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府邸建造的講究,單是迴廊的構造就用了十八種技法修飾。王逸與韓婉並行在這鉤心鬥角的廊腳之中,他的身後跟著的是扮作侍衛的龍炎洛,他們兩人皆是不自覺的提了提氣,藍末若是出現在那裡,那麼後果不堪設想,余家的小姐,韓婉雖未見過,可是韓婉身邊的東方洱卻是認得藍末的。
縱然藍末化成灰,東方洱也一定能從灰燼中將藍末揪出來。
「你們兩個大男人怎地比公主走的還慢?」東方洱快步在前,他面露疑色,甚是不客氣地回了一句,但見韓婉默默搖頭,他也不便再多說什麼。
「知你心切,卻也不要流露太明顯,好麼。」韓婉終是低聲說道,有一片飛絮不經意落在她的髮髻上,隨侍婢女幼蓮伸手要去夠,卻是被東方洱的碧落短笛給攔了下來,「你頭上有東西。」洱說的極為自然,韓婉含蓄地笑笑,也就隨著王逸等人繼續向前走去。
「再過一個橋,就到了。」王逸一邊告訴公主,一邊衝著東方洱笑言,「若是知道後唐的七王爺對賤內的相貌感興趣,王四還真是要帶小余去梧州轉轉。」
呼呼.似是風捲落葉的輕響,然卻是東方洱接住迎面而來的一片綠葉,他漫不經心地回道,「王四少可別這麼說,梧州不是咱的地盤,你去了也見不著我。」
本來就不太和氣的氛圍變的更加尷尬,韓婉清咳一聲,示意了一下幼蓮身旁的隨行太監,就見那太監立刻扯著大嗓門朝著橋對面的宅邸宣道,「公主駕到!「
遙遙望去,三夫人的宅子從外圍看,入眼既是滿目蒼翠,即將迎來炎夏本該燥熱,此刻卻是入眼的清涼,以及可以呼吸到的清新。
王逸跟龍炎洛互相示意了一下,若是藍末在裡面,只能見機行事了。
「草民參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歲千千歲。」王玨帶著一眾下人早已密密麻麻跪在了門口,所有人都低著頭,王逸匆匆望去,確實沒有看見符合藍末身形以及衣著的人。
「沒有吧。」龍炎洛以腹語傳聲,顯然他也沒有找到,但是他明白王逸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擅自出聲。本來他的眼神轉危為安,只一瞬抖轉,「你看到了什麼?」龍炎洛發現了不對勁,連忙詢問。
王逸沒有答話,他自是看到了送給藍末的簪子,此刻正插在堂下跪著的一個婢女的頭上。那個簪子不是行家不能辨別出來有多麼的昂貴,但是王逸這種行家裡手,一看就能識得。
「都起來吧。無需行此大禮。」韓婉微笑著上前,她的裙擺很大,袖擺也很寬大,扶起三夫人的時候,她不小心打到了跪在三夫人身旁的女人。
「哎呦……」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顯然沒有恢復過來,她被這公主的袖擺一打,也就無意識的輕喊出聲。
「放肆,在公主面前怎能如此無禮。」王玨故意斥聲道,她轉而又看向面露尷尬神色的韓婉,陪著笑道,「這就是公主殿下一心想見的四少奶奶,余家的余露清。」
王逸本就站在不遠處,此刻活生生的真實的余露清出現在他眼前,他的神思早就從那個簪子那裡抽離了出來,龍炎洛自然也發現事情出現了狀況,他正要下手以絕後患,卻是被王逸給按住了,「現在公主在,出不了事。」
東方洱瞇著眼,目不轉睛地打量眼前的四少奶奶,他的心裡早已打起了小九九,他走上前,伸手就要摸余露清的臉蛋。
「七王爺,你這是做什麼?」王逸的手反應很快,很自然地將東方洱推開,又見王玨也一臉震驚,再觀余露清,嘴巴早已張成了圓形,「怎麼說我這個人還在這裡,你要是就這麼輕薄我的未婚妻,實在是不合禮數啊。」
「笑話,我只是看看余小姐的面皮是不是真的罷了。」東方洱毫不避諱,他甚至把在這裡的人都化成掩藏藍末真實所在的幫兇。一切線索都是指向這裡,就連傅閔竹最後消失的地點,也是跟祈小谷在王玉之山,那麼他們最終的落腳地一定是這處看似沒有任何可疑跡象的王家府邸。
「公主殿下,您來的時候不是這麼說的,雖說咱們招待不周在前,但是您的客人如此詆毀我們王家的聲譽,可不是……」王逸開始裝大尾巴狼,他明白此刻局面越亂,越不容易出現死局,在大家都無法撕破臉的時候,讓公主一行默默離開,才是他需要做的。
