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迷思
59、金達扭頭看了看傅華,笑了一下,說,我在北京致病的這段期間,傅主任是幫了我很大忙的,我是要感謝他的。
傅華對金達的感謝則是謙虛的笑了一下,說,金書記,您太客氣了,您在北京治病,駐京辦為你服務也是應該的。
姚巍山饒有興趣的看了看傅華,他對傅華和金達之間的關係是有所耳聞的,據說金達的中風就是因為傅華的,但現在金達對傅華的這個態度卻是很友善,一方面姚巍山不得不佩服金達的能屈能伸,明白他現在的處境已經是不能再與傅華為敵了;另一方面姚巍山也佩服傅華的手腕,能夠讓金達把感謝的話說得這麼順暢,傅華應該是做了很大的努力的。
對於傅華跟金達的這段糾葛,站在一個領導的立場上看,姚巍山對傅華的所作所為是很反感的。但是在這個官場上,認得不是誰的級別高,認得是誰的實力雄厚。傅華作為一個駐京辦主任能把金達這個在任的市委書記搞垮,還能毫髮無損的脫身,就這一點,實力就是不容小覷的。
作為一個代市長,姚巍山在海川市此刻是需要廣結善緣的,只有廣結善緣,將來他競選市長的時候,才不會遭遇到狙擊的。因此對傅華這種實力雄厚的海川市本土人物,他是需要禮敬三分的,這也是為什麼他來了北京之後對傅華一直都很客氣的主要原因。
姚巍山笑了一下,說,傅主任,照顧好金書記確實是現在你們駐京辦應盡的職責,不過看金書記對你的工作的滿意程度,說明這項工作你們駐京辦做的還是很出色的,這應該表揚,不過希望你再接再厲,繼續照顧好金書記。
傅華笑了笑說,姚市長請放心,我會盡職盡責的。
出了病房之後,姚巍山看了看傅華,說,傅主任,昨天太匆忙,有件事情我就沒跟你落實,我記得好像是國土部點名批評過我們海川市是吧?
傅華看了看姚巍山,他想從姚巍山的臉上看出姚巍山是不是故意要來問他這件事情的,因為國土部批評海川市這件事情在海川政壇上大家都知道是他搞出來整治金達的。
姚巍山的臉色如常,傅華看不出什麼刻意來,只好笑了笑說,是有這麼件事情的,因為我們海平區白灘那裡違規建了一個高爾夫球場,國土部專門為此批評了我們海川市。市長您問起這個有什麼事情嗎?
姚巍山笑了笑說,也沒什麼了,就是昨天國土部的部長關偉傳不是打電話給李先生了嗎?我就想是不是讓李先生介紹我跟關部長接觸一下,好緩解一下國土部和海川市之間這種僵硬的關係。
說到這裡,姚巍山看著傅華的眼睛,笑了笑說,傅主任,你覺得我這麼做應不應該啊?
中國人說話的時候是不喜歡像老外一樣眼神直視對方的,要直視的時候,往往是想要窺探對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傅華此刻的感覺就是這個樣子的,姚巍山問他應不應該並不是想要詢問他的意見,而是想要窺探他現在的心裡是怎麼看這件事情的。
傅華可以感受的出來,此刻的姚巍山對他是有些顧忌的,傅華心中難免有些小得意,這說明他現在在海川市政壇上還是有一定的份量的。不過傅華到也不想把心底的這個小得意呈現在姚巍山的面前,他並不像姚巍山覺得他太張狂了。
傅華就笑了一下說,姚市長,看您這話問的,應不應該是領導們的判斷,這個主可不是我能做的。
姚巍山笑了一下,他對傅華的回答還算是滿意,心說這傢伙總算是還知道點分寸。他說,我不是想要你幫我下結論,而是想問一下你對這件事情的看法,這個總可以說吧?
傅華覺得姚巍山說這話是有試探他的意思,姚巍山估計是想看看他對國土部這邊的影響力究竟有多大,又具體是做了什麼工作才讓國土部罕見的點名批評海川市。傅華做的工作會不會因為去找到關偉傳就會敗露出來?
