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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晚晴無法向前走,後面正是他來的路,他絕望地敲著鐵壁。
此時不要說是一堵鐵牆,便是一道木門,他也撞不破。
因為他現在一點真力也凝聚不起來。他身上還有內傷外傷,又累又餓,留下來是死路一條,退回去更是沒有希望。
前進後退都是一條死路,他靠在牆上,慢慢將眼睛閉上。竟然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睡夢中醒來。不知道睡了多久,現在是哪一天,是白天還是晚上。因為周圍依舊是那麼黑,洞中不知日月。季晚晴覺得自己的意志和毅力在漸漸地崩潰。
他從八歲開始就經歷生死,但是無論是皇甫仇也好,武四霜也好,飛來石也好,死亡都是不由他自己能掌握的,所以他不怕,也來不及怕。而現在在這洞中,人活著,卻在等死,這才可怕。
再坐了一會兒,一股求生的勇氣漸漸在他心中升起,他今年才十九歲,生活還未開始,他的仇人還在世上逍遙,他怎麼能死?
他不能死。
季晚晴站起身,扶著牆尋找任何一個可能存在的縫隙,但是他失望了,那堵牆當真是鐵板一塊,沒有一點縫,更不要說什麼門和洞了。
那麼這門上定然有機關,能開啟洞門的機關,季晚晴摸索了半天,鐵板上坑坑窪窪的,似乎是……是……季晚晴心裡一動,加緊四下裡摸了一遍,果然,這鐵板上竟刻有一張圍棋棋盤,棋盤上高高低低的,就像放了棋子一樣。
季晚晴的心跳一陣加快,他隱隱地感覺到將會有一件十分叫他吃驚的事情發生。休息了一會兒,季晚晴繼續朝著牆壁摸去。果然,他越摸下去,越是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這棋盤上竟刻有一個殘局,正是那個他在巴蜀手上看到過的殘局,一局棋有四處征子的殘局。
在一條黑暗的地道之中的鐵板上,竟然出現了這樣一個殘局,季晚晴感覺如同在夢中。
醒來,醒來,所有一切都是個夢。季晚晴心想,莫非我還在黃山,什麼姜太公,什麼山洞小湖,什麼辛玉儀,都是我的一個夢。
我是在黃山被那局棋迷了心竅了吧。他用力咬自己的嘴唇,卻是一陣鑽心地痛。
季晚晴終於明白,這一切,都上真實的,只是真實得有些太巧。他心道:不管了,既然棋局刻在這兒,必然是有它的道理。左右沒事,解開棋局吧。
棋盤上尚有一百數十格空著,是不是這些空格中有一個是控制鐵門的機關?他正要用手去按,忽然想起姜太公在桃谷中說起江湖上的各種機關裡,總少不了暗器、毒煙、毒霧之類,要是觸發了機關,這小小的地道中,可是無處躲避。
季晚晴將手縮了回來,向後退到最近的一個轉彎處,挖下一塊石子,用力向鐵板扔去。叮,一聲,石子打在鐵板上,但是什麼動靜也沒有。季晚晴連扔了三次,突然聽到嗤嗤的聲音,待聲音沒有了,季晚晴向前慢慢爬過去,在鐵板前的地下,有十幾枚暗器打出的孔,暗器深深地打在地下,可見這暗器的勁力之強,要是人站在鐵門前,十有九難於倖免。季晚晴晚叫一聲僥倖。
發現了這個秘密,季晚晴知道機關必然在棋盤上,但卻是驚得手腳冰涼。
如果有光線,他這麼一個一個棋格地試,必然可以試出哪個空格是關鍵。可是此時他必須遠離鐵門,打出的石子打在哪兒他也一點都不知道。
本來他想打幾十次,讓這鐵門裡的暗器用盡也就好了。可是這人既然能化這麼大的工程,在西湖地下築起這個一條地道,裝上暗器這類小工程,自然是周到得很。鐵門中發出了十幾次暗器,鐵門前的地被打得像麻子一樣,鐵門固然是一點開啟的動靜也沒有,暗器也不見減少,勁力也不見減弱。
季晚晴覺得有些頭昏眼花起來。他傷得頗重,這時扔石子雖說不要化大力氣,但也是要使勁力的,時間一長,便感吃不消了。而且肚子裡空空的滋味也的確不好受,季晚晴只覺得肚腸好像有一個石磨在磨一樣,是一種翻腸倒肚的疼痛。他坐下來默運了一會兒氣,雖然肚子餓的感覺是暫控制住了,但是那種空空的感覺也叫他覺得心發慌,發虛。頭上冷汗直冒。
黑子四處被征,白子穩操勝券,黑子能反敗為勝麼?