韓婉此刻算是有些被東方洱的失禮行徑給弄的不舒服了,她本來就是降低尊貴的身份,來這裡給東方洱的心裡尋一個踏實,結果還沒有怎麼樣,他竟是把應該私下說的話率先講了出來,現在大家都是一團混亂,她若是繼續在這咄咄逼人,那麼鬧到望海都的宣池殿,對她還有她的父王都不是好事。
「七王爺,跟四少奶奶陪個不是。」韓婉沉了沉音調,很鄭重的說道。
東方洱他早就不想在這裡繼續待著了,韓婉的作為果然是皇家做派,她口口聲聲的一心相護,不過是他太過自信的一廂情願了。原是利用一個喜歡自己的人,用的這麼失敗,真不曉得末兒若是知道此事,會不會又將他笑話一回。
「對不起,告辭。「東方洱沒有給韓婉機會,他只道歉,立刻離開,就好似從未來過這裡。
韓婉強顏歡笑,不再說話,幼蓮連連補充道,「公主身子不適,先行回宮了。」
一行人如此匆匆來匆匆走,王玨一股悶氣頓時無處發洩,「這是唱的哪一出,你這個老四,是想幹什麼?」
「三娘,你先說說她是怎麼回事吧。」本該尾隨公主離開的王逸卻沒有離開,他的手背過身去,不停朝著龍炎洛的方向擺手,就見龍炎洛很自然地向後退去,悄悄隱沒在侍婢群中。
王府佛堂的準確位置,是建造在一座矗立的高塔旁側,沿路有山有水,稀稀落落的幾座護院,倒是沒有比擬三夫人絕倫宅邸的建築。藍末行走在碎石鋪就的樸實小路,她的身體自從呼吸到這山林之中的天然空氣,她的心就沒來由的開闊了。
芯兒見此,也能隱隱感受到姑娘的不同,她不由開口道,「這座高塔傳言在四少爺祖爺爺的輩分,就曾請了一個得道高僧的舍利,一直供奉在高塔的頂端,保王府平安,也讓這位高人安詳天年。」
「對於修佛之人,倒是一個極好的去處。」藍末眉眼舒展,她深吸了一口氣,回應道。
眼前的道路愈加寬廣,再往前走,已能看見五層高的青石台階,正前方正是兩道朱漆大門,牌匾上寫著玉瓏齋。
「少奶奶,這裡就是大夫人的佛堂了。」芯兒連聲提醒道,見藍末一時沒有回過神來,也就補充道,「老爺只有兩個夫人,只是三夫人命中跟二頗有淵源,不能用二,因此府裡的人都叫她三夫人。」
「不信佛的人果然矯情。」藍末淡淡道,她在水牢臨滄的時候,略懂五行八卦,自是知道有人的八字中命定犯克,有些東西是碰不得的。
只是對王玨的潑婦形象實在深入人心,也就不會把她往太好的地方想。
芯兒沒敢跟著附和,雖說此處眼下只有她跟主子兩個人,但是有些話確實只能當耳邊風,聽完就完的。
只見藍末小心推了推朱漆大門,一聲吱呀,大門就這麼開了,竟是沒有鎖門,藍末跟芯兒互看了一眼,相視而笑,也就相攜著朝裡面走去。
「請問有人麼?」藍末柔聲詢問,她的武功已不如從前,說話的氣力也不如以前矯健,她只言一聲,就聽到來自角落的聲響,似是一個老嫗拖著一把碩大的掃把一瘸一拐地朝這來。
「什麼人?」老嫗倒是精神,一雙凹進去的眼睛炯炯有神,她盯著打扮富態的藍末不停地看,看的芯兒都想攔在藍末的面前。
藍末卻是心中坦蕩蕩,沒有任何不適感,她已觀察出,這個老婆婆的眼神不太好,所以索性說她一直盯著看,不如說她是看不清楚。
「婆婆,我們是想來拜佛,順便小住幾天的。」藍末輕笑,因是發自內心的笑意,老嫗雖仍然沒有看清楚,但是柔身細語的小姑娘應該不會有什麼不妥,也就向後慢慢退去。
她走到院子的角落,開始掃起地上的落葉來,她見藍末跟芯兒沒有不自覺地跟上來,也就繼續用蒼老的聲音道,「你們若不是王府的人,拜菩薩小住只付些香火錢就行,你們若是王府的人,拜菩薩小住就不是付錢的事情了。」
「婆婆,我們也沒有錢。」藍末走上前,已很自然地拿來了老嫗手中的掃帚,她的眼尖,老嫗的手,只是在藍末的眼前晃了一下,就立刻收進了袖子裡,藍末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她繼續微笑道,「但是我們不白住,婆婆讓我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讓我們在這裡待段時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