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儀跟老爺子喝了點酒,臉頰有些紅,進門時臉上帶著笑,整個人都沒了以為的愁苦相,反倒是一臉的喜氣。他進門看到崔氏幾人都沒睡,就笑著對崔氏說:「他娘,咱家得那賞銀得交給咱娘,回頭分家的時候,咱娘也好給咱多分點兒。」
宋天慧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笑宋正儀的天真,還是笑劉氏這類的說辭都用爛了,可是人家偏偏屢試不爽。
「奶以前那我賣繡活的錢時,也說把錢交給她,她以後給我多備些嫁妝,結果差點連我人都被賣了。」宋彩雲坐在炕裡面,小聲嘟囔道。
宋彩雲聲音不大,可屋子就這麼小,大家都聽的清清楚楚,宋正儀臉面掛不住,急忙說:「你奶跟我說了,她當時也是急糊塗了,後來她不是說不賣你了嗎?就是她說狠話,那也只是說說,咋還能真那麼做哪?」
宋彩雲撇撇嘴,說:「是不是真的賣我,大傢伙心裡都清楚,還有我臉上的傷,我可是知道奶是使了狠勁的,原本是衝著我娘肚子去的。」
宋正儀這下說不出話了,憋得臉更紅了。
崔氏現在懷孕了,也有了孕婦常用的症狀,就是脾氣容易上來,她瞪著宋正儀叫道:「你說啥呢?誰跟你說賞錢了?你是看到我們拿了錢還是咋的?錢都沒給到我們,就有人逼上門了,我們沒錢不得逼死我們哪?再說了,就是得了大人的賞。也是慧哥兒得的,別說跟你娘沒關係了,就是跟咱倆也不搭噶!」
宋正儀瞪大了眼睛,「慧哥兒不過是個娃子。那賞錢到了她手裡不得糟即了?她得的不就是咱家得的嗎?」
「放屁!你糟蹋錢慧哥兒都不會糟即,我的娃我清楚,至少她懂事。知道給我、給她姐她弟弄點吃食,難得錢到你手裡、到你娘手裡就不糟即了?我們見天吃不飽穿不暖,你都不看看我跟慧哥兒去鎮上,別人都不相信童子咋出門連件整齊的衣服都沒有!」
崔氏說著抹起了眼淚,她在鎮上跟福女、童女的娘聊的火熱,福女喬喜兒的娘說話有點直,聊熟了就問:「大妹子。你娃來做童子,咋不給穿件整齊衣服哪?」
那會兒都沒換祭典穿的衣服,穿的是自家的衣服,福女和童女的衣服是半新的鮮亮花布,只有宋天慧的衣服是土了吧唧的灰粗布。上面還打了七、八個補丁。
崔氏當時就紅了臉,低著頭喏喏的說:「家裡日子不好過,委屈娃了。」
喬張氏也沒反應過來,還繼續問:「你們村收成不錯哪,咋能給娃備件體面衣裳都不行?」旁邊的陳李氏拿胳膊肘頂她,她才反應過來,崔氏的衣服也破舊的不行了,她訕訕的笑了兩聲,不再談這個話題。
但崔氏卻彆扭了好半天。生怕宋天慧被人看輕了,又覺得這些年對不起宋天慧,心裡矛盾的要命,現在宋正儀來幫劉氏要錢,正好撞到了她的槍口上,她直接爆發了。
「人家都問我。咱你娃做童子,連件新衣服都沒有?你們村收成不錯哪,怎麼可以委屈娃?我當時就差沒找地縫鑽了,我能說啥?我這臉都不敢抬了!宋正儀,你看看我們跟著你做的是啥日子?我以前說過啥沒?結果還弄的要賣我娃,要打我肚子,這是人做的事嗎?你娘給你幾塊肉就把你收買了,你還好意思張口問我們要錢了,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宋天慧見崔氏動氣,急忙拉她,幫她拍著背順氣,然後看著宋正儀說:「爹,縣令大人是說要賞我,可誰看到賞啥了?這賞賜還沒給呢,就被人惦記上了。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這賞我還沒拿到,就算拿到了,我也不會交給我奶,這是我冒死救人得的,憑什麼交給其他人?如果奶有啥意見,就讓她去找縣令大人說去,看看縣令大人說這是賞宋家的,還是賞我宋天慧的!」
宋正儀喝了酒有些上頭,啪的一拍炕沿叫道:「沒有宋家哪有你宋天慧,你說的是什麼混帳話!」
宋天慧盯著他冷笑,說:「以前的宋天慧早就一頭撞死了,現在的宋天慧不欠你家什麼!」
一提到撞牆的事情,崔氏就抱著她哭了起來,說:「慧哥兒,是娘沒用,害了你這些年,還害你差點丟了性命,都怪娘當年一時糊塗,啥都不瞭解就嫁進了宋家,還嫁了個不給咱娘幾個撐腰的男人!」
宋正儀就好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子一樣,呆立在原地,這些年了,崔氏從來沒說過後悔嫁給他,今天崔氏竟然連這話都說出口了,他瞪著眼睛想反駁,想說自己給他們娘幾個撐腰過,可想了半天竟然挑不出一件事可以說!
