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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7章 大帝慇勤 文 / 尉遲有琴

    百里婧輕笑:「哦,年紀輕輕就病逝了啊?她好像才十七歲,去得太早了。」

    「……嗯。」她越是平靜,君執越是心痛如絞。

    「聽說她生得極美,大約紅顏多薄命吧。」百里婧歎息,神色不知是悵然還是恍惚,「大興失了皇后、榮昌公主,大興皇帝想必痛心疾首吧?」

    君執點頭:「好在六皇子失而復得,據傳是那位榮昌公主的雙生弟弟,一直秘密養在民間,如今歸朝,已被立為太子,東興也算後繼有人了。」

    那所謂六皇子是誰,不消多言,百里婧也清楚,君執之所以抖開這一層,也是要斬斷了她的掛牽的意思。他想留住她,不肯再讓她同東興有任何關聯。他即便再愛她,他仍舊是狠心的帝王,捏住她的軟肋,強迫她呆在身邊。

    百里婧果然沉默了下來,她原本恨墨譽殺了她的夫君,欲將墨譽碎屍萬段趕盡殺絕,可後來她發現她的夫君並沒有死,如今還好端端地在她身邊,那麼,她同墨譽又有何恩怨可言?

    沒有恩怨,只有孽緣,她與墨譽本該毫無關係,如今卻糾纏不清,被定為雙生姐弟,一個消亡,一個歸朝,真真可笑。

    天下間的準則和話柄,都握在居高位者手裡,他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螻蟻可為公主,粗鄙廢物可為帝國太子!

    百里婧的手撫上小腹,點點頭道:「如此,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東興皇帝也算有安慰了。」

    在君執為她的情緒擔憂時,百里婧卻已轉頭衝他笑開:「陛下,我幾時才能出去走走?躺了許久,渾身都不舒服。」

    她的恍惚悵然來得快,去得也快,君執有些捕捉不及。

    君執疼惜地撫上她的臉頰,那幾道抓痕快要淡去了,他看得專注,歎了口氣哄道:「小心肝,宮外還冷著,你的身子也沒好,出去了朕不放心。身子疼,朕若不在,便讓宮女們給你捏捏,來,朕這就給你捏捏。」

    一國之君說到做到,當真替她揉捏起肩頭、後背、腿、胳膊,用的力道適中,比宮女們的伺候可貼心得多。

    待捏完了,百里婧通體舒暢,身子綿軟地靠在他的懷裡,君執還在揉捏著她的手指,問:「舒服些了?」

    百里婧閉上眼,覺得好笑,順勢與他十指相扣,一邊把玩著他拇指上的那枚墨玉扳指,一邊嗔道:「陛下是九五之尊,卻淪落到為我做這些瑣事,待孩子出世,怕是要笑話陛下了。」

    君執的身子迎著百里婧的後背,任她舒服地靠著,見她說話,他稍稍一低頭就吻上她的鬢角,長臂圈著她的腰,笑道:「皇后也是養尊處優慣了,嬌嬌弱弱的身子,卻肯為朕十月懷胎,朕做牛做馬也是應該。婧兒只管開口,要朕做什麼都行,朕是你的牛馬。」

    百里婧有時覺得西秦大帝可於鬧市擺一攤位,專司為年輕的男子寫些情話家書,他一出馬,尋常的少女少婦如何能招架得住誘哄?

    她不知如何答覆他,放軟了身子,脖頸貼上他的,單手抬起,朝後捧起了君執的臉,搖頭道:「不,陛下是我和孩子的天地,絕非牛馬。」

    在君執怔忪時,百里婧又閒話家常般道:「這兩日閒來無事,翻閱了幾篇長安風物誌,倒是和江南不同,長安城的百姓竟不玩蹴鞠,喜歡打馬球?陛下是否也喜愛打馬球?」

    君執覺得一切那般不真實,就梵華忽然失控一事,他同薄延倒是商議了對策,一切皆在掌控之中,他的妻卻連連讓他失神。

    長安城的諸天神佛,聽見他的妻同他閒話家常了嗎?他此刻不是帝王,他只是個尋常的夫君,同遠嫁而來的妻話一話大秦的風土人情,從頭來過這二人相守的日子。

    「哦,」君執晃神,又忙應道:「長安的百姓人人會騎馬,幾乎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所以,朕不會蹴鞠,朕會打馬球。朕曾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能帶你回來,看看朕的家鄉,朕會帶你去打馬球,你那樣好的功夫,假以練習,定是個中好手。放心,哪怕再打不好,朕也可以教你,薄延他們無人是朕的對手。」

