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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6章 文 / 尉遲有琴

    看到韓曄那張慘白的臉,百里婧想要衝上前去,可她的腳根本邁不動,一動也動不了,很快,韓曄中箭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圍場,禁衛軍焦急地抬著韓曄送往營地帳篷。

    臨走時,韓曄的眼睛仍舊看著百里婧的方向,他想說什麼,可一張口,血便從口中溢出,他只顧著咳嗽,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的眼神很像是從前在鹿台山上時,她做錯了事被罰,而他無可奈何又不忍心責備的模樣——她已經害他變成這副樣子,他還是不忍責備她,韓曄究竟要逼迫到她什麼地步?

    禁衛軍護送韓曄離開叢林深處,百里婧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血一滴一滴地從擔架上滲出來,一路朝前滴灑,在荒草叢生的林地裡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路,他的白衣染血,胸口處有一個巨大的血窟窿……

    「婧公主,婧公主……」

    有人在一旁叫她,耳中充斥著各種聲音。

    百里婧聽見了,但是她什麼反應都沒有,就在幾個時辰前,她還那麼恨著韓曄,罵他,詛咒他,希望他永遠都不要出現在她的面前,希望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他。如今詛咒應驗了,上天成全了她,讓她親手解決心中的魔障,讓她親手將箭射入韓曄的胸口……

    如果上天真的善解人意,又怎會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即便她做不了韓曄的妻,成不了韓曄的愛人,哪怕她再恨他,她也從未想過韓曄死,更沒想過親手殺了他!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與他從此毫無瓜葛,各走各的路,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可是……

    她低著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左手,為什麼她的這只左手與廢了無異,卻還是能夠傷得了韓曄?

    她一直都那麼有本事,韓曄的傷從來因她而來,別人都傷不了他,只有她能傷他,她對他用過劍,用過箭,用過最惡毒的語言,她的內功、箭術全部都是韓曄教的,韓曄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傷他如斯之深呢?

    百里婧一句話也不說,可心裡翻江倒海,幾乎快把自己逼上絕路,如果韓曄死了……如果他死了……

    等禁衛軍護送百里婧回到營地時,她將箭射入韓曄心口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圍場,去圍獵的王公大臣都已聚集在營地,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怪異,連赫和黎戍都是。

    然而,赫還是護著她,他跳下馬,擋住眾人的視線,高聲道:「圍場上流箭眾多,誤傷本就在所難免,有什麼好奇怪的?」

    黎戍拽拽司徒赫,小聲道:「你一箭當胸試試?那麼精準,像是誤傷麼?我真懷疑婧小白這丫頭是不是瘋了,她對韓曄存了多少恨意,全在今日一齊爆發了?」

    「胡說!」司徒赫呵斥他,他根本不信婧小白會下這種毒手,想了想,又補充:「就算是,也怪他自己躲避不及!」

    這護短太明顯太沒道理,黎戍聽了直搖頭,他用小眼睛斜了斜百里婧,用胳膊搗搗司徒赫道:「你瞧婧小白跟沒了魂兒似的,她恐怕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這一天天的怎麼就不得安寧呢?」

    太醫在為韓曄處理傷口,景元帝親自往大帳內看望,過了好久,等天色快暗了,林中的樹影越拉越長,鳥雀歸林,卻因為這不尋常的氣氛而遲遲不敢棲息樹頭。

    這時,一直守在大帳中的百里落忽然衝了出來,逕自走到百里婧身邊,猝不及防地抬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所有人來不及反應,誰能想到平日裡溫婉的落公主竟如此失態,然而,顯然婧公主更加沒了心神,依照她往昔要強的性子,被打了一巴掌一點沒還手的意思,那雙失了神采的眼睛半晌才轉到百里落臉上。

    眼見怒不可遏的百里落還要再打,卻被司徒赫一把握住了手腕,鐵臂一揮,狠狠地摔了出去,他沉聲喝道:「夠了!」

    百里落被摔在地上,狼狽異常,一雙美目淒楚地盯著司徒赫身後的百里婧,哭道:「婧兒,你為何要如此狠毒?!我們之間的恩怨為什麼要牽扯上韓曄?上次你刺我的那一劍還不夠麼?你居然想要韓曄的性命!要是他死了,我要怎麼活?」

    作為韓曄的結髮妻子,最有資格指責百里婧的只有百里落,幾乎沒有人認為她做的不對,那一巴掌也打得合情合理。依照婧公主平日裡囂張跋扈的性子,誰敢招惹她?若不是被氣得昏了頭,太過傷心絕望,如此柔弱的落公主敢對婧公主動手麼?

