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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無悔大聲道:「什麼人,在此弄鬼?」四野寂寂,雲霧迷茫,並無人回答。
趙清泉怪道:「莊主,怎麼了?」
季無悔道:「小心把好舵,我們有客人來了。」他翻過酒壺,壺中有一枚紅色小箭,他夾出小箭,翻看良久,憑他的江湖閱歷,竟也看不出這小箭的出處,不由他不感到驚奇。
趙清泉環顧群山,雲霧中山高崖陡,並無人影,接過季無悔手中的小箭,道:「這箭倒叫我想起一個傳說。」
季無悔道:「噢,什麼傳說?」
趙清泉道:「無單日月箭。」
季無悔失色道:「四大神功?」
趙清泉道:「我們的船在中流快速行駛,離岸又那麼遠,發箭之人若無深厚內力,勢必不可能。」
季無悔道:「易筋洗髓功,逍遙太極劍,無單日月箭,如意消魂掌。這都是早已失傳的武功。世上難道還有這種功夫?」
趙清泉道:「世外高人自然是有的,只是我們凡夫俗子不得一見而已。莊主,如若你在岸邊用這小箭打這小船你有幾分把握?」
季無悔沉吟半晌,道:「恐怕連三分把握也沒有。」
趙清泉道:「這兒有什麼高人麼?」
季無悔道:「新安江一線,只有我們三兄弟,錢塘幫的勢力在下游,幫中也沒有一流好手,能這樣准地擊中小船的更加沒有了。而且,而且日月箭未出江湖已有四十年之久,如果,如果……」季無悔外號不悔君子,膽識過人,一生中不知什麼是害怕二字,此時卻是有些毛骨悚然。一陣寒意襲上心頭。
趙清泉自是知道他指的如果是什麼意思,道:「不會的。血手神魔皇甫瑞安連骨頭也變作泥巴了。」但他雖是這麼說,自己卻仍止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血手神魔皇甫瑞安的四大神功對季無悔和趙清泉來說都是傳說中的事情,他們並未親眼所見,但一生中聽長輩講的次數太過多了,尤其血手神魔,自小便被大人用來嚇唬自己的,所以此時一旦想到,不由自主地有一種緊張,但也有一種興奮。
季無悔道:「若真是他就好了,我也好為我那未見過面的父親報仇。」
季無悔的父親季風當年率人攻打神魔堂便未回來,同去的七個人只剩下了半個,幾乎與血手神魔同歸於盡。季無悔當時還在母親的肚子裡,他一出生就沒有父親,於是便給他養成了現在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父親身死的陰影總不易抹去,一提起殺父仇人血手神魔,他還是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血手神魔若還活著,起碼有一百多歲了。這樣的年紀對一個武林高手來說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血手神魔已經死了,他的成名功功夫失傳也已有四五十年,怎麼會突然在風景如畫的新安江上出現?
其實死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欲死不能,求生不成才可怕,才令人恐懼。
七里瀧的十二把刀此時就有這種感覺。
恐懼的感覺。
十二把刀自然並非是那種叫做刀的武器,而是指刀的主人。他們本來是漁夫,當然也不是那種打魚的漁夫,而是專門在江上攔網抓人搶劫財物的漁人,不過這次他們卻都已在後悔,不該受那份優厚的佣金的誘惑,因為他們現在正在嘗他們平時讓別人嘗的滋味。他們被一根細細的纖繩捆在一條橫亙於江面的鐵索上,這根鐵索本來卻是他們用來攔截過往船隻的。可是今天他們不巧碰上了季晚晴和趙清泉。
所以他們就欲死不能,yu生難求了。
他們號稱七里瀧十二把刀,其實只是一般水盜,除了過住旅客誰也不敢動。今天是有人找上門來了,叫他們在江上設一道防線,阻止一艘快艇下七里瀧,事成之後,每人十兩銀子。
最叫他們心動的還是那人說快艇之中的人早被暗器擊中,沒有昏倒,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這等於是將一百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送到家門口一樣,十二把刀怎麼會同銀子有仇?
但是天下又哪有人真的將白花花的銀子拱手送人的?
