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恐懼的蛇嘶鳴陣陣。藍末終於不能再繼續唯韓旭堯擺佈。她不能讓洛炎一個人去送死。上千條毒蛇在塔底的無底洞盤旋纏繞。趁著身後的男人一個不注意。一道血線登時出現在藍末脖間。千鈞一髮間。末兒拉住了洛炎的衣角。
「不要下去。」藍末的眼神迷離。她看著洛炎的背影一陣恍惚。這個身形像極了腦海中的某個人。他不是死了麼。為什麼洛炎的背影這麼像他。來不及細想。韓旭堯的大手卻是借力使力給了洛炎後背一掌。本就準備隻身而下的洛炎。此刻更是沒有反作用力的向無底洞墜落下去。
伴隨著藍末的叫喊。漸漸消失在昏暗的光線中。「你混蛋。」藍末從來沒有這般失態。她許是失去了太多。許是過多的沉寂。再受不起親者痛。仇者快。她完全忘記了仍在滴血的脖子。她的手如雨點般擊打在韓旭堯的胸前。他的眼神竟是露出了短暫的溫柔。他怎麼了。這個妹妹從來都是讓他不能省心。他如今算是斷了她的念想嗎。
只是跳下去的那個人。不過是一個炮灰罷了。又怎麼值得他的棋子這般傷心。況且未必就是炮灰。
「你還是自己站在那裡等等看。」沒有了對手。韓旭堯的語氣放平和了許多。他本就是利用洛炎的手。去取那物件。如今他乖乖去找。他韓旭堯自然沒有為難藍末的道理。只是心急如焚的藍末卻不是如此想。她的功力非但沒有恢復完全。在面對從前的敵人時。她也不能果斷的下定決心。
心軟。猶豫。慌張。藍末從來不知道這三個詞會形容現在的她。她想活下去。想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成為某個人的工具。比如現在站在她身旁的韓旭堯。她曾經輕信了他。她不願意再相信這個人。就算他真的是她的表哥。
「說吧。你這次找到我又想做什麼陰謀。」藍末有些沮喪。她不知道為何心裡會如此的煩躁不安。她本以為王逸的手下洛炎是一個絕頂高手。有他在一定不會出什麼亂子。可是她真的沒有想到在關鍵時刻。韓旭堯還是發現了她。就好像他在她的身上安上了一個跟蹤器。
「你說呢。為兄捨不得末卿。」韓旭堯的嘴角又開始顯現陰晴不定的笑容。她在殤宮的時候。就見過表哥這樣笑過。只是那時的末兒怎麼會知道質子韓旭堯是娘哥哥的孩子。她又怎麼會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公主的身份。
而她那死去的姐姐。也是。
只因母親公主的身份遭受罷免。她們的身份也便成了最低賤的侍婢。
藍末每每想到此。她就很心痛。她寧願不知道這個現實。她寧願沒有跟魔鬼簽訂契約。那麼現在再次見到他。她也不會如此窘迫。她甚至不知道要以一種什麼顏面面對從前的哥哥。
「你在想那個死去的王。」韓旭堯的聲音宛若地獄魂曲。他見藍末意外地陷入沉思不做聲。也就繼續道。「你隨我乖乖回宣池殿。也許還能看到那人的遺骨。」
「你說什麼。誰的遺骨。」藍末的神思瞬間回轉。她知道韓旭堯在用什麼東西引誘她。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尋到龍炎洛的屍身。
「曾經的隴南王。你不是差點嫁給他麼。」韓旭堯說的要多平淡就有多平淡。「你以為我深居簡出。就不曉得你輾轉北胡跟西蜀的不堪事跡。倒是難為你折返在西蜀殷氏幾個皇子之間。那龍炎洛對你不離不棄。就是最後一刻還不忘把你也一併帶走。」
「韓旭堯。你最好老老實實告訴我真相。」藍末徹底被激怒了。她有些生氣。只那麼片刻。在看到韓旭堯愈發濃厚的笑意之後。她知道她又一次失態了。這是怎麼了。她怎麼……
「你從來可不是這般容易被點燃怒火。」韓旭堯淡淡道。他走到方才洛炎跳下的位置站好。收起不合時宜的笑意。「剛才那些都是騙你的。但是你若是回到皇宮。確是有機會見一見已經死去的人遺骨。你能見到。龍炎洛也算是泉下有知了。你說。對麼。表妹。」
藍末盯著望不見底的無底洞。深邃的黑宛若此刻的心情。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本以為不提起。心中的苦痛就會漸漸消失。可是如今看來。苦痛一直盤踞在心中。從未遠離。而那殘存在心中的白衣男子。只要稍稍一帶。就會在閉眼時。浮現在寂寥的腦海中。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藍末再睜眼。瀲灩芳華。她的眼中閃現許久未見的冷意。手中已積蓄了一股隱隱的掌風。下一瞬卻是擊向站在近處的韓旭堯。
