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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猛海見季晚晴揮灑之間又躲開了那音毒之氣,不由得心虛氣短。盤算著怎麼溜走。
季晚晴和鍾猛海交過這一招,各自小心卻沒有受傷,眾人暗道可惜。
季晚晴深知自己空手對敵太過危險,自己的手足、衣衫上不知何便會沾上一點毒,而且鍾猛海的身上到處是毒,自己不能以手相觸,實是太吃虧了。所以他呼呼兩拳將鍾猛海逼開幾步,一招「佛自西來」,從旁邊一個天雲幫的弟子手中奪了一柄劍。
他這一招「佛自西來」本是達摩劍中的普通招式,但有易筋洗髓功的內力,招式非同尋常,雖然差與那幫眾差了一丈來遠,伸手一奪,劍竟自那人手中脫手飛出,被季晚晴握在手中。
季晚晴出場之後,眾人均極為驚慌,唯有辛十一娘和辛玉儀卻是心存疑慮。她們幾天前與季晚晴相遇過,對他的體形,衣著、頭髮、膚色均十分瞭解。尤其是辛玉儀,越看越是不對勁,要不是季晚晴正在惡鬥,她一準會衝上去。這時只能在母親耳邊悄悄地說:「娘。你看這人像不像晚晴哥哥?」
辛十一娘感覺事情十分蹊蹺,眼前這人雖說裝得蒼老,實在是一個年輕人,這是絕無可疑。不過是不是季晚晴,卻是不能斷定。按理說十年前皇甫仇已是四十上下的人,那麼現在定有五十多了。這個戴面具的人分明才十幾歲。但不是皇甫仇,也可能是皇甫仇的兒孫,不一定非是季晚晴不可。何況她那天見過季晚晴的本事,又中了邵侯星一掌,即使掌傷能好,也不會有這麼好的功夫。
除非另有機緣。
辛玉儀那天在湖中撈不到季晚晴,一天當中也不知要說多少次季晚晴,此時辛十一娘聽她又提起,便道:「不會這麼巧的吧。你不是親眼看一他掉下湖的麼?」
辛玉儀道:「我們在湖中撈了那麼長時間,卻沒有撈到他的半根頭髮。他一定沒有死。而且從武功秘笈、江湖隱士那裡學得了一身本事,要為自己報仇來了。」
辛十一娘疼愛地說:「你是故事聽得多了,天下哪有那麼我的武功秘笈,江湖隱士?」
辛玉儀道:「怎麼沒有嘛,只是我沒有碰到而已。」
辛十一娘道:「即使有,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季晚晴落水到今天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來天時間,他的功夫連邵chūn楓那個混蛋也比不上,怎會精進致斯?除非他有天上的神仙相助才成。」辛十一娘極是喜歡這個女兒,知她的脾氣像自己,一旦愛上一個人,不會輕易改變,怕她當真喜歡上季晚晴,以後像自己一樣,半世光陰虛擲。至今無法解脫。
邵chūn楓就躺在她們母女不遠處,聽辛十一娘罵他混蛋,也不敢還嘴。不久前還是自己設網將眾人騙來,此時大家卻都在一條船上,任人宰割;不久前還是自己的天下,可以耀武揚威,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禁一陣苦笑。
辛十一娘瞪了他一眼,道:「你還笑,你說你們刀樓是不是混蛋?自己設下圈套,卻將自己也套在裡面,不是混蛋,起碼也是笨蛋。」
邵勁秋在一旁懊惱不已,心道:一會兒定要叫你為這混蛋、笨蛋二字付出代價。
季晚晴這一招「佛自東來」招式平常,內力極豐,在一般人須得有四十年的功力方能打通奇經八脈,才有可能空手奪兵器。辛十一娘又有些奇怪,難道這人不是年輕人?否則怎麼會有四十年以上的功力?難道是自己弄錯了?
他這一招一出,連辛玉儀心中也是一驚。季晚晴若是早有隔空取物的本事,那天怎麼會被邵侯星一掌打落在湖中?難道那天他是假裝的?其實武功極高?