當十二把刀發現快艇上不僅有人,而且是兩名高手,是他們從沒見過的高手時,已經太晚了。
季無悔無論如何也難將面前這不堪一擊的十二把刀同剛才用酒壺接住的小箭聯繫在一起,這十二人中只要有一個是血手神魔的傳人,也不致於這麼沒用。
剛才小艇進入七里瀧後,季無悔接到一支暗器,趙清泉便特別注意水面,果然不久他們就隱隱綽綽地看到橫在江面上的細索和分乘三隻小舟的十二把刀。
季無悔並不認識十二把刀,但有剛才的暗器,他不能不分外警惕。
船撞上了細索,打橫,停了下來。
十二把刀的老大跳上季無悔的小舟,愣了一愣,也許他是覺得奇怪,怎麼本該躺著的人還好好地站著,而且衝他笑了一笑,所以他說了一句很絕的話:「你們怎麼還不躺下?」
季無悔反問道:「這兒又不是在家裡,這兒也沒有床,我為什麼要躺下?」
老大又打量了季無悔幾眼,道:「四五十歲,留有鬍鬚,沒錯,找的就是你。」
趙清泉聽老大的話,忍不住想笑,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還從未見過這麼打劫的,便也笑道:「你自然不是找我的,我可不是四五十歲,也沒有鬍鬚。我可以走了吧?」
老大的腦子不夠使了,給錢的人只叫他們將船中已昏迷的人捆上就行了,並沒有說過多出來的一個人怎麼辦,也沒有說過如果人沒有昏倒怎麼辦。他愣了一下,終於明白過來自己是吃哪碗飯的了,厲聲道:「不行,我叫你們躺下,你們就得躺下。」
季無悔立刻做了一件很絕的事:他躺下了。
自然他躺下並不是怕了這十二個小毛賊,他是給趙清泉出手讓出地方來。
趙清泉在他背後,季無悔一讓出空檔,馬上出手,武器是一根纖繩。
江水很急,船順水而行有槳即可,若是逆行,則需有人沿江拉縴,纖繩一般都很結實,很粗很長,趙清泉提起來卻像是提一段棉線一樣輕巧,像老漁人撒網一樣輕鬆。
纖繩抖出一個又一個圓圈,向十二把刀套去。
十二把刀中武功最好的老大將刀提到胸前,橫著向纖繩削去。
趙清泉笑道:「還有一下子麼!」纖繩被抖得筆直,噹一聲響,竟將老大手中的刀碰了一個缺口。他在纖繩中運上了上乘內力,一根普通纖繩竟比鋼刀還要鋒利。
季無悔讚道:「好一招陽光普照。雲蒸霞蔚的功夫果然厲害。」
老大虎口震得生疼,刀早脫手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他腳下一滑,雙手向後擺了兩下,終於還是收勢不住,向江中摔去。人尚未及江面,雙手已被纖繩套住,吊在了船邦子上。
另十一把刀自然連將一招使全的機會也沒有,速度快的剛剛將刀舉起,速度慢的則根本連翻一翻手腕的時間都不夠,十二個人包括老大在內均已經束手就擒了。
季無悔自然不會直的躺下去的。他的背脊一沾船底,雙足足跟一使勁,已平平貼船底飛起,穩穩地立在船尾。
趙清泉道:「你這一招逃之夭夭也不錯嘛。」季無悔這一招輕功的名字雖不甚雅,但卻是極高明的功夫。十二把刀面面相覷,老大更是後悔,心道:早知是這麼兩個扎手的點子,那一百二十兩銀子不賺也罷。
季無悔在船尾使一個千斤墜,將船頭高高翹起,然後運功向水面猛然一擊,嘩一聲響,船尾濺起一股水花,小舟已躍過細索。
趙清泉道:「莊主,你看這十二個人是什麼來頭?要不要問一問?」
季無悔道:「我看他們也不過是受人利用的,問也問不出個名堂來。」
他話音剛落,老大已叫道:「我們也是被人騙來的,這全不干我們的事,好漢手下留情,繞了我們兄弟這一次吧。」
趙清泉道:「都是一群膽小鬼,諒他們也不會知道什麼內情。」
季無悔道:「我們走吧。」
老大叫道:「你們不能就這麼將我們扔在這兒不管了,哎,哎。」
趙清泉趁舟過細索的一剎那間,將手中的纖繩一抖,已把十二把刀捆在他們自己設下的攔江細索之上。此時鬆開手,小舟順水直下,早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