傅華對此倒是不以為意的,他找的就是關偉傳,關偉傳身為部長,官場經驗豐富,自然是不會把傅華找他的事情洩露給姚巍山的。他很平淡的笑了一下,說,姚市長您是要問我的意見啊,我的意見很簡單,既然您有這個機會可以跟關偉傳部長接觸一下,那何樂而不為呢?跟國土部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對我們海川市今後的發展可是大大有利的。
看著傅華沒有絲毫顧忌的建議他去跟關偉傳接觸,姚巍山的心是在往下沉的,傅華敢這麼做可能性只有兩個,一是國土部點評批評海川市是與傅華無關的,所以他才這麼問心無愧的讓自己去跟關偉傳見面;而另一個可能性就是傅華在國土部找的人就是關偉傳,是他找到了關偉傳讓關偉傳搞出了那份批評海川市的文件的,所以他才會這麼毫不擔心讓他去接觸關偉傳,因為關偉傳是一定不會洩露傅華的底的。
姚巍山是覺得這兩種可能性當中,後一種可能性是最大的,也就是說傅華這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居然可以影響到一個部長的決定,這個能量是比搞垮金達這個市委書記還大的的。姚巍山心中不由得越發對傅華警惕了起來,他暗下決心不是萬不得已他還是不要去招惹傅華這個傢伙吧。
姚巍山笑了笑說,傅主任,你的意見是很有道理的,回頭我就跟李先生說一聲,看看他能不能幫忙讓我見見關部長。如果可以的話,你到時候就跟我一起去好了,認識了關部長,今後你跟國土部之間的溝通也會方便些。
傅華感覺姚巍山這還是在試探他跟關偉傳之間究竟有沒有聯繫,他覺得姚巍山這麼做是有些多餘的,他相信不用專門去跟關偉傳交代什麼,關偉傳也是會有能力處理好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不過傅華也感覺到這個關偉傳是很多疑的,不肯輕易相信人,今後可是要更加小心應對他的。傅華就笑了一下,說,那太好了,駐京辦今後在國土部這邊的工作就越發好開展了。
兩人就上了車,這時姚巍山的手機響了,是李衛高打來的電話,李衛高笑了笑說,姚市長,你準備一下,晚上葛凱要宴請我們。
姚巍山聽李衛高這麼說,稍稍遲疑了一下,說,李先生,你說的是葛凱要宴請我們,那尹章呢?
尹章和葛凱在國內都算是頂尖的大導演,算是旗鼓相當,但是兩強之間也是會有強弱之差的。目前來看,尹章在國內的名氣稍盛一些,而葛凱則因為最近接連幾部大製作都反響平平,比起尹章來說,就失色了很多。
本來嘛,海川市就算是能請到葛凱也是一件很風光的事情,但這人心是不會滿足的,現在李衛高展現了他強大的影響力,讓姚巍山感覺他有了選擇的機會,既然多了個選擇的機會,他自然是想選擇最好的尹章了。
李衛高笑了一下,說,尹章現在人也是在北京,不過這傢伙最近名頭更大了起來,就想跟我端端架子,並沒有第一時間就答應我見面,說要看看經紀人的安排再說。()所以我現在還無法跟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夠見到尹章的。
李衛高這麼說,姚巍山就大致上明白了李衛高現在在尹章那裡的影響力有點不夠,所以能不能請得動尹章,現在李衛高心中也沒底的。
姚巍山心中未免有點失望,不過李衛高到現在已經算是幫了他很大的忙了,他感謝還來不及,是沒有去指責李衛高的可能的,只好喔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啊。
李衛高是什麼人啊,姚巍山的失望自然都看在他的眼中,他笑了一下說,姚市長,你不用擔心了,我保證你能見到尹章就是了。現在也好,本來我還擔心這倆人都要來見我我還要怎麼錯開他們呢?
姚巍山愣了一下,笑了笑說,錯開他們,為什麼要錯可他們啊?
李衛高笑了笑說,你不知道嗎,這倆人可是國內影視圈的大腕,向來是王不見王,你強行把他們安排在一起,會搞得讓大家都不自在的。尤其是葛凱,最近的電影票房是很不得意的,牢騷滿腹,剛才跟我通電話的時候,還跟我說尹章那個最近的作品糟的一塌糊塗,偏偏踩到狗屎上了,票房卻是大賣,真不知道國內的觀眾吃錯了什麼藥了,越糟越是愛看,讓他真是搞不懂了。
姚巍山笑了笑說,想不到這兩個頂尖的人物相互之間還有這種情結啊。
李衛高笑了笑說,既生瑜何生亮,同行之間自然是要相互嫉妒的。
姚巍山笑了笑說,尹章應該會大度些吧,我看過電視上對尹章的訪談的,記者問過他對葛凱作品的看法,他都是滿口的讚譽之詞的。
李衛高笑了起來,說,這你也相信啊?他現在是贏家,讚譽一下不如自己的輸家,可是一種風度的體現啊。其實在以前那個時候,葛凱是比尹章名頭響的,那個時候尹章在我面前是怎麼評價葛凱的你知道嗎?