就說上次他們離開宋家,他也沒能攔得住劉氏;要說分家吧,那也是村長和耆老們幫忙的結果;再說阻止劉氏賣大妞,他當時也沒能阻止的了……
對了,花布,他眼睛亮了起來,他幫崔氏要回過花布,可是他剛剛張開,又洩氣下來,他是要回來了,可是沒一刻鐘,他娘就說是他去求的賞,還讓崔氏以後懂點規矩,別總問長輩要東西,他也知道崔氏冤枉,可是他不是沒來得及開口,崔氏和慧哥兒就開口了嗎?
宋正儀悶悶的坐下,再也不說一句話。宋天慧看到他這個樣子,既失望又鄙夷,可沒辦法,誰能選擇父母?她攤上了,只能認倒霉,看來她必須要盡快實施計劃了。
宋天慧和宋彩雲、小四都安慰崔氏,小四還生氣的對宋正儀說:「爹,你咋總惹娘生氣?娘現在懷了小弟弟了,不能動氣。」
宋正儀被小兒子說的臉更紅了,垂頭喪氣的坐在那裡不說話。宋天慧歎了口氣說:「爹,我知道奶跟你說啥了,你回頭告訴奶,我們沒拿到賞錢,她要不信,隨時可以來搜。」
說完,宋天慧就出了屋子,她去給崔氏打水洗臉。端了水回來,崔氏他們娘幾個輪流洗了臉,最後才輪到宋正儀,這是二房一直以來的習慣,宋正儀下地灰頭土臉的,要是先洗了,那水就渾了,誰也用不成了。
宋天慧把木盆端給宋正儀前,快速把袖子裡的小瓶蓋打開,往盆裡倒了些東西,然後才把水攪了攪,端給了宋正儀。看著宋正儀如往常一樣洗臉洗脖子洗手,她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那可是她稀釋過的染料,她已經試驗過很多次了,絕對管用。
第二天一早,宋天慧不怎麼放心的去了學堂,她走前還跟宋彩雲交待了:「要是咱奶找茬,你們別理她,出門洗衣服、拾柴、割豬草,千萬別讓咱娘動氣。」
宋彩雲點頭,「我曉得了。」
宋天慧還是和大郎、二郎一起去學堂的,大郎一路上把宋天慧好一陣誇,說:「慧哥兒你做的對,咱們做人可不能像鐵根那樣見死不救。」
宋天慧苦笑,大郎還在糾結鐵根的事情啊。
大郎繼續說:「我爹眼看著傷好了,過幾天就去隔壁村找那吳家人說理,咋能把人打了就這麼算了。」
宋天慧點頭,她之前就納悶了,宋正禮被人無辜打破了頭,這事怎麼能就此作罷?就算不送那些人進衙門,也得給他們些教訓的,不然下次賣菜又碰到,他們以後宋家人好欺負了,再次動手打人怎麼辦?
一直沒說話的二郎突然開口說:「多找些叔伯兄弟一起去,聽說那家人不講理,別又見我們人少,再動起手來。」
大郎點頭,「還是二郎想的仔細,我回去就跟咱爺講講。」
宋天慧有些好奇,她重生這麼久,還沒見過宋家的叔伯兄弟呢,就是劉氏摔斷了腿,也沒見人上門看望,她差點以為宋家在這附近是獨門獨戶呢。
不知道為什麼,大郎看了宋天慧一眼,彷彿想看宋天慧有沒有什麼不太好的反應一樣,宋天慧一頭霧水的看了回去,大郎訕笑了兩聲,不再看她。
宋天慧一進學堂,裡面的娃子們就跟炸了鍋一樣,七嘴八舌的喊了起來,內容無非不是佩服宋天慧敢於救人,崇拜她的勇氣和善舉之類的,宋天慧苦笑,如果沒有那一場雨,或許她現在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呢,果然世事無常,無法預料啊。
上課的時候,邢先生進門也多看了她兩眼,雖然沒有當眾表揚她,但她在邢先生的眼中讀到了讚賞的意思。
待到中午回家,宋天慧急忙去灶房找崔氏,也不知道是宋正儀還沒回劉氏,還是劉氏特別能沉得住氣,她竟然沒有找崔氏的麻煩,宋天慧鬆了口氣,但一想到馬上就要吃飯了,又緊張起來,她覺得自己快要成聖鬥士了,時刻都要保持飽滿的精神狀態,能哭能叫能說能鬧,不然她還抗不住劉氏的攻擊。
說到底,劉氏是太閒了,閒的蛋疼!
結果吃飯的時候,劉氏依然是好臉色,還笑瞇瞇的坐在炕上張羅他們多吃菜,完全不想以往那個動不動就吹鼻子瞪眼睛的老太太。宋天慧不由感慨,人家劉氏多沉得住氣啊!
可這算什麼?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