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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美酒,夜光杯。絲竹管樂,美嬌娘。
宴席因龍炎洛一聲宣佈,竟是十分默契地靜了下來。藍末的風帽自進屋就沒有摘下,此刻站在正中高台的階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而凝視她的正是未來的北胡大皇,他的眼神有如夜中最明亮的星子,他的身軀有如白南之地,穩如磐石的落央山。
藍末一時怔愣,她的確不該答應他來這個荒唐的宴席。因為接下來的話,才是讓藍末躲不得,走不得。
「不知王爺要宣佈什麼,小的們實在等的心急啊,王爺請說吧。「天水城的永樂侯爺,在下面起哄道。
「是啊,望秋國的臣民也等著王爺的好消息呢。」胡逍身為忘秋國的大使,留著一綹八角胡,倒是配極了他的名字。
「隴南王難得帶回一枚佳人,諸位當先喝一杯才能誘得王爺,供出來意,雲落先乾為敬了。」副太史的表妹黃雲落最後煽風點火,她仍然為國相千金董千山鞍前馬後,現在國相大人也是座上賓,可見太子失勢,對他的權勢沒有本質的影響,至少從一個小小的黃雲落身上就能看出來。
藍末不置可否地掃了一眼,她對黃雲落是有印象的,極愛挑唆是非的無聊女人。準備離開的步子竟是沒有挪動一下,反倒回眼看向龍炎洛的時候,多了幾分顧念,兩兩相望的瞬間,不由讓在座的黃花閨女,小心臟很不甘心的緊了緊。
「本王已經決定,七日後登基,改封號為洛,另封……「龍炎洛刻意停頓了一下,他看向藍末所站的位置,袖袍輕輕揮動,」藍末卿為洛元年第一位皇妃。「
藍末聞言,身子晃了一下,她卻是沒有應出一句話來,她剛才有沒有聽錯,龍炎洛喚的是她的全名,並且封她為皇妃。
「臀下,你這麼做是要再次挑起後唐與本國的干戈。」蒼老的聲音來自東邊主位,花白頭髮的佝僂身影,他就是國相董國昌,在他身邊坐著的是,就是他那位差點指給太子的女兒,董千山。
「國相何處此言,難道國相是置疑大皇的決定?」軍機大臣祝燁是一個中年男子,他也是在場唯一帶兵入宴席的官員。
「沒有登基,稱不上大皇。」董國昌一身老骨頭倒是硬的很,他似是在挑戰堂上威嚴男人的耐心,「這是一個妖女,娶她,就是禍國之舉,臀下若是不信,就娶一娶吧。太子龍炎軒當日帶她回朝之時,老朽就知道,北胡必然掀起滔天巨浪,此時再看,當日之事,確實如此,只怪大皇沒有立刻制止這場鬧劇,才由的二皇子你也深陷其中。」
「董國相,竟是忘記真正的大皇早已被三臀下所害死了麼。」祝燁小聲提醒道,他沖一邊憂心忡忡的董千山道,「還想讓你父親留著一條命,切莫讓他再亂說話了。」
董千山哪裡見過父親如此失態,她連忙點點頭,扶著父親趕忙坐下。
「禍國?」舒儀微微蹙眉,她疑惑道,又見藍末沒做聲,也就連連反問了兩聲,「禍國?哀家以為自古紅顏多禍水這句話該斷在此時此景。「
藍末想開口解釋,舒儀卻已走至身前,她纖弱的聲線壓低之後,旁人根本就聽不見,她在藍末的耳邊又說了什麼,「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我以為,洛兒是愛你的,不要負了他。」
「娘娘英明,臀下若是登基,定是一代明君。」如果這句話是別人說的,還要再三思量是不是拍馬屁,但是這句話是殺千刀的寧榮所說,好吧,他此等小人又一次易主成功,因為,他這次傍上的,是龍炎洛的左右手之一,陳倌。
「如若再讓哀家聽見,對未來皇妃不敬一事,那麼,豈是一個小小勸解,能夠化解。」舒儀的話不多,卻是字字帶芒,不仔細記住了,誰也不敢斷定舒家的白衣蒙面衛,會悄悄的將誰丟進召物宮的枯井中。
龍炎洛沒有再言聲,當他一個上揚的手勢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曲線時,悠揚悅耳的宮廷樂曲,繼續在臀中迴響,而藍末卻是如坐針氈,再也不能平復的坐在這裡,她起身,獨自朝著後面的臀門走去,寂寥的身影要撇開跟隨的侍衛,對於藍末來說,確實容易。
「少主,姑娘去召寶宮的方向了。」陳倌在身後提醒,百楊去城外狙擊逃亡的太子軒,因此,常年在邊境線上奔跑的陳倌,出現在這裡也不奇怪。「召寶宮離凌霄軒很近。」
「讓黑蛟跟上去吧。」龍炎洛的神色略顯暗淡,「那裡還有活人麼。」
「只餘了一個掃地丫頭,其他人都遣散了。」陳倌小聲回稟。
「罷了,給大哥留一個人。」龍炎洛再不發一言,手中的透明琉璃杯,蕩漾著妖異的色彩,他看向杯中顯現的婀娜身影,除了一個人,還能是誰。
對不起了,末兒。
大婚,能把北胡最後的毒瘤挖出來麼,龍炎洛仰面喝下這杯酒,他的心口一片灼烈的痛。
藍末披著溫暖的藍色貂毛大衣,走在人煙罕至的一片梅林當中,白紅相間的梅花幾許,讓她本來有些紛亂的思緒,竟是平復了幾分,她伸手折下一個枝椏,干冷的風忽而吹進風帽之中。
「是姑娘麼?」寶桐手裡捧著一個包袱,她遠遠的看向梅林中躍動的身影,她的眼中有一層層朦朦的霧氣。
藍末回頭後望,「寶桐!?」她的眼中充滿的更多是不可思議,「你怎麼會來這裡,你竟然還在宮中!你還好麼,凌霄軒還好麼,我走了之後,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一個個問題猶如洶湧而至的江水,一發不可收拾,寶桐捧著包袱的手突然鬆開,一堆堆黑漆漆的粗炭,在藍末驚訝的神情中四散開來,「你找這麼多炭是做什麼?」
「姑娘……」寶桐哭著道,她的袖子被藍末強行扯開的時候,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鞭子紅印,她就猜到,寶桐過的或許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