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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六煙雨樓台下 文 / 清月冰藍

    秦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招呼屬下押上兩個人來:師傅和唐雅芙。

    而江韶雲只有一柄劍。

    雅芙笑著說:「秦爺必不肯放過你,你一個人回來有什麼用?」

    他明白秦爺要他作出選擇,是用手中的劍親手殺死唐雅芙,向秦爺謝罪?還是用師傅教給他的一身本事殺了師傅,同心愛的人一起離開?狂怒之中他哪裡知道後果?猛一劍朝秦爺擊去,無異以卵擊石。

    秦爺帶著眾門徒將他合圍,不費吹灰之力地奪下了他的劍。

    「既然你不想選,我幫你選!」秦爺說著就舉著江韶雲的劍向雅芙走去。唐雅芙一心求死,不掙扎,也不悲慼。

    「不!我寧可什麼都不要,別殺她!要洩憤朝我來,何故遷怒一個女子!」江韶雲的呼喊中秦爺笑了,「兩個一心求死的人!看來把你們兩個一同送到黃泉是最好的選擇!你別急,她以後便是你!」說著他就舉劍。

    一聲「且慢」打斷了他:唐掌門聽聞愛女涉險,及時趕到,不惜拉下臉來向秦爺求情,大意便是自己這沒管教好的女兒自己帶回去管教。

    然而秦爺偏不罷休:「放不放你的女兒取決於那小伙兒。如果他肯用自己的右臂換你女兒的性命,我便放了他們。」

    江韶雲當即點了頭,可雅芙無論如何不願看到那一幕,師傅則老淚縱橫。

    秦爺把劍扔給江韶雲,江韶雲明知道這一劍下去也許一生就毀了,卻也只好照做。

    霎時間,血濺望江台。耳畔雅芙淒絕的哭聲迴盪不休。

    秦爺下令給了他一頓毒打。

    重獲自由的唐雅芙跪著求秦爺放過他,甚至想衝過去救他,最終還是被天越門的人架上了馬車。

    奄奄一息的江韶雲被扔到路邊,秦爺宣佈將其逐出江湖。

    然而江韶雲早已不在乎所謂江湖,只將視線跟隨飛奔的馬車向大路盡頭延伸,唐雅芙帶著哭腔高喊著心愛的人的名字,這聲音久久迴盪在站滿漠然的旁觀者的街上。

    從那一日起,望江台成了秦家的禁地。

    「謝天謝地她沒有死,卻和死有什麼分別?唐掌門下令將女兒禁足三個月後,依婚約嫁入宋家,只是出嫁後不到一個月,她就病逝了。宋家把雅芙草草收葬在荒山中,就張羅起另一門風風光光的喜事。而那名震一時的梨花劍派,也從此一蹶不振,遁跡江湖。這就是所謂武林正派名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就是號稱恩信齊天的秦家的手段!」

    秦石怒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以為僅憑你的一面之詞,我就會不辨善惡了嗎?」

    江韶雲仰天大笑。秦石分明覺得這是諷刺。「乳臭未乾,到底懂得多少善惡?單是一個烽火嶺,就藏著所謂正派中人的多少醜事?你父親怕我,知道他為什麼怕我?因為我把他牢牢攥在手心。你知道宋家的大火如何會燒起來?你知道多年前楚原大俠為何遇害?你什麼都不知道。秦爺在其中做了多少不太光彩的事,大約他不會讓自己兒子知道吧!」

    「血口噴人!」

    「去烽火嶺吧,去看看那些人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憑什麼相信你?」秦石緊緊靠著護欄,已經退無可退。全身酥軟,毫無招架之力,幾乎就要倒下,甚至連用於辯駁的舌頭也變得僵硬。

    「你可以去找楚濤,問問他勒死楚原大俠的鋼絲是否事後再也無處找尋。你可以去找唐耀,他會迫不及待地告訴你江韶雲的居所何在。你也可以看到齊恆。齊家父子表面上漠不關心烽火嶺事態,暗地裡會籌劃些什麼不光彩的事?烽火嶺必將化為血海!」

    話音落,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他的護衛章漢秋攜同秦嘯竟已帶領眾人到了跟前。

    江韶雲絲毫不慌亂:「秦爺到得比我想像的要快。」

    秦嘯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石兒,離此人遠些,越遠越好!」偏偏秦石像被施了定身法,半步都沒有挪動。於是秦嘯怒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不知他是沖誰吼的,總之,什麼波瀾都沒激起。

