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翠山莊一處沒有任何人把守的堂屋裡,漢白玉柱立在房間四角,白色磚石鋪就在空蕩蕩的牆壁上,正中有如一道光束照射的地方,正是只剩半條命的東方文所站著的位置,他甚是清明的想了片刻,覺得他除了相信面前的女人,再沒有其他的法子。
「藍末,給句痛快話,你究竟想怎麼樣。」東方文沒有談條件的餘地,可是仍在死撐,那雙被打成豆泡狀的熊貓眼,無不昭示曾經的後唐六皇子此刻是多麼的落魄。
藍末輕歎一聲,她負手而立,凝神注視著東方文極其扭曲的面容,「我只問兩個問題,一,東方譽當日圍剿廣陵王和雅元王的餘黨,你在何處?二,你逃往西蜀,投靠的是哪位東家。」
「哈哈,你竟然還在懷疑東方譽對你陡然而生的殺心麼。」東方文的眼神突然變的格外輕蔑,他不能理解感情在女人眼裡為什麼就高如神明,「二哥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他對你好,只是利用你,那日我得免於難,就是因為知道二哥已在落央山頂部署好一切,你還記得東方譽身邊的洛疆吧,他可不是什麼忠心的奴僕,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收買洛疆不過是一個契機罷了。東方譽有心在奪取後唐之後,除掉你,早已是世人皆知的秘密,只有你還傻傻的懵懂不知。「
「你且回答,那日你在何——處。」藍末定定的說道,她的目光好比銳利的刀芒。
「我在去往北胡的路上。」東方文隨口說道,「經過野原僻靜的道路時,還見到了一路陌生的商隊。」
「商隊麼。」藍末重複著東方文的話語,很多事情的脈絡本如雜草一堆,此刻卻是無比清晰的呈現在自己的腦海中,若說遇見一次是偶然,那麼遇見兩次就不是了吧。她總以為,她跟龍炎洛的相遇是很多因素導致的契機,她總以為,在內心防線的最深一點,她不會將龍炎洛劃分為其他人,但是,現在的事情說明什麼,難道他們最初的相遇,也是早已預謀好的?
「至於我在西蜀的東家,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否則,以你的身手也未必能夠與之抗衡。」東方文實話實說,「西蜀的工農商貿,還沒有他觸不到的地方。「
「誰告訴你我要與之為敵呢?」藍末收回凌亂的思緒,她眉眼間閃過一絲輕笑,「我倒是很好奇這個東家。」
兩人的對話在靜寂無人的大廳其實十分清晰,只是,當一個人有意屏住呼吸來探聽的話,就算藍末再重的防心也是防不住的。
她親眼看見十一皇子踱步走入那一方破敗的屋子,此刻怎麼可能有空來偷聽她跟東方文講話呢,而且還是以一個極為顯眼的方式,其實只要藍末適時的回頭,就能夠看見那站在屋簷下匆匆掠過被放倒的幾個侍衛,而早已瞭然的眼神。
無憂尊者雖中了藍末臨時下的昏睡散,可是她怎麼能完全無視唐樂然的存在呢,天下毒藥,莫過唐門,就算是那獨創的九域,也未必能糊弄唐門子孫的法眼,更不要說,稱不上毒藥的小小昏睡散。
於是當唐樂然迅速發現的時候,殷慕幽早就抬腳跟著藍末的步伐奔了出去,此刻冷眼觀望藍末的一舉一動,反倒顯的他有些多餘了。
「你耳朵湊過來。」東方文咬咬牙道,他看見了由窗格反射出來的男人倒影,邪惡的眼神在眼中閃現。
藍末戒心很重,可是她有十足的把握,此刻被禁足的東方文想動歪心思,簡直就是難上加難,於是她的耳朵湊上去的時候,只是忽然看到一陣閃入的白色刀光,明晃晃地有些嚇人,而那瞬間被斬下的血淋淋的舌頭,藍末的心咯登一跳,連忙向後退去。
「藍末,你過來。」殷慕幽將手中的鎢鋼劍放回劍鞘之中,他平緩的語氣在堂屋中響起,就像吩咐一個下人一般,彷彿此刻什麼都沒有發生。
藍末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表現出驚訝,這個小十一給她的驚喜委實太多。
場面驟冷,藍末手中沒有武器,她有的,只是一顆堅強沉著的心,和利落果敢的身法,對上此刻穩操勝券的十一皇子,她的勝算十中無一。
殷慕幽見藍末沒有過來的意思,就要走上前去迎她,只是還沒有走動,剛才被瞬間割掉舌頭的東方文咿咿呀呀想說話,卻是再也發不出聲音,藍末眼尖,東方文的眼睛一直盯著殷慕幽身後的窗格,那窗格上的圖案甚是奇特,不是吉祥寓意的蝙蝠圖案,而是一枚枚類似樹葉的圖案,這是要告訴她什麼嗎。
「你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此人的舌頭給割掉了,我沒有想到十一皇子是一個如此魯莽的人。」藍末湊近了殷慕幽,她的眼睛一直在隨意的看著此處的窗格。
「若是能直接打碎他的牙齒,本王沒有必要割掉他的舌頭。」慕幽的眼眸深邃,注入莫名情感的目光,看的藍末有些不太自在,他的意思,是東方文剛才想襲擊她?