韓旭堯身子稍稍一偏。絲毫沒有意外藍末的反擊。他沒有笑。一隻手死死擒住末兒的手。「只是。你已中了忘綺香。又怎麼能離開我。你不覺得體內的氣息。越運就越亂麼。」
藍末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她的喉頭顯現出一股濃濃的腥甜。有血就要從嘴裡噴湧而出。「嘔……」大塊大塊的污血吐在地上。她大意了。再看向韓旭堯的時候。手中雖有力氣。胸口卻是憋悶的難受。怎麼運都再運不上。
「你這次回來東原。難道就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什麼變化麼。」韓旭堯似乎要為藍末的不解一一解惑。他耐心地就像在教導一個孩子。而所散發出來的輕蔑任由三歲的孩子也聽的出來。「曾經的忘羅香是助你。如今的忘綺香是護你。而本王。只是用忘綺香來掌控你罷了。」
時間退到一年前。藍末第一次跟龍炎洛的交鋒。他曾問她。身上的忘羅香氣從何而來。那時的末兒全然不知。如今魔鬼的解釋。她才恍然大悟。原先的迅速恢復能力不是因為她的身體強健。而是她服用了特殊的藥物。她嘴裡現在腥甜無比。只要呼一口氣。都能聞見鮮血的味道。
她忽然好討厭自己。現在的自己什麼都不能做。簡直就是個拖累。而這個魔鬼。他又想得到什麼。又想從她殘破的身體索取什麼。
塔內的光線昏暗。藍末的表情不甚分明。而來自無底洞的絲絲聲卻愈演愈烈。藍末已聽到了撕扯活物的聲音。眾蛇正在爭搶分食到的鮮肉。沒有慘叫。沒有求救。藍末的心早已如死灰一般。這就是直面淋漓的鮮血。直面慘痛的人生麼。她已失去了所有。為什麼還要再傷害一個與她根本沒有干係的人。
「求你救他。」藍末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哀求面前的魔鬼。她尤記得魔鬼在殤宮的那個夜晚。誘惑她做出的決定。
昔日場景重現。大片的白蓮花在池中妖冶綻放。「此事若成。你母親多年前犯下的錯。將會成為過去。因為。你的姐姐一定會醒來」。韓旭堯負手而立。鑲著紫雲邊的狐狸毛圍脖華貴依舊。
「七皇子可要言而有信。」藍末淡淡道。
「那是自然。但是。你確定你能下的去手麼。」韓旭堯似乎不太相信。他皺眉置疑道。
「能讓親人團聚。是我最後的心願。」藍末扶了扶頭上的末字扇墜。這是東方譽為她親自找能人打造的。
「呵。即便失去你自己的生命。還真是個執著的人。」韓旭堯冷笑一聲。「可是你也要明白。失敗的結果是什麼。」
為你的奴僕麼。自是做了八年的奴僕。又豈會在乎後面的日子。況且……藍末沉眸低吟。況且你也要能捉住我才行。本就不是一場合理的交易。你我各取所需。又何必執著於遊戲規則。
回到此時此刻。藍末癱坐在地上。卻是不敢再想像。她沒有下去手。她沒有殺死那個人。東方譽反戈相向。本該刺向後唐二皇子的刀鋒被迫刺向了自己的胸膛。藍末自那次之後。就知道韓旭堯不會放過她。她也知道。她的姐姐再也不會醒來了。因為她失敗了。
「不要求他。」當洛炎傷痕纍纍。手拿著一個卷軸飛身而來時。藍末誤以為失神看到了幻覺。不由站起來。準備奔向洛炎。
「慢著。表妹又心急了。」韓旭堯的劍登時又顯現在手中。他攔下嘴角留有血跡的藍末。冷冷瞪向洛炎的方向。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卷軸的末端。那象徵臨天海域的印記已經開始閃現出本該擁有的壯麗輝煌。
「東西我拿來了。放了她。」洛炎的聲音有些輕。他手中沒有武器。只有一紙卷軸。藍末小心地觀察到。在他的胳膊上。藏著三個牙洞。那一定是被毒蛇咬到了。因為。藍末分明看到牙洞的周圍已經發黑。
韓旭堯沒有試圖鬆開藍末。他反倒湊近了藍末。陰險道。「你先把東西丟過來。我再放人。」
「不要相信他。」藍末面露驚慌。她不置可否的阻攔道。可是洛炎眼神渙散。像是中了邪一般。自然而然走向他。隨後。卷軸還沒有伸到韓旭堯的手中。竟是不能自持地跌倒在地。
韓旭堯一把鬆開藍末。他微笑著拾起地上的卷軸。這個傻小子中了蛇毒。而通往臨天海域的地圖他總算拿到手了。
然而趴在地上的洛炎。嘴角卻是悄然抽動了一下。他的身體因毒性昏迷。意識卻異常清醒。末兒。對不住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只能先跟這個魔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