    江韶雲慘然笑道:「秦爺以為,我手無寸鐵靠著這一條手臂能做到什麼?」說話間他把眼神投射向秦石。秦石的臉色一片灰白,就好像紙做的人似的。秦爺一揮手,弓箭手們拉滿了弓,卻沒有一個敢放箭的。見秦爺不敢擅動,江韶雲大笑了幾聲,從容退到欄邊,一縱身遁入了黑夜。

    秦嘯揮手驅散了眾人,與秦石對視良久。秦石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急躁不安的神情。

    「沒什麼事吧?」

    秦石搖頭。

    「去烽火嶺得小心這個人。烽火嶺……必須去一趟了。」秦嘯歎息著,對著夜空,若有所思。

    秦石講述完與江韶雲的那個照面,冷汗已經濕了額頭:「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找我,更不明白他所說的事為何與我所見到的分毫不差。他從中挑撥目的何在?或者這一切根本就是他的策劃?楚掌門,楚原大俠真的是在烽火嶺中遇害的麼?」

    「江韶雲所言非虛。」楚濤彷彿看破了什麼,輕蔑地一聲笑,站起來抖了抖袍子,「烽火嶺早已是一片血海。」

    「那麼……他是回來復仇的嗎?」秦石急急地追問,卻擋不住楚濤快步往外去的身影。

    謝君和重重拍了拍秦石的肩膀:「倒希望,他只是為了復仇而來。」

    秦石的神色逐漸黯然。他此刻只想回望江台——他只以為自己不想要父親交在他手中的江湖,只以為可以在望江台上躲開眾多殺戮,安安靜靜度日,只以為一柄刀一張琴就足夠滿足自己。他永遠看不透父親心裡一重深似一重的謀劃,更看不透一重重迷霧般的江湖恩怨。是是非非爾虞我詐裡,他早已辨不清真相。

    走出巖洞,正見楚濤指揮若定,汪叔低首聽令,劍客們各自忙著手裡的工作,彷彿立刻就要啟程。謝君和一翻身已然上馬。楚濤把手中地圖往他的方向一擲,他便順勢接了個穩當。「東邊山頭,來的方向。」楚濤指令一出,那馬就飛奔著絕塵而去。

    楚濤又轉向汪叔:「妥當了便出發,別耽擱。保證齊大少的安全。向段寨主問個好。」環顧四周,一切皆井然有序。目光最終落在了雪海身上。此前,雪海已經伸長了脖子盯了他半天。他俯身溫柔一笑:「跟著汪叔,行嗎?」

    「雪兒是多餘的人嗎?」

    「汪叔會給你安排任務的。我也有個任務交給你,必須完成。」

    「什麼?」

    「注意安全,不准受傷。」

    雪海哈哈笑得歡:「哥,我可不是孩子了!放心吧!」

    楚濤這才如釋重負似的招呼秦大少一起上馬,追著謝君和的行跡。

    秦石走出老遠還回望營地,目光裡含著幾分同情:「你這位汪總管倒是個老實人,可惜,若謝君和有他這樣的脾氣……」

    「秦大少這是在說笑話,」楚濤很不客氣地打斷,「天底下哪有老實的痞子?」

    秦石訕訕地笑:「天底下只有兩個人能容忍那傢伙。當年的他,脾氣也還不至如此……」

    「另一個是秦爺吧!」

    「楚掌門知道?」秦石訝異。

    「不,我不知道。」楚濤搖頭,「猜測罷了。」

    「父親一直以為他已死了,即便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卻……」

    楚濤突然打斷:「我不想知道。揭別人的瘡疤,非英雄所為。有一日他願意開口,我會聽他細說。」

    「那麼楚掌門竟就放心一個不知底細的人?」

    楚濤輕笑一聲:「該知道的必須知道,不該知道的自然不知道。比起這些,你不覺得我們對這烽火嶺發生的事知道得實在太少了嗎?」他突然勒緊韁繩,狠一抽馬鞭,飛馳起來。哪裡有受傷的樣子?分明是玩命的架勢。秦石艱難相隨,竟也無暇顧及江韶雲帶來的恐懼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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