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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三血海翻波下 文 / 清月冰藍

    楚濤突然醒悟過來什麼似的,死命踹了謝君和一腳,急令人立刻去門口看情況。大家看戲似的望著兩人一唱一和,半點摸不著頭腦。

    一會兒就有人回來報告:不知哪兒來了幾個喝醉的乞丐耍著無賴纏上了齊大少,好一陣哄鬧,推搡著把他擠走了。齊家侍衛一點辦法沒有地都跟了去。

    楚濤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那可欠揍的貨走了?」謝君和一挺身爬起來,自顧自樂笑兩聲,又轉到楚濤身邊,「喂,這可不怪我。我可什麼都沒說。鴿子也沒名沒姓的多無辜啊!誰讓那蠢驢自己長了張人見人想揍的臉還出來引人圍觀?」

    存心招來一肘子打。「你也是個欠揍的貨!」楚濤側過身去扶額,拚命掩飾自己差點沒笑裂了的臉。

    眾人詫異之中望著謝君和,恍然大悟,難怪他故作淡定地扮著隱身狀。其實早已盤算好了,陋巷的遊俠見到楚濤的鴿子,聽到齊恆的囂張,不用多說什麼,鐵定了會尋著法子出手找他茬。事後便是怎麼追究也總不能怪罪鴿子吧?指責楚濤更是無憑無據了——當然這事兒楚濤即使想做也不能做,怕也只有謝君和的痞相才能替他出這樣陰損的招。想像到齊大少莫名深陷乞丐的重圍不得脫身,也實在夠解氣的了。操練場裡頓時迸發出解氣的笑。

    「可……」回過身來的楚濤又瞬間換上了一臉肅然,「這黑鍋越背越深了。」

    「問題是誰有必要做這種事?」汪鴻異常不解。

    「那就要看這個人栽贓於我的好處在哪裡。」楚濤安然坐回原位,端起茶,等著聽。

    「其一,齊爺的憤怒。」

    「其二,碧蓮洲的談判看是要僵了。」

    「其三,再與齊家合作,幾乎無望。」

    「其四,甚至與北岸任何人都不太好合作了。」

    在所有的聲音沉寂後,謝君和道:「他是故意挑釁。如果不是自己人幹的,只有他做得到了。他在告訴我們,他哪兒都能去,想要誰死,誰就沒法活。任何我們以為安全的地方,都可以被他所掌控。」

    「以及——」楚濤開了個頭,一笑而已,沒有說下去,「散了吧,各自小心。若是有消息,及時報我。」

    這一天,楚府的書房琴音躁急不止。青煙繚繞,散著熏香的優雅。飯菜涼了又熱,點心熱了又涼,筷子未曾挪動半分。對著琴案的書桌上,放著個木函——程雲鶴派人送來的,說話還算客氣,卻也是忍著怒。楚濤呆望著木函,撥弄琴弦,空坐了一天。汪鴻忍著焦躁躡手躡腳進出。

    「沒什麼事兒的話——我想靜一會兒。」楚濤終於忍不住提出了抗議。

    「鳳儀姑娘在門外求見。」

    略一遲疑,答道:「我說過誰都不見——就說我不在。」不去管汪鴻的驚疑,悶頭拂弦。

    「可她都聽到了您的琴聲——她說,琴聲慘不忍聽,您一定怒不可遏。」

    揮手打弦,鏗然一聲,琴弦幾乎要震斷似的劇烈震顫著,在冗長的悶響裡,連琴桌都在顫抖。怒火立刻被一連串的嗆咳打斷。「你告訴她,不想讓我衝她發火,就趕緊走。」

    汪鴻出去了一會兒,又回來,握了握手裡的信箋,硬著頭皮進屋,擱在書桌前。只見楚濤已蒼白著臉散著鬢髮斜靠在榻沿,仰著頭,垂著手臂,新月似的眼彷彿籠上了煙雲,在淒傷裡迷離。榻邊空放著藥碗。準是內傷又犯了。

    「那信,你拆了看。」楚濤的吩咐有氣無力。汪鴻拆開信正要讀,忽聽他道:「齊爺說,南岸兇案頻發,是非攪擾。楚掌門妒恨心切,犬子危機重重。為免仇意之下衝突加劇,請即刻交還齊大少。碧蓮洲之事,請容後再議。若不交還,兵戎相見。——若沒有別的話,直接燒了吧。」仔細閱信,驚異連措辭都差不多:「那麼,怎麼回?」

