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水,落在楚濤的脖頸。他似一怔,卻緩緩清醒過來,心中的熱切亦漸漸平復。抬手,為她擦去淚水。她強自微笑,卻蓋不住心中的壓抑。
他明白,她只是需要一個肩膀。若再繼續,只會讓這癡情纏得人深陷痛苦的泥淖而已。他本不該愛她,此刻更不能傷她。
楚濤慶幸自己沒有太過荒唐。在鑄成大錯之前,他止住了自己的喘息,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又將她的外衣扶正,捋了捋她額角被香汗沾濕的散發,在她微紅的臉上莊重一吻,苦笑一聲:「對不起。我這是怎麼了,鳳儀。」
鳳儀一邊羞澀地繫著自己的衣物一邊應答:「該是我抱歉,配不上做你的妻。」
「別這樣說……」楚濤知道她仍不願留下,也不再多勸,「我心裡,你永遠都是無可替代。那小子再敢委屈你,我……」冷鳳儀的食指停在他的唇邊,禁止他說下去。
「楚濤是做大事的人。若兩岸紛爭因我而起,我受不住這罪名。」
「一個所謂做大事的人,卻只能眼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拿自己的一輩子做賭注去維護她的家族,這是諷刺麼……」楚濤撇過頭,背手,仰天。風將他的長影削得格外蕭索。這是根紮在他心底的刺,永遠無法觸碰。
「我自己願意的。這與你無關。」冷鳳儀決然道,「今日之後,冷鳳儀心死。你也不必再記掛我了。」
他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只粲然一笑:「她早已沒有活路了。我能承諾,不傷你兄長性命。你也答應我一件事行嗎?」
「除了留下。」
他笑了:「倘有一日,你我皆已老邁,不再屬於這江湖,你再來黑石崖看看,也許,還能聽到當年的鳳求凰……」
「你為我彈,我才來聽。」她說。
「必是為你,亦只為你。」
冷鳳儀重重點了點頭,促狹一凝眉,笑道:「斷弦哥哥……」
琴桌之上,她的琴正靜躺。梅花的斷紋,傲然綻放。
楚濤端坐琴前,挑眉柔情一笑:「若弦斷,亦是為你。」揚手,「鳳求凰」的絕美之音再一次響徹黑石崖上空。正百鳥歸林,與鏗然的琴音共鳴成百轉千回的樂章,譬如眾星拱月。沒有悲聲,不見哀傷,撩動琴弦的指尖飛速翻轉,閃動的眉目間,如清泉。譬如一個盛大的節日,一場華美的歡慶,鳳儀卻是熱淚盈眶。
琴聲裡,楚濤忽然道:「一定愛惜自己,鳳儀。」
他的心意,她懂。
既然離別已是定局,心痛已是必然,就不必把離別的哀愁瀰漫,更必須讓她勇敢。
「我就不送了……見了我,必有人要不愉快。禮數不周到之處,請代我向程大俠致歉。」
琴音的輕快仍然繼續,而鳳儀的淚已如斷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地滾落。欲言,卻終於緊緊咬住嘴唇,拒絕再吐一字。
破空地,一道寒光忿然而起,「砰」地一聲,一柄板斧狠砸在琴桌上,把這梅花琴生斫成兩段!斷了的琴弦嗡嗡地顫抖不止。楚濤按弦的左手指離那板斧不到半寸。
所有的仇和怨在一聲長喝中爆發。
楚濤抬頭,冷笑一聲:「你終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