    君執的聲音還是那般不真實,不像是喉中發出,卻不知是否因為激動,還夾雜著些微顫抖。他的表情和言語,都像是一個掩藏了許久秘密的中年男人,忽然被問起少年時候的喜好,他有些難掩的興奮,喋喋不休,急於在愛人面前炫耀。雖然,他本也還年輕。

    百里婧順著他的興奮,溫柔和悅地笑應:「等孩子出世,陛下再教我吧,如今這身子,哪敢妄動?雖說我倒是迫不及待想瞧一瞧打馬球是什麼場景,風物誌上有張畫兒,到底不太好看,看不明白。」

    君執摟緊她的腰,吻她的臉頰,喜悅更甚:「婧兒想看,這有何難?朕明日便命薄延準備,封後大典上,朕率軍中男兒為皇后表演馬球,這一回,朕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他的手還握著百里婧的手,想起東興盛京的那場蹴鞠賽,她為救他,擋下司徒赫那一腳蹴鞠,雙手潰爛,如今痊癒後的手掌顏色仍不如初時透白……

    百里婧將手掌攤開,貼在君執寬大的掌面上,她笑,應允了他的慇勤:「好啊,陛下別讓我等太久,我很想看。」

    「不會太久,朕保證,朕比皇后更迫不及待。」君執的眼睛一刻都不肯離開他的妻,他甚至因興奮而有些許情動,但他的妻這兩日在北郡藥王的醫治下,似乎已漸漸擺脫了毒癮的控制,不必再以他的身子作藥。

    能放心大膽地訴說前塵往事,夫妻之間的關係不能說沒有長足的進展,芥蒂漸消,一切似乎都好起來了。

    ……

    梵華得了大帝的旨

    意,蹦蹦跳跳地去御膳房找吃的,還沒進御膳房的門呢,遠遠就見一個人負手立在前頭——

    修長挺拔的個頭,一身天青色的常袍,沉靜淡然的黑眸……

    梵華的眼神好,怎麼可能看不清楚,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像這樣人五人六裝模作樣的,除了老薄薄,沒別人了。

    不過就算是老薄薄又怎麼樣?她如今可是得了大美人的旨意去吃飯的!她還有皇后娘娘撐腰呢!老薄薄還敢不讓她去吃嗎?!

    這麼一想,梵華的腳步雖然慢了下來,人卻還是直直地朝著薄延走去。

    待離得近了,大約距薄延三步遠,梵華高高抬著下巴哼道:「喲,老薄薄,你也來吃飯啊?有大美人的旨意嗎?沒有的話,不准吃的。」

    她這個樣子,頗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囂張極了,若是沒有人撐腰,她敢如此囂張?