姚巍山笑了笑說,怎麼評價的?
李衛高說,他說葛凱就拍了一部《舞台春秋》,因為這部電影在國際上獲了獎,暴得大名,然後就江郎才盡,再也沒出什麼好作品了,大半輩子都在都靠這部作品在影藝圈混飯吃。
姚巍山笑了笑說,這話說得可是有點惡毒,不過葛凱也確實是就那一部作品能拿得出手,尹章倒也沒說錯他的。所以李先生,如果能請到尹章的話,我們還是請尹章做我們這部片子的導演吧。
李衛高笑了笑,說,什麼叫做能夠請到,我發話他肯定是要來的。現在我就是不太想跟他計較,他現在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了,還被人稱作是什麼大師了,我不想讓他下不來台,如果你堅持要他的話,行啊,我讓他回頭來見你就是了。
你確定嗎?姚巍山看著李衛高問道?
李衛高笑了笑說,我確定,你等著見他就是了。不過姚市長,我希望你給我個面子,今晚見葛凱的時候,對他尊重一點。我這人向來識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丈的。我也是靠這個才交了這麼多朋友的。葛凱知道我來北京了,馬上就安排給我接風洗塵,這份情誼我是要領的。
姚巍山聽得出來李衛高對尹章不肯馬上來見他是有些不滿的,禮遇葛凱可能也是要做給尹章看的,看來這個李衛高還是很懂得馭人之道的。他就笑了一下,說,李先生,這不用你交代,對你的客人我敢不尊重嗎?
結束了跟李衛高的通話,姚巍山對傅華興奮的笑了笑說,傅主任,我們今晚可以見到葛凱了,這一次能拖著李先生進京還真是賺到了,想不到這個李先生這麼手眼通天啊。
晚上,葛凱把請客的地方設到了在柏悅的主席台餐廳的貴賓包廂裡了,葛凱跟傅華在一些媒體上看到的模樣是一樣的,五十左右歲的年紀,方臉,臉上的肌肉有些緊繃,長髮挽在腦袋後面,扎一個馬尾,臉上帶著幾分憂鬱的氣質,渾身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文藝范兒的氣息。傅華知道這個葛凱父母都是搞文藝的,葛凱做導演也是家學淵源的,因此他身上這種文藝氣質是自然而然就有的。
不過這種文藝氣質對葛凱的導演事業卻是幫助不大的,也不知道這個葛凱是不是成名太早,被名利蒙住了眼睛,也或者是葛凱本身跟不上這個時代發展了,反正葛凱最近幾部大製作都算是失敗之作,票房遭遇到了滑鐵盧,有的甚至連成本都沒拿回來。
葛凱見到李衛高的時候,笑著敞開了雙臂,說,李先生,來,抱一個。
李衛高莞爾一笑,就跟葛凱擁抱了一下,然後笑了笑說,葛兄,謝謝你設宴為我接風啊。
葛凱笑了一下說,李先生,你這話就見外了,你我什麼交情啊,你來北京我能不接待嗎?
李衛高笑了笑說,可是有人就是要拿架子給我看。
葛凱笑了笑說,那是他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有些小地方出來的人沒見過大世面,多少有點成績就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了一樣,尾巴就翹到了天上去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尾巴翹到天上去的時候,紅屁股就完**出來了。
葛凱雖然沒點名字,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說的這個人是指的尹章,尹章的父母都是山裡的農民,尹章是考上大學才離開山裡的。而尹章相貌醜陋,尖嘴猴腮,葛凱說他紅屁股都露了出來,也是暗指尹章一副猴相。
李衛高笑了笑說,你可不要看不起這個猴像的,這猴兒也是天生異像的一種,古人都認為猴子是生而有靈的,很多國家都把猴子當神靈來祭拜的,某些人之所以有現在的成就,也是與他這幅猴像有關的。
葛凱笑了起來,說,李先生,叫你這麼一說,我是要回家去找父母了,都怪他們沒把我生成一副猴相,所以才導致我現在這個樣子,搞什麼都不順利的。
李衛高笑了笑說,葛兄啊,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各人是有各人的運命的,你現在的困難其實是暫時的,很快就會出現轉機的。
葛凱愣了一下,看著李衛高笑了笑,他急於跑來見李衛高,某種程度上也是希望能從李衛高這裡得到什麼指點的,因此李衛高的說法正中他的下懷,他說,李先生說我是暫時的困難,這麼說就是有辦法幫我解開目前的困局了?