    「你以為這信真是齊爺送來的?才一天工夫,齊爺這會兒能接到消息就是上天恩賜了,還能讓信打個來回?我不想看到那字跡,燒了吧。」

    「可這印鑒不假……」猶猶豫豫中,屋裡突然一亮,換來火灰飛揚。

    「那個女人……」他側過臉,不想再說什麼。那個女人在齊家的地位早已是不言而喻。齊爺的印鑒又如何?早晚也是歸她掌管。她當然懂得齊爺的心思,當然知道這時候的落井下石之計能讓北岸多少人拍手稱快。

    但是汪鴻的使命還沒有完:「冷姑娘說,終是要坐下來把話說清楚,明晚,她在黑石崖頂等著您。」

    沉默了很久,楚濤才起身,依然沒給出答覆:「對不起,汪叔。我心亂。」

    汪鴻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就像守著個寵壞了的孩子一樣,沏了杯熱茶,遞到他手中:「劉醫師說,怒氣沖犯過於傷神,不利於養傷。齊恆就是要故意氣少主,別與他計較。」

    「沒事了。我懂分寸。」楚濤反倒寬慰汪鴻。嚥著熱茶,其中甘苦,唯有自知。

    汪鴻怎麼可能放心?當年老夫人逼著楚濤另娶,是他把成堆的畫軸抱進這個院子,又原封不動地抱出去。也是他頂著日頭立在階下哀求哪怕翻看一眼找個像樣的搪塞理由。還是他,被楚濤隨手抽出的畫軸擊中額角,劃出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楚濤終還是拗不過老夫人一句「家中獨子」,拗不過元老幫眾們的施壓——這做掌門的,怎麼能犯孩子氣呢?於是就娶了那卷被擲出的畫軸上的女子,也是他一手操辦的婚事。一場喜事,卻眼見著少主拿一張如赴刑場的臉來迎接。

    楚濤終究放不下冷鳳儀——那是他永遠都跨不過去的坎。

    門環輕叩,來的居然是史薇蘭。「對不起,沒有打擾夫君吧……我……」她始終怯生生低著頭。

    楚濤已振作起精神,笑著迎了出來:「怎麼了蘭?」

    「也許沒什麼用,不過,上次夫君說的香氣——」她捧來一盆紫色小花,手裡還握著一個香袋。悠悠的奇詭香氣飄來,所有的睏倦立刻煙消雲散。

    楚濤急令:「汪叔,把那痞子提過來,備兩匹馬!」

    「好。」也許真的沒事了吧,在他充滿鬥志,沒有空閒想起冷鳳儀的時候。汪鴻暫時放下心出去了。

    楚濤把花端在桌上,湊近了欣賞。狹長的綠葉捲曲低垂。一束花莖,托起六七個花骨朵。如婉約女子回眸一笑。其中一朵已然綻放,四瓣由深而淺的粉紫色長瓣舒展,彷彿四位佳人翩翩的舞裙隨風而轉,倚靠著婷婷的白絨狀的蕊,另有深紫的卷絲交疊在花瓣間。「它叫紫依蘭,只有烽火嶺中才有的一種蘭花。紫依蘭蕊的奇香與沉香互生,才有那種久而不散的氣息。」

    楚濤取來香袋聞了聞,似乎與那神秘人身上的香氣無二:「確信?」

    「醫書上說,單用此香過量,能致人迷幻驚悸,重者斃命——不過若與沉香、靈香草、雪菊、白蘭、麝香、郁金、茉莉等配比混合,反有提神之效。」

    門外謝君和已在等待。

    楚濤匆匆點頭,收起香袋,向君和道聲「走」,兩人就說笑著並肩往外去了。

    「蔣爺的鴿子到了,那混蛋叫木葉,殺了六七年的人了,死活抓不到。」

    「我的鴿子呢?」

    「你就當燉湯了吧!」

    「你敢!把信拿來!」

    「小氣!」

    「再說一遍不准動我的鴿子!」

    空留著史薇蘭,向著楚濤風一樣的紫色背影一笑。他總是連告別都會忘記,更不指望什麼讚美。但這已經夠了,至少他握在手裡的紫依蘭蕊香裡有她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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