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末迷迷糊糊地聽見了一句嘟囔,可是又不敢確定這是誰的聲音,只是覺得她靠著的枕頭很柔軟,雖有些涼吧,但是能夠讓心很平靜。
兩個候在紗帳床兩邊的下人,想迎上來相扶,只見韓旭堯只輕輕搖了搖頭,就示意她們出去,再然後,竟是親手將藍末的頭小心枕在竹床上唯一的枕頭上,期間藍末的後腦勺不小心壓了壓韓旭堯本就冰冷的手心,卻是讓一向冷血的穆倫王,看見了一抹微微的笑意漾在女子唇邊。
「你猜她在笑什麼?」這是跟進來的墨先生突然問起的話。
韓旭堯沒有回頭,他只言了句,「總之不是想著我,因為只要想到是我,只怕把玉山的祖母綠挖來給她,她都笑不出來。哈哈。」
一種病態的笑從韓旭堯的唇齒間流淌出來,墨斗凝神看了看衣衫襤褸的藍末,他復又提醒了一句,「屬下覺得,王爺可以先隨墨斗下盤棋。」
「為何?」韓旭堯沒有明白墨斗的意思,不由回身相問。
「就算這人跟你有著什麼千絲萬縷的關係,屬下以為也應當讓下人們為她寬衣,洗淨身子才好,否則,這般模樣留在上官小樓的府裡,只怕讓主人發現了,也會認為王爺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墨斗笑著說道,他是唯一不怕韓旭堯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將他當做家弟的人。
「我倒是忘記了。」韓旭堯不再端看這個倔強如初的女人,她既然再次落入自己的爪牙,怎麼有讓她再逃跑的道理。「來人啊,把她好好洗乾淨,記住,不要弄醒她了。」
本來已退下的兩個小姑娘,聽到裡邊七王爺的召喚,不由又貓著腰,轉而進來侍奉昏迷不醒的藍末。
「王爺,我們似乎應該去辦辦正事了。」墨斗一甩袖袍,他看著目光有所停歇的韓旭堯,一絲疑慮早已躍上心間,他正想繼續發問,卻是聽得韓旭堯率先開口。
「你看夜空中的星子,北斗不明,是為異兆。」韓旭堯說,他甚至都沒有理會墨斗的提議,他興許只是想守在這裡,守著一個曾讓他狠心棄掉的女人。
「王爺,容屬下提醒,如果王爺為了屋中的陌生女人而放棄了要事,屬下以為,這個女人還不如留給上官大人的好。」墨斗的聲音在靜謐的竹林中尤為清晰,只是此時從竹林外圍響起的一個聲音,也是更為清晰的所在。
「什麼女人要留給我?」上官小樓突然帶著一眾妖姬現身在七王爺的臥房外側,倒是讓在場的墨斗給嚇了一下,然而再觀始終面不改色的韓旭堯,他看向小樓的目光宛若一碗清水,只要端平了,就不會生一絲波瀾。
「小樓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墨先生的話小樓又怎能當真。」韓旭堯回道,他單指輕點,只見房中本來偏弱的燭光,顯的更為黯淡了些,而在裡側為藍末洗浴的下人們不曉得為何燭火會暗了些,正欲用手撩撥燭芯,卻是一隻手還沒有開始挑動,燭火就被忽如其來的一陣風給滅了去。
「王爺,你的屋子怎麼忽明忽暗的,我讓下人給你看看。」上官小樓笑著轉移話題,他想上前,卻見韓旭堯紋絲不動。
他淡淡答道,「南北通透的客房格局,自是有風自遠方來,燭火滅了有何稀奇。倒是小樓讓千寵盛宴上的佳麗們尋了單,來此處找本王,是不是會怠慢了美人們,依本王看,小樓不如趕緊回去的好,否則讓佳麗們誤會了就不妙了。」
屋中的下人,是穆倫王府的家奴,她們在裡面自然是聽到了王爺的借口,眼下只能繼續摸黑侍奉著這個陌生的女子。
「對了,剛才聽墨先生說王爺有要事要處理,不如我派人給王爺備馬車?」上官小樓倒是有股韌勁,他非但不生氣還十分為對方著想。
然而韓旭堯又豈是省油的燈,只見他忽然開口笑道,「看來小樓兄今天是想跟本王共處一室了。「
話音剛落,卻是引得小樓身後妖姬的唏噓聲,小樓倒是不惱,他英姿煥發,一手摟住身側一個有著小蠻腰的美嬌娘,他道,「七王爺真愛說笑,小樓從來只喜歡美艷的女人,比如,她?」說完會心一笑,留給眾人浮想聯翩。
上官小樓回身向來時的方向返去,剛才笑意翩然的面容登時陰沉了下來,他故作輕佻的靠上身側女子的耳畔,「給我派人好好守住那方庭院,放走一個蒼蠅拿你是問。還有,放置重要物品的房間,再加三倍防守,這是涿樂王特意交代的,不容有任何閃失。」
