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絕壁,直下江千尺。天際兩蛾凝黛,愁與恨,幾時極!
暮潮風正急,酒闌聞塞笛。試問豪俠何處?青山外,遠煙碧。
楚濤在黑石崖頂駐馬,凝眸,朗聲而吟。冠玉錦袍,馬靴寶劍,一樣不曾少。紫色的束帶正攜著白氅妖嬈起舞,挺直的身板更顯其俊逸風采。他的雙目裡依舊綻開著風輕雲淡的笑意。只是多了幾分飄渺。昔日明朗的公子,今朝因瘦削蒼白而更添了幾分滄桑的沉積,變得厚重——這笑,愈發地醉人了。
一水之隔,雲遮霧罩,把萬千惆悵都包羅其中。
雪海從黑色的馬駒上一躍而下,粉若桃花的衣袂活潑地跳動:「哥,想啥呢?」楚濤回頭望她,扯了扯她的髮辮,笑。勁風過,掩袖微咳。
雪海望著哥哥蒼白的臉色,著實有些心疼。高高舉起手,以帕為他搵去汗跡。
「無妨,久未駕馬,難得舒暢。」
雪海一撅嘴道:「可劉前輩若知道你這麼不要命地策馬狂奔,又該皺著眉頭嘮叨了!哎呀呀呀楚掌門,欲速則不達,這傷剛有起色,決不可貿然而為!」說著她竟假作捋鬚似的模仿起劉思仁憨厚的語調。楚濤放聲大笑:「劉前輩若知道,非氣壞了不可!」
「才不會呢,倒是哥哥的傷……哎喲!」雪海捧著腦袋哇哇叫,「灰狼!」
楚濤撤回手:「難得帶你出來兜個風,居然管起你哥來了?」望著雪海在遍地的楓葉裡跳躍,怎麼也嚴肅不起來。這半年,汪鴻看著碧蓮洲,錢鐵犁管著鏢局生意,段詩雨聯絡著各大門派,風若寒打理著逐羽劍派,他只空掛著掌門之銜養傷,可他哪是閒得住的?
「又是深秋了……」雪海的歎惋中,居然有惆悵之音。
「怎麼?」
雪海癡癡地望著那江霧,愣著神。
楚濤心中明瞭,把手輕輕搭在她的肩頭:「有個好消息,君和就快回來了。」
「真的?」一霎時,那雙大大的杏眼滴溜溜閃爍起光澤。
「前日來了消息,就兩字:將歸。半年了,他也該吭個氣兒了。」
「都是哥哥不好,明知他要走,竟也不留!」
楚濤微微踱步道:「他能替我穩住局面,已盡了最大的力。留得久,必惹人不痛快。與其勾心鬥角,不如放浪形骸於江湖。」
雪海仍然不解:「君和大哥去做什麼了呢?」
楚濤溫柔地凝視著自己的妹妹:「你想他了?」
「大灰狼!」雪海一撅嘴一跺腳,瞪圓了眼睛,臉上卻已燦若桃花。
楚濤仰天笑了幾聲:「你那點小心思,還打算騙你哥到什麼時候?丫鬟們告訴我,原本滿院子飛奔的小丫頭,最近突然乖得同小貓似的,既不蕩鞦韆,也不折樹枝,只坐在窗前發呆,要不就纏著她們教你針線。呵,針線!」
一記捶打,落在楚濤的肩膀。雪海就是不吭聲。
雖無言,卻勝千言萬語。
「我知道,丫頭。」
雪海卻突然十分生氣道:「你知道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一定不是!」
楚濤輕輕攬起她的肩膀,微笑道:「你總把你哥當做大灰狼麼?」
「那你就別問行麼?雪海長大了!」雪海眨著大眼睛,認真道。
楚濤雖錯愕,卻也寵溺地點了點頭。
秋風起,落花多少。卻是一個情字最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