邵chūn楓也有些認出了季晚晴,只是他想如果季晚晴是皇甫仇的後人,那天的武功不好是假裝的,來試探試探自己的深淺和刀樓的功夫的。再一想,卻又不太可能。那天夜裡在蘇堤之上,要是有這樣的功夫,連同辛十一娘母女,將自己叔侄倆一起收拾了也是可以的,用不著那麼冒險地挨上一掌。
幾個人各懷心思,但最叫人吃驚的還是鍾猛海。這一招「佛自東來」的隔空取物的功夫,使他連打不過就逃的念頭都忘了,立刻用出了他最後的殺著:意毒。
這意毒是控制人的精神的毒藥,同剛才邵勁秋要給人服用的藥丸的用處差不多,只是使用方法大相逕庭,藥丸是服食,因此要人吃下去之後才起作用。
在場的人多是辨毒大行家,要混在食物或是酒中給人吃極是不容易,而這意毒卻是已融在鍾猛海的血液當中,隨他的汗發散出來,以內功催動,傷敵於無形。
這毒即無色又無味,既無形又無質,不是粉不是煙,甚至用不著手腳及口舌變化便可傷人,毒藥又不須自身攜帶,已被鍾猛海融於血液之中,即使將他的全身衣服剝光他也一樣可以施毒。外人不懂,以為他是以意念控制人,其實那不叫毒,而是攝心術或是攝魂術,是內功的一種,卻不是毒藥了。
但是意毒有兩個缺點,一是毒性發作較慢,須施毒人運動得久了,才能隨氣息、汗氣的變濃才變得厲害。二是遇上功力遠勝於己而有了防備的人,卻是毫無用處。
若不識此毒,難免在內力相接時被毒侵入體內,此毒無藥可解,江南藥王姜太公曾告誡季晚晴,得饒人處且饒人,但遇上用意毒傷人的人,必是凶狠好殺之人,可以不必手下留情。這意毒乃是無解藥之毒,毒發之時,精神意志均受人控制,會做出大為本性的事,甚至禽獸不如。故而對這種毒的人可殺無赦。
意毒的毒性排在第一位,但是用法卻是排在第四位。因為靠內力總是只能對付比自己差的人,要是遇到比自己內力高出許多的人,不免反受其害。
姜太公告訴季晚晴要他不可手下留情,也是因為他知道以季晚晴的內力,敵不過使意毒的人,若全力出擊,尚有一線生機,要是有一點仁慈,自然必死無疑。卻不料季晚晴機緣巧合,功力會高到這個地步,對鍾猛海的意毒全然不在話下。
鍾猛海雖然知道眼前這少年識毒的本事是一流的,但也不知他竟能識得意毒。就算知道他懂得意毒,也不相信他能將自己的毒反擊回來。但一使出毒,立知不妙,因為季晚晴的身體前面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發出的毒悉數反擊了回來。
這一下鍾猛海不僅是吃驚了,他是連苦也叫不出。他的意毒在體內流動沒有事情,一出體外接觸到空氣,卻是敵我不分,連他自己也化解不了。若是被季晚晴以內力反催回來,逼回自己的體內,他自己也會像以前他以意毒殺死的那些人一樣,死得慘不忍睹。所以他拼盡全力要將意毒阻在兩人之間。
季晚晴心存仁義,只使出一半內力,手上的劍卻不客氣地一招三式,正是「雲龍三現」,向鍾猛海的左右雙臂和頭頂刺去。
鍾猛海無力相抗,要是以功力抵擋劍招,意毒必然及體,要是不還劍招,自己的頭手中劍,勁力一洩,也一樣不能倖免。當下將心一橫,不避不閃,待劍將及身,猛地向後一縮,躲進了兩名毒教的弟子中,將二人推了一把,自己飛身出了大廳。
季晚晴的劍堪堪砍到了鍾猛海,不料他會這麼無情,拉自己的弟子帶做替死鬼,在刻不容緩的時候停下了劍招,只將那兩名毒教弟子的頭髮削去了幾縷。
那兩名毒教弟子剛剛以為死裡逃了生,還未多喘一口氣,抹一抹額上的泠汗,忽覺咽只處發緊發乾,意毒已然攻心。他們立刻成了兩條瘋狗,張牙舞爪地到處抓人咬人。
站在兩名毒教弟子身邊的人紛紛趨避,但已有兩三名毒教的弟子被他們抓中,也馬上變得瘋狂,向旁邊的人發動了進攻。大廳中一片混亂。只是眾人身上的毒未解,不動運功,那五名毒教弟子的功夫雖然不是上乘的,但對付手無搏雞之力的人,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大廳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人想起怎麼對付這五個了了瘋的人?