    面對百里落的指責,百里婧無從反駁,態度等同默認。

    見外面喧嘩不止,景元帝走出大帳,喝問道:「吵什麼?成何體統?!」

    百里落淚眼朦朧地跪在景元帝身前,柔柔弱弱地哭道:「父皇,求您為駙馬做主!駙馬絕不能平白無故遭此大劫!這些日子以來,女兒與駙馬小心翼翼行事,處處忍讓,從不敢與婧兒起衝突,誰曾想婧兒竟還對駙馬懷恨在心,對他起了殺心,求父皇做主!如果駙馬出了事,讓女兒如何了此殘生?」

    她哭得太傷心,幾欲暈倒,完全是一個與夫君相濡以沫的好妻子想要討回公道。

    景元帝被她哭得煩了心,皺起眉頭,揮了揮衣袖道:「來人哪,落公主傷心過度,帶她下去休息,此事朕自有定奪!」

    說完,景元帝看了百里婧一眼,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無聲地歎了口氣。

    從始至終,百里婧不曾辯駁半句,一個字都不曾吐露,她的態度等同默認——默認百里落的指責,默認自己對韓曄的殺心。

    「婧小白,疼麼?我看看你的臉……」司徒赫卻不管韓曄的死活,他最關心的是婧小白如何,剛剛百里落那一巴掌打得他太心疼,誰也不能當著他的面打他的傻姑娘。

    百里婧搖搖頭,躲開了司徒赫的手,在這種時候,她一會兒想到韓曄渾身是血的樣子,一會兒又想到護城河畔那個血腥的夜晚墨問身中九箭的樣子,天色越來越暗,她越是害怕——辯駁何用?在生死關頭根本毫無意義。

    如果韓曄死了,如果他死了……她……她就把這條命還給他!

    反正她不會欠他,欠了人情她還他,欠了人命她也還他!雙手握緊腰間別著的赤金匕首,在一片混亂中,她已下了如此無法挽回的決定。

    然而,電光火石間,她腦中卻閃過墨問的臉,他的滾燙呼吸貼著她的耳際,情難自已地喚她的名字,他在她的身體裡炙熱翻騰,帶著她去往從未經歷過的飄渺雲端,他溫涼的指腹在她光裸的背上寫字,一筆一劃,寫著永不分離寫著我愛你寫著別想別人想著我……

    她很想他,她太想他,在這茫然無助時她竟那麼想他,也許只有墨問才可以在這種時候告訴她該怎麼做。又也許墨問什麼都做不了,但是他肯定會站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用他孱弱病態的身子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只有他知道她曾多愛韓曄,只有他知道韓曄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也只有墨問才知道如今這種局面是她最不想面對的……

    可是,墨問不在。她四處張望,周圍都是樹影和暮色沉沉,她百口莫辯,面對許多人的目光,甚至包括赫、黎戍、黎狸……他們都不理解她。

    眼看著百里婧呼吸急促,神色緊張,似乎有什麼扼住了她的咽喉,司徒赫忙扶住她的肩膀,急問道:「婧小白,怎麼了?要是覺得累就去休息一下,這裡也許還要很久。你乾等著也不是辦法。」

    百里婧聽不進去,半步都挪不動,這時,高賢忽然出了大帳,對百里婧道:「婧公主,陛下請您進去,落駙馬醒了,似乎有話想說。」

    王公大臣一片議論紛紛。

    百里婧鬼使神差地一頭鑽進了大帳中,來思考都忘了,司徒赫等人卻被攔在了外頭。

    榻上,韓曄臉色蒼白,唇也無血色,上身**,傷口經過包紮處理,身子仍舊無法動彈。看到百里婧進來,他的星目艱難地轉向她,凝視了片刻,削薄的嘴唇動了動——

    韓文俯耳貼著他的唇邊,聽他說完,一字一句複述道:「啟稟陛下,世子說,圍場有刺客,當時他一人行至竹林盡頭,被婧公主那支箭分了心神,才會中了刺客的暗算。」

    景元帝聽完皺眉:「何以見得不是婧公主所為啊?」

    百里婧看著韓曄,聽著父皇的懷疑,她的心裡也同樣有著疑問。

    韓曄眉頭微微牽起,似乎傷口很疼,他又看了她一會兒,那眼神中滿是無法言說的痛,他繼續說,韓文轉述道:「這支箭上雖然刻著婧公主的名字,卻並非婧公主所射出,分明是一石二鳥的毒計,因為……」

    韓文說著,抬眼看了百里婧一眼,似乎難以置信,卻還是說了下去道:「因為婧公主的左手已經廢了,射出的箭至多可達十步之外,根本傷不了百步之外的世子。」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紛紛轉頭看向百里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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