    薄延的唇角一抽,他在這兒等了她有一會兒了。小貓兒送進了宮,的確不容易再見,可若是守株待兔地在御膳房等,總能將她這隻小貓兒捉住。

    他本以為她第一句話,該是安慰安慰他先前在清心殿內的提心吊膽,可她倒好,一出籠子就忘了先前跟的誰,就他和她二人在場,居然也跟他毫不客氣。

    薄延不想和她計較,他最想弄清楚她先前亂發什麼瘋,便耐著性子忍她,也不生氣,只是笑道:「陛下也讓我來吃飯。一起啊?」

    他招呼她的語氣好淡然,比平時都要溫柔,也拿她當一個人看,平等地邀請她一同用膳。

    若是平日,梵華肯定會撲過去,美滋滋地從了他的提議。

    「等一下!」可這一回梵華卻沒上當,她滿臉戒備地上下審視著薄延,忽地退後一步:「別想和我套近乎了老薄薄,你射了我一箭的賬還沒算,我恨死你了。別和我說話了。」

    她說完,要繞過薄延往御膳房去。

    薄延的溫柔攻勢沒起作用,當下惱了,伸手去拽她,淡然氣度都已消失殆盡了,他提著梵華的後頸衣衫,喝道:「那麼多年前的事,為何要再提?你是打算不回來了?家裡可是有好些好吃的給你預備著,別把話說得太滿,到時候又反悔,鬧得沒意思。」

    若是往日,這半威脅半哄的口氣,梵華就該從了,可今日她偏偏一根筋到底,也不答話,只是猛地轉過頭來,狠狠一口咬在了薄延的手腕上。

    薄延吃痛,鬆開了她。

    梵華就勢一滾,爬起來後已離了他老遠,憤怒地對薄延做鬼臉道:「老薄薄,你的膽子太大了,我現在跟著娘娘了,才不會聽你的話!你一個人回去吧!」

    她拍了拍衣衫上沾的灰,嫌惡地邊往御膳房鑽,邊嘀咕道:「衣服都弄髒了,讓我怎麼去見娘娘?哼,還耽誤我吃飯,大美人都說了,再遲點就沒飯吃了!還拉拉扯扯的,可惡的老薄薄!煩死了!」

    薄延的耳力不錯,將她的嘀咕都聽了去,當下臉上一片黑,五官都被氣得險些移位。

    剛要邁步去逮梵華,不遠處的仇五衝了過來,忙攔住了他:「相爺,您別衝動!這是宮裡,鬧得動靜大了,對誰都不好。算了吧?」

    薄延近旁的九暗衛個個不俗,仇五早將他們二人的對話聽了進去,若非見薄延要發作,他也不敢來攔,誰敢管他同小貓兒的事?

    被仇五這麼一攔,梵華再無阻力,蹦蹦跳跳地繼續朝御膳房的台階上去,她甚至連頭也沒回,根本未曾瞧見身後的薄延氣得發抖。

    「她……」薄延伸出去的手又壓了回來,想吐出來的話也壓回了心底,他的臉白了又黑。

    仇五暗暗讚歎小貓這回夠硬氣、有骨氣,嘴上卻勸道:「相爺,小貓不過是餓了,等她吃飽了就好了。才入了宮,有新鮮感,過不了幾日她玩膩了,還不是會念起相爺您的好?您別氣壞了身子,倒讓小貓心疼了。」

    話雖如此說,仇五倒真不敢確定小貓會不會心疼,暗暗瞅了瞅薄延被咬了的手腕,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見,他別開眼不敢再看,總之,先穩住了相爺再說。

    「回去!」

    薄延陡然轉身,不再言語地往宮外的方向走去。

    仇五還沒反應過來:「相爺,您不等小貓了?」

    仇五才問出口忙又閉了嘴,相爺定是在氣頭上呢!

    沒錯,薄延是那飲水時冷暖自知之人,怎麼可能被仇五幾句開解的話蒙蔽過去。他太瞭解梵華了,再怎麼鬧騰,外人看著她不受約束,可她的一切他還能拿捏得住,不擔心她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

    然而,今日她一入清心殿,見過那位皇后娘娘之後,便如同脫韁的野馬,從此再不受他約束了。昨夜教過她的話通通忘光不說,還語無倫次地道出他也不明白的話來,方才對他又是反抗又是撕咬,越發證實她已野了心。

    「桂九他們出去幾日了?」薄延冷不丁開口問道。

    仇五知曉指的是什麼,忙道:「相爺您……昨兒個才下的密令,恐怕沒那麼快回來吧?相爺別急啊……」

    「閉嘴!」薄延煩躁不已,步履匆匆,他能不著急嗎?