季晚晴也被眼前的形勢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怎樣應付才是。只見大廳中的瘋人越來越多,自己雖然一時不會被他們抓著,但是群雄卻難倖免,正在苦思對策,大廳的窗戶口上,邵侯星已一聲令下,道:「放箭。」
三排箭過後,中毒的人不知閃避,已會部倒在地上,也有兩名刀樓弟子和幾名天雲幫弟子,一名紅蓮會女子中箭。其餘毒教的弟子早趁亂逃出了大廳,剎那間逃得無影無蹤。
季晚晴鬆了一口氣,正要放下長劍,揭下面具,自露身份,不料眼前長劍劍光一閃,他嚇了一跳,趕緊向一邊跳開,已有幾縷頭髮被削了下來。抬頭一看,出劍的人正是邵侯星,怒道:「你幹什麼?偷襲出劍,算什麼英雄好漢?」
邵侯星陰森森地道:「既然來了,還想走得了麼?朋友,對你這種人,用得著講什麼江湖道義?為要說偷襲,就是群毆又有何妨?」
季晚晴晌四周看時,刀樓的男男女女已將大廳水洩不通地圍了起來。
刀樓的主要力量,今天都在大廳中被鍾猛海施了毒,圍在大廳外的都是一些下人和雜役,好手只有邵侯星一個。季晚晴一見這陣勢自然是不打算讓他平安離開的意思,刀樓的心狠手辣,季晚晴早有耳聞目睹,所以他也作好了苦戰的準備。
臉上戴著人皮面具並不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不過季晚晴數次與刀樓為敵,刀樓不管他是皇甫仇也好,是季晚晴也好,總之是要殺之而後快的。季晚晴心道:我不如不告訴大家我的真實身份,這樣起碼邵侯星對皇甫仇有所顧慮,嚇唬嚇唬他也是好的。
此時季晚晴要是離開,自是易如反掌,但是他一走,大廳中的別的人怎麼辦?大廳中的人雖然他大多不認識,但是都是為了捉拿皇甫仇齊會刀樓的,憑這份情誼,他也不能就此離開。何況巴蜀一家於他有養育之恩。辛十一娘母女於他有救命之義,姜玲是恩師之後,皆不能拋在腦後,但要救他們出險,比他自己單身出刀樓,卻是難上何止千倍。不過姜太公同他再三說過,知不可為而為,方為俠義本色。
姜太公的話季晚晴句句記得都很牢,何況今日之事尚未到不可為之時。
季晚晴將劍一橫,道:「不錯,老夫正要與你刀樓假冒我的名姓之事算帳,你自己湊上來,正好。」
邵侯星聽他這麼一說,倒還真的不敢就此動手。平時要是玉chūn山或劉喻之有一個能動,他自然叫他們先上試一試。此時他的手下沒有一個武功好手,邵勁秋、邵chūn楓等人又在大廳中急待救治,他一擺劍,道:「好,我就看看你的四大神功有什麼了不起之處。」
他在季晚晴與鍾猛海相鬥之時,已看出這皇甫仇並不是當年的皇甫仇,倒與那個被自己打下西湖的少年有些相像,只是不明那少年何以會不死,何以會有這麼高的武功。不過這少年是絕無可疑之處,因為有許多東西可以是假的,但一個人的皮膚要不是精心裝扮過,老人總是老人,皮膚沒有光澤和彈性,皮肉鬆馳,而少年人的光潔皮膚卻也不是容易假裝成的。這「皇甫仇」的皮膚顯然是少年人的無疑。
邵侯星分析到這裡,懼意漸去,雖然剛才那招「佛自西來」的功夫叫他吃驚不小,顯出了季晚晴極深厚的內力,但是邵侯星卻想,即使你是皇甫仇的傳人,也不過是十幾歲二十幾歲的樣子,功力能高到哪裡去?再怎麼厲害,我一個偷襲,總可以穩佔先機了。
他上前一步,兜頭一劍,已向季晚晴的頭頂刺下,這一劍凌厲至極,挾著劍風,是劍堡的著名劍法「摘星劍」中的一劍「飛流直下」。劍勢若瀑布水一樣,直洩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