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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四八 樓台琴對(三) 文 / 清月冰藍

    秦石著實愕然:望江台門客數百,匯天下豪傑。秦大少好養士人在江湖也算是出了名的。每每人們談及,總是讚不絕口,說他秦石有古人胸懷,將來年輕一輩能成大事的,非他秦石莫屬。可怎麼到了楚濤這兒就反過來說了?秦石拱手相敬道:「願賜教。」

    「望江台名士雲集,楚某也有所耳聞。然欲成大事,仍需名士盡其用。古有齊之稷下學宮,匯天下名士,濟濟一堂,闊論亂世烽煙,遂使之成一方霸主。然齊能養士,卻不能用士。遂使六國盡滅於秦,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言盡於此,秦大少以為如何?」楚濤的笑裡暗藏著幾分不多見的促狹。

    秦石斷然沒有想到他的這番說辭會扯上望江台的命運,一聲哀歎:「不得不服!」

    「一番妄語,得罪之處,還望海涵。」楚濤一邊說著,一邊端起了茶盞,輕啜細品。

    秦石生怕他又從喝茶裡再翻出點說不過的道理,匆忙地笑道:「難怪連冷少夫人的伶牙俐齒也難敵楚掌門。」

    罷盞,楚濤似遲疑了幾分,才道:「她可好?」

    「老樣子,見了誰都是笑裡藏刀。昨日齊伯父還和父親說,齊家未來不怕掌事無人了,確實,北岸哪個江湖漢子見了她不發怵?也就你楚掌門能得她幾句讚譽。」

    楚濤苦笑著一歎:「什麼呀,初到南岸就害我在琴會上斷了根弦,讓整個南岸笑話了好幾天。」

    「哈哈哈哈!」二人大笑不止。但凡嘗過了厲害女人的苦頭,才能有此會心的笑。

    「數日不聞楚掌門之音,甚是懷念,不如楚掌門於此屋良琴中擇其一,奏一曲,可好?」

    楚濤的目光已鎖定在秦石身後的一張古琴上。古焦尾的狹長委婉造型,若佳人婀娜。深漆色斑駁厚重,細密的斷紋蔓延於琴板,似冰裂。輕弄細弦,聲聲脆響,如雨落梵鈴,餘音又如空谷禪吟。琴背龍池上方刻著十六個字:「音清韻古,月澄風勁。雪夜敲冰,霜天擊磬。」

    「此琴音隔絕塵囂,古雅澄清,雖飽歷歲月之磨洗,猶有世外之心。敢問秦大少從何處得來?」

    秦石不免又笑:「原以為自己已是癡於琴。未料想楚掌門更是琴癡,真把琴作了人!」

    「與人相比,還是琴乾淨些。」楚濤的手輕輕拂過琴沿,觸及琴的溫度,冰冷無言。置於架上的眾琴間,它著實不起眼,褪了華光,盡了粉飾,只有一重薄灰與之相伴。

    「此琴遭際最為坎坷。也曾於廟堂伴君側,睹盡帝王風采,盛世榮華,也曾委身於窮巷,受盡奚落冷眼。數歷戰火,幾易其手,閱盡了浮沉、盛衰,乃至生死。可謂傳奇。老師年輕時路遇一癲道人,聞其瘋言瘋語,只道是因此琴而家破人亡,卒不忍棄之,便將此琴交託吾師。分文未取,人已消失不見。」

    「此琴可是名為冰清?」

    「正是。然而老師卻說,此琴音雖於高處脆響,於低處卻已啞澀如噎,不可再聞昔日風采。蓋琴主未能善待,於此琴宮商二弦承露處有磨損。終是遺憾。」說著,他怕楚濤不信似的上前撥弄宮商二弦,果然,琴音低而單薄,暗藏著刺耳的沙沙之聲,如啞者強語,實在不忍聽。

    楚濤卻不以為意道:「未知以此琴音,配之長河吟曲,可否?」

    「楚掌門的眼光……非常人所及。」秦石笑得有些奇怪。十一年前楚濤於南岸眾俠中提拔了一個手握殘劍的酒瘋子,結果此人橫掃南岸無敵手。數年前楚濤於群馬中擇一戰心全無的老馬,結果在賽馬會上技驚四座。如今名琴當前,此人又不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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