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他遏制著回憶的傷痛,苦澀地搖頭。他自己發過誓,永遠忘記血鬼,永遠忘記那些陣法推演,永遠忘記秦家武功的那些套路,從此與秦家一刀兩斷!可隨著自以為的覺醒,這些惡魔般的東西又沉渣泛起,死灰復燃了。不知,究竟是誰在糾纏誰。
「見鬼!謝君和你放清醒點!」他對自己說,「你得出去,不管這些東西從何而來,不管長河吟曲是怎麼回事,不管這片葦叢會把你帶向何方,你都得出去!」
他奮力將舊事壓回心底,又將琴譜從頭到底讀了一遍。
收回了心,暗自覺得,這老翁、這陣勢皆不是尋常之物。既非尋常,他便不能魯莽。順手折來一段葦桿,排出八卦初始的陣型,緊接著就將琴曲裡的七弦十三徽之音按樂句的切分,全部歸於五行四方的變幻,如此竟就轉化成一張縱橫交錯的圖畫!
動靜相宜,奇正相諧,他突然想到這八個字。自古兵事必然有靜有動,有常理之中更有意料之外。深陷葦海,往往錯覺自己的敵人是那一叢叢蘆葦,恰恰,最大的敵人是變幻莫測的水流。這所謂的八卦陣與水流蘆草暗器相結合,也必有其幻化之處。如果能依照陣法變幻之本源,再隨琴譜變幻而挪移四方的佈置,似乎便可破解。
葦桿劃過土壤,口中念叨著嘰裡咕嚕的盤算之詞,雙目充血,這架勢,彷彿要一頭撞死在地上似的。隨著曲樂的變化,地上的圖畫也順勢推演,忽而如逆風之雁,忽而如車輪滾滾,忽而如刀斧銳利,忽而又如行雲飛捲……
「哈!」謝君和突然朗笑一聲,咧了咧嘴道,「通了!」
飛步跳上土台下的破舟,撐起長篙,迎著水流而去。他所選擇的方向,恰是原先以為的「死門」。如今經了水勢的變幻,陰陽的反轉,該是「景門」。置之死地而後生,姑且一試!但——只有一次機會。
天亮時分,葦陣外西南方向的岸邊,戴著斗笠的老翁坐在巨石上,在曙光的勾勒下笑得璀璨。精瘦的身軀佝僂得幾乎藏在斗笠下看不見。
謝君和撐著滲水的破船從蘆蕩中出來,身上的黑錦袍竟已被勾破了多處,從頭到底都被水淋個濕透。一船的箭鏃橫七豎八地釘個結實。雜亂的濃鬚髯和披頭散髮的黑沉面目裡,只有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明朗著。與葦蕩大戰一夜的殘跡在他身上顯露無疑。
謝君和一躍步,便順水面竄到岸邊。
「謝少俠——」老翁白眉舒展,抬起斗笠招呼,「如何?」
「謝前輩指點!」謝君和抱拳一敬。
「能從此陣險象迭生之中走出來,長進不小。」
謝君和苦笑一聲,從袖底抽出發黃的羊皮卷,交給老翁道:「前輩的物件,還是前輩自己保管吧!」
「既然贈與他人,就沒有輕易要回來的道理,你收著吧,」老翁飛揚著神采,捋著稀疏的白鬚,「他日若要與白衣聖使為敵,佈陣之時必然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