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君和為什麼要來這破地方呢?誰知道!雪海只顧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直到,在一座破廟前止步。
謝君和的背影深深一個戰慄,讓雪海忍不住上前扶他。意料之外,他沒有發火,只是任冰冷的淚跡在那張風刻過的臉上縱橫而過,靜默著。
淚水濡濕了雪海內心最溫柔的一角:怎麼了?這鐵打的傢伙……
破廟裡忽然傳來打鬥聲,雪海一急,伸手去推門。木門吱嘎開啟。一院子的陌生目光聚焦在他們的身上。有老有少,有病有殘,烤火的、搶食的、躺著的、坐著的、抓耳撓腮的千奇百怪。無不蓬頭垢面,裹著難以蔽體的破布衣。這些人只張望了幾眼,又各忙各的,若無其事。令人作嘔的氣味裡,隨意攤著幾張破被褥,算是過冬的地方。
楚雪海想起謝君和邋遢時的造型,突然所有的同情都變成了捧腹一笑:他們莫不是一夥兒的?但是望見謝君和眼中的沉痛,實不忍心調侃他。
打鬥聲仍然繼續著,是從裡院傳來。而這些人任憑著裡院聲聲哀號而無動於衷。
謝君和沒有理會那一張張當他是空氣的臉,逕直穿過大殿,到了後院。
七八八條蓬頭垢面的瘋漢子正圍著一個傢伙拳打腳踢。謝君和無聲地向他們走去,直到離他們不過五步,往地上撒了幾十枚銅錢。那些人一窩蜂地散去。去晚的幾個意興闌珊,橫眉怒目,擺出要吃人的面孔向雪海一瞪,雪海嚇得立刻縮了脖子。但有謝君和的胳膊擋著,他們也格外知趣,來路不明者不惹。
地上的傢伙已被打出了滿身瘀傷,卻笑得香甜。他的胳肢窩下還死抱著巴掌大的半塊餅,似乎這半塊餅就是他全部活下去的希望。
「好可憐……」雪海要去扶此人。
謝君和伸臂一擋:「別,他滿身是傷。骨頭碎了好幾塊。不巧就直接要他的命。」
被打的漢子突然見到謝君和的臉,從噩夢中驚醒般一跳,而後整個人都蜷縮戰慄起來——似乎比遭了毒打更痛苦。
「認出我了?」謝君和低沉的聲音冰冷徹骨,滿帶著肅殺,預告著他和這座院落有一種割捨不斷的卻又讓人痛苦的聯繫。
「弄盆水來。」謝君和令道。
雪海從井裡打了一盆水,端到跟前,就見謝君和已用稻草微微墊高了他的後頸,放平了他的四肢。她這才發現,此人只剩了一條腿。
輕輕拭去臉上的血跡,展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容,一條條皺紋深如刀刻,眉眼間只燃燒著單純的怨恨。暗自握緊的拳頭,似難忍耐命運。看上去有五十多歲了,可謝君和卻冷笑:「不到四十歲的人,卻把日子過成這樣,報應!」
「那都是你小子給害的!」粗野的聲音,憤怒異常。
「你也報復了我。一輩子……」
「你們認識?」雪海忍不住好奇之心。
謝君和冷哼一聲道:「對,打小就認識——就在這破廟裡,天天打架,為了爭半塊餅爭件破衣服爭半把柴。輸贏各半。再後來一起做血鬼,到處殺人。一天有個厲害的傢伙攔腰一斧頭劈過來,我閃得快,他正巧在我身後——腿就是這麼廢了的。所以他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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