    聽那位皇后娘娘說話時的口吻,定是有問題的!而且,他薄延分明也聽出大帝知曉那位娘娘的心思,縱著寵著順著,大帝無非是想用這個法子挽回佳人的心,還命人去查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二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多半也是與那位皇后娘娘有關。

    帝后二人如何鬥法他倒是不在

    乎,可如今梵華在他們身邊,他擔驚受怕無法安生,偏偏那隻小貓絲毫不知自己身處何種境地……

    出了宮,上了馬車,仇五見薄延跟馬車伕道了句什麼,馬車便朝相反方向而去,仇五急了:「相爺您這是去哪?」

    薄延的理性已快消失殆盡,他如今也沒別的事可做,便去國子寺看看那些書獃子進展如何,晏氏的傳說,晏氏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

    「嗯,你們給娘娘做的點心太沒有味道了,一點都不甜,捨不得放糖啊?那可不行!」

    「姑娘,這是陛下的旨意,娘娘不愛甜,淡淡的就好。」

    「哦,大美人說的啊?呵呵,好吧……還有這個糖水青梅,好好吃啊,哪裡買來的?聞著好香甜哦。」

    「這是陛下特意下旨,從江南運送來的貢品,氣候不對,江南的青梅還沒長呢,只有幾小罈子。陛下吩咐了,娘娘有孕,愛吃酸,這梅子不能給姑娘。」

    「我沒說我要吃,娘娘的東西我怎麼會搶?你們誤會了,我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梵華已在帝后跟前呆了三日,這三日雖說吃盡了人世間的山珍海味,何況她也不挑食,對吃的來者不拒,沒什麼可說的。

    然而,人對於吃總是有更美好的追求,所以她善意地跟御膳房的宮女太監們提建議,希望能得到他們的採納。

    可回答她的總是如此殘酷的現實——一切以娘娘為重,所有菜餚點心果脯的口味都是娘娘的口味,且都是陛下的旨意,不可違抗。

    梵華訕訕地有點不太開心,要是在薄薄家啊,她覺得口味可以改進,廚子是會聽的。她雖然還是沒想過離開娘娘,還是要做娘娘的心腹,可到底有點不滿意大美人對她的忽視。

    「哈哈哈,我真沒有想要吃娘娘的那一份,我一直都吃得很少的。」在為自己狡辯過後,她底氣不足地追問了一句:「大美人對娘娘真好,那他有沒有下旨和你們說過,我能吃什麼啊?丟給我一點點關愛也好啊,雖然娘娘吃剩的都是我的。」

    幾個宮女太監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地掃了一圈,接著端過幾盤用蓋子蓋起來的海碗,放在了梵華的面前,道:「陛下說,娘娘身子不太好,吃的清淡,姑娘吃娘娘剩下的,肯定是委屈了,有些時候也要給姑娘加加餐,讓姑娘吃飽……」

    看到那幾盤菜,梵華黯淡無力的眼神驟然亮了起來,等他們將蓋子揭開,瞧見裡頭的美味時,梵華更是立刻撲了上去,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哇,大美人對我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哦!我會全都吃光的!」

    紅燒肘子、桂花鴨、蔥爆牛肉……幾大盤子油光光的各色肉,色香味俱全,分明是梵華的最愛!

    見她撲過去埋頭啃,一直沒再抬頭,吃相凶殘,食量驚人,那幾個宮女太監吞了吞口水,卻是不忍心告訴她大帝的後半句話——

    「……光吃飽不行,再長個百八十斤最好,算是朕送給薄相的油水。」

    ------題外話------

    薄延:(無語凝噎)陛下,大過年的,什麼仇什麼怨?

    大帝:(抱著小白似笑非笑)聽說皇后誇讚過薄相風姿綽約,朕比不上他?

    小白:(漫不經心)哦?陛下記仇的手段有點特別,我喜歡。

    大帝:(心花怒放)小白白,朕會繼續努力。

    薄延:……

    梵華:(啊嗚大口吃肉中)啃我的肉,讓他們斗去吧!新年快樂,恭喜發財,多肉多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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