李衛高笑了笑說,你的困局不需要我幫你解開的,這個困局實際上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如果想通了其中緣由,這個困局自然而然的就會化解了。
我自己造成的?葛凱念叨說,我自己怎麼造成的啊?李先生,你別跟我打啞謎啦,有話直說好了。
李衛高笑了笑說,葛兄也是聰明絕頂的人,怎麼會想不通這其中的訣竅呢?這難道就是當局者迷嗎?還是你娶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嫂子,一腔熱情都撲到了小嫂子身上,就不去思考事業方面的事情了?
葛凱嘿嘿笑了起來,他新近娶了一位比他少了將近二十歲的美女演員,確實有些很迷戀這位新夫人。他指著李衛高,笑了笑說,李先生,有些時候我都覺著你似乎是鑽進我心裡看過了一樣,我心中想的是什麼你都跟明鏡似的。好了,求求你了,你就直接點破我的迷思好了,別跟我繞彎子了。
李衛高笑著搖了搖頭,說,好吧,那我就直接說了,你說的是迷思也算是對的,你有沒有想過以前你拍的片子究竟為什麼大賣,今天你的片子又為什麼不賣了麼?這都是因為你走錯了方向,你偏離了你最擅長的部分。
傅華在一旁聽李衛高這麼說,不禁多看了李衛高幾眼,因為李衛高說葛凱的這幾句話完全是說在了點子上了,葛凱最近的片子接連失敗,確實是葛凱偏離了他原來擅長的部分。葛凱是善於用細節來表達這個社會變遷對社會中人帶來的精神上的損害的,舞台春秋就是這樣一部作品,所以舞台春秋成功了。
但現在葛凱完全拋棄了以往這個成功的路子,而是在求新求變,一味的追求大製作大場面,偏偏他又缺乏駕馭大場面的能力,所以把片子拍的凌亂無比,不倫不類。
李衛高能點出這一點,說明他不僅僅是一個耍戲法蒙人的騙子,某種程度上他還是能夠扮演葛凱這些人人生導師的角色的,這估計也是葛凱這些人為什麼這麼相信李衛高的主要原因吧。
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子的,你都說真話或者都說假話是不行的。都說真話,現實往往是殘忍的,很多人為了避開這個殘忍,寧肯自欺欺人的選擇不信真話。反過來說,如果你都說假話,假的東西畢竟是假的,很容易就會被人拆穿。
而半真半假既有能夠被事實驗證的部分,也有粉飾現實的部分,讓一些美好的願望看上去很容易被實現,這反而更能取信於人。這大概也是李衛高能夠在這社會上大行其道的主要原因吧。
而那些相信李衛高的人,倒不一定是真的相信李衛高創造出來的那些神跡,而是李衛高創造出來的這些神跡帶給了他們一種安全感,一種能夠真實感受得到安全感,而為了能夠得到這種安全感,他們寧願相信一些與他們接受教育獲得的知識截然相反的事情。
葛凱也是絕頂的聰明人,李衛高話說在了點子上,他自然是聽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他看了看李衛高,說,李先生,你還是法眼如炬啊,一下子就看到了問題的癥結。但是問題的癥結找到了,不代表我的問題就解決了。你說接下來我要怎麼辦才好啊?
李衛高笑了笑說,這還不簡單嗎,回歸你擅長的就好了。
葛凱搖了搖頭,說,不是那麼簡單的,我現在已經是票房毒藥了,現在的人都現實,我就是想要回歸擅長的部分,恐怕也沒有人敢投資給我拍片了吧?
李衛高笑了笑說,我當什麼事情把你難住了呢,不就是投資嗎?你去找本子吧,投資的部分交給我來幫你找,前幾天我還跟天藍藍娛樂公司的李董聊起過天藍藍的發展規劃,我當時就建議李董投個幾千萬拍一部接中國地氣的片子,你如果能拿來好本子,又不追求哪種投資幾億的大製作的話,我負責幫你跟李董聯繫的。
葛凱高興地說,那真是太好了,我手裡倒是有一個很好創意本子,你幫我跟李董安排一下,我去找他聊聊。
李衛高笑了笑說,這沒問題啊,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如果你跟李董談成了,記得在裡面給趙欣欣安排一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