藍末不語,她沒有思慮清楚,是不會輕易答話,窗格上的圖案,她也看清了,是楓葉……
「他已經是一個失聲的廢人,你饒他一命吧。」藍末輕輕轉身,她似是不經意的話如微風拂面,輕輕敲打著小十一還未平靜的心緒。
時光追溯到十年前,開滿白蓮花的無極臀,位於殤宮一角的廢井邊,年僅十歲的藍末,伸出兩隻小手死死抓住還沒有掉下去的同齡小孩,她的聲音幾近失控,「七臀下,他已經渾身濕透了,你饒他一命吧!「
韓旭堯邪魅的面容在那一刻投射到藍末的背影上,「饒他可以,叫他以後別拿西蜀的規矩說事,不住在王宮的皇子,有什麼好囂張的!「說完,他屁股後面跟著一幫小孩,就做簇擁狀,離開了那處本該芳香四溢的太液池邊。
殷慕幽沒有點頭,他只是在想面前的女人,為何過了這麼多年,愛管閒事的性子還是絲毫未變呢,「本王沒有打算滅口,只是他有傷你的心,就不可以。」
「好吧,隨便你了。」藍末漠不關心地就要擦身而過,她的手忽然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捉住,「你現在還不能離開。」
「怎麼,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再說我要去鬼蜮城,你看樣子是這裡的主人,一時半會也離不開,不過,你要是有心送我,我也是不介意的。」藍末試著甩甩手,男人似乎一點鬆手的意思都沒有。
「你放倒的侍衛,是不是要賠給我。」殷慕幽此時倒學起了藍末的做派,「一個人半斗赤金,現在是五個人,本王算你便宜點,給兩斗就兩不相欠了。」
藍末一時氣結,什麼,這不是漫天叫價麼,撐死中上的侍衛水準,敢跟她要這麼貴,「我……我又沒把他們弄死,我現在去把他們叫醒。」
「沒用了,你既然不拒絕,就是同意了,來人!「殷慕幽將藍末一把摟進懷中,全然沒有方才在畫舫上的沉穩,這典型的霸王硬上弓,藍末見到殷慕幽露出的小臂,正要學著東方文剛才的笨拙伎倆,開口就咬,卻是被殷慕幽給及時的抽了出來,「你要是餓了,都寧王府有的是吃的給你,管夠。」
藍末只知道,她滿心打著的小算盤在這一刻全部落空,因為當大門打開,方才根本察覺不到多餘人手的疊翠山莊,此刻站在門前的人烏壓壓的排到了門口,殷慕幽這隻大灰狼,剛才故意讓自己放鬆戒備麼,藍末想到此,心中無限懊惱,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忍。
「王爺。」棲若上前道,她只冷冷看了一眼藍末,「尊者醒了。去往鬼蜮城的船半個時辰後開。」
不待藍末反應,她的身子早就被殷慕幽給控制的死死的,除了追隨這位十一皇子的腳步,再也不能做任何的打算,藍末悶悶地想道,也許,她應該早點找到能給她打造武器的師傅才好。
破敗的堂屋下,唐樂然正坐在無憂尊者的身邊,接受訓斥,幾人探步上前的時候,正是說道關鍵處,「柔心不懂,你怎麼也不懂了,皇宮是虎狼之地,能夠遠離皇宮自然是好的,你們此次這樣將她從安平侯那裡帶出來,不是給十一難堪,給唐門難堪麼……「
「祖爺爺,你要柔心嫁給一個跟你一般年歲的侯爺,還不如送她歸西……」唐樂然頂嘴道,腦門上瞬間砸下一個酒葫蘆。
「唐樂然,你就不會給自家妹妹找個好人家!「無憂尊者說白了就是一個老頑童,藍末看到此,心中竟是升起了一絲羨慕,她從小到大,好像除了師父,還沒有一個長輩敲過她的腦袋,包括她那狠心的娘。
殷慕幽清咳了一聲,撩起衣衫,就跟著唐樂然一般的姿勢,半跪在無憂尊者的身邊,「師父言重了,十一自然會給柔心找一個好人,當然,一定不會是皇族的人。「
無憂尊者頭髮花白,但是眉毛卻如壯年一般,漆黑如兩條毛蟲,只見他揉了揉惺忪的老花眼,才看到這裡除了常見的女子棲若,竟是還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孔,藍末只偏轉了一下頭,那醒目的烙疤又一次入了老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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