蠻腰女人巧笑嫣然,她以同樣曖昧的姿勢湊上小樓的耳朵,輕咬一下,「是的,主人。」
韓旭堯瞇著一雙狐狸眼,看著小樓等人遠去的背影,他在細細思考,放著盛宴上的女人不要,特地來找他的上官家主,難道只是一個簡單的邀請才來的麼。
只是不待他細想,還未走出拱橋視線範圍,韓旭堯的目光卻是停在了迎面走向上官小樓的一個男人,這個人他好像在某處見過。只因此人眉宇間有著不同尋常王孫貴族的輕浮之氣,而在此人身旁跟著的一個貼身護衛,卻也是從來未見過的人,特別是嘴角的一塊刀疤,讓人根本很難跟熟識的人聯繫在一起。
「墨斗,那人是誰?」韓旭堯經常待在宮裡,自然不熟悉一些人,他只能求助於身旁的隨從。
「你是說王家的老四?」墨斗當然看見了那個身形高昂,一臉英氣的男人,他沉聲道,「這是王家商閥的老四王逸,他經營著淮蘇的絲綢生意,可是也有人說他用藥是一把好手,只是掌管藥材生意的,也是王家的子孫,這才讓他屈就去做絲綢生意。」
「屈就?淮蘇的絲綢是進貢給其他三國的宮中貢品,怎麼會是屈就呢。」韓旭堯只匆匆一眼,卻是與王逸身側的貼身侍衛不小心對上了一眼,那一雙眼讓人難以忘記,倒不是說那雙眼睛有多麼的好看,只能說這雙眼睛藏了太多秘密,又或者說是一種看透一切的銳利視線。
韓旭堯正要感慨這上官小樓請的都是些什麼人時,那貼身侍衛竟是尾隨著王逸朝著他所站的方向尋了過來。
「草民王逸,參見七王爺。」王逸週身縈繞著貴氣,他只微微作揖,就十分識禮節地跟韓旭堯一拜。跟隨在他身後的貼身侍衛也很自覺的隨著主人向韓旭堯一拜。
「請起。」韓旭堯的聲音有些冷,他對陌生人向來熟捻,朝著墨斗擺擺手,就見墨先生很自然地上前道,「我們王爺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
「王逸唐突了。」王逸有些尷尬地回道,他回望了一眼在不遠處等候的上官小樓,也就告辭道,「七王爺若是有空,可以來府上做客,在下先去上官兄台那裡了。」
倒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商人。韓旭堯心中默默言道,就是身旁的侍衛略冷了些。
王逸轉身,他小聲說道,「不要暴露太多的鋒芒,那人的眼不要望深了。」
「他是會讀心術麼。」緊緊跟隨著王逸的貼身侍衛聲音嘶啞,這是喉管受了嚴重的損傷所致,濃烈的忘羅香氣在他的鼻尖肆意湧動,他幾乎可以用生命來確定,有一個人一定藏在那方看似偏僻的閣樓之中。
「他是心狠手辣的穆倫王,你且離他遠點。」王逸提醒身旁之人,抬頭假笑迎向上官小樓看來的探究目光,「怎地,王兄也被趕過來了?」
「七王爺尊貴之軀,豈是你我能夠隨意相請的,只怕只有皇族的人才能請動他了。」王逸自謙道,他自知自己家族跟上官商閥的關係,如果說他們王家是火,那麼上官家就是水,水火怎能相容,只是面上的功夫需要做足了罷了。
王逸心裡一萬個不願意跟上官小樓的生意搭上關係,可是在面對外來的競爭對手時,又不得不聯手一致對外。
於是,這個千寵盛宴說難聽了是上官小樓一時興起的無聊之舉,不如說是早已預謀許久籠絡各國商族的有意而為。
韓旭堯見那些滿身泛著銅臭味的商人終於走遠,他看著如同木樁的墨斗賢者,不由笑道,「看來我們也不用下棋了,想必裡面的人也洗好了。」
「王爺,你可知陛下已屬意涿樂王……」墨斗有些急了,不由拋出重磅炸彈。
「今日本王不想再談那些政事。」韓旭堯推開墨綠色的珠簾,他看向從二層飄下的繚繞水霧,又補充了一句,「我都已代替他來這無聊的宴會,他就算要算計我,也不可能是今天。父皇喜歡他,喜歡便是,只是溝通臨天海域的往來貿易,也不是一個上官小樓就能左右的。」
墨斗聽到此,知道王爺此時心情偏頗,再勸下去也是無用,既然他不願意去,那麼就讓墨斗親自去,見七王爺繼續往樓上走,墨斗也就默默地退出了房門。
閣樓二層一片旖旎春光,水霧中若隱若現的女子寧靜地坐在浴桶之中,腦袋歪歪地靠在木質的邊緣,她一面嘩啦著水花,一面向空中拋著四散的花瓣。
韓旭堯皺眉,他有些不悅,說了不能弄醒她,竟是弄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