季晚晴暗暗想著自己在棋莊初見這路棋局和後來同姜太公在山洞中和桃花谷裡討論這局棋的情景,一步一步地想著這棋路,心道:這棋局中有許多地方不合棋理,黑方在走的過程中有許多機會都被莫名奇妙地放棄了。當時姜太公就說這棋是人為做出來的,絕對不是兩個人走棋時走出來的。
當時兩人都想不通為什麼有人要做這麼一局棋出來。現在看來,這棋盤中關係到武林大勢的秘密就是在這鐵門之後了。
姜太公當時說,既然棋局是人為做出的,必然故意留下了給人破解的地方,只是到底在哪裡?
季晚晴想起姜太公回到山洞之中最後說的那句話,想起姜太公臨死時手指不肯握攏,一隻手的手指是一個八字,另一隻手的手指是食指伸著,右大拇指和小指也伸直,眼看著畫在山洞之中的棋盤,當時自己一直不明白他的意思,現在想來,莫非是在指點棋路?
只是姜太公臨死之時,怎麼會還有心思想著下棋,這卻是個大大的疑問。可惜答案可能是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可是這個伸出三根手指的是指什麼呢?季晚晴伸出右手的食指,大拇指和小指,腦中一亮,這大拇指和小指是指六,加上一個食指難道是指十六路麼?
棋盤橫有十九路,縱有十九路,如果這八和十六是指棋路的話,那麼破解這機關的關鍵是不是在八路和十六路上的那一子呢?
季晚晴先找出了橫八縱十六路上的那個位置。這裡顯然不對,這子本是黑子自己的一個眼,自閉一眼,更無活路。季晚晴顫抖著手摸到了橫十六路,縱八路上的位置,這裡處在四塊棋的中央,只是這一子一下,也不能解開四處征子的局面,而只能救出兩子,另兩塊卻陷入更深的絕地。
季晚晴本來以為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這時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底,難道姜太公臨死時並沒有這個意思,還是自己對他的手勢理解不對?季晚晴抱住頭苦苦思索,可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他記性雖好,但以手摸,以腦子記,畢竟那麼多黑子白子在腦子你圍我我困你,互相拚鬥,如一群武林高手一樣,他的腦子再好也要糊塗了。
過了很久,身邊又有磷火在慢慢地飄著,突然一顆磷火照在棋盤上,季晚晴腦子裡也電光石火般地一閃,拍手大笑道:「我不必解開所有的征,黑子走一著,白子也只一著好走,我只要一子解雙征,便可連連『雙打』,只要贏得最後的勝利,死一兩處征子又有什麼關係?」
這一想通,立刻明白這佈局之人雖是圍棋高手,但不是絕頂高手,不過他定是心理方面的專家,知道人類好大喜功的本性,留下的這個破綻雖大,但是一般走殘局的人總在想一招解四征,不想這棋更本不用解四征,只須以一招致己死地的招式將自己的兩塊征子送給對方,牽制住對方的兵力,便可解開另兩塊征子,從而立於不敗之地。
季晚晴大喜過望,只是他知道了破解殘局之法,卻不知這殘局是否真的是鐵門的機關所在,要是那人不是這麼想的?要是這並不是最佳的破解辦法?要是真的有一子能解四征的?季晚晴一連想了許多也許,肚子越來越餓,人也越來越虛弱,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他一咬牙,對自己說:「留下來是死,打不開鐵門被暗器射殺也只不過早死一會兒。早死反比晚死少受些痛苦。」他一鼓氣,一指戳在那橫十六路和縱八路的交叉棋格上。他的手指觸到那冰涼的鐵門之時,差點失去勇氣,要向後逃開,不過一指戳上,鐵門沒有射出暗器,而是格呀一聲,透出一絲光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