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底下士兵中衝進來一個人,不知說了什麼,士兵間頓時起了騷動。季瑾俯下身去聽,可是人聲太嘈雜,難以辨清,只聽到好像是遠處要斬什麼人。
季瑾心中疾思究竟是處斬什麼人會讓士兵中起了如此大的騷動?
這時,一隊巡行將領過來,壓下了士兵的騷動。
一個念頭在季瑾腦中劃過,張岳。難道顏宇的疑心當真如此之重,竟要臨陣斬將麼?看著士兵的反應,張岳定是在軍中極受尊敬和愛戴的。她感覺涼意自腳底直竄上心頭,堵在胸口一片冰涼濕冷,一時間不知是應該高興計謀的得逞還是應該感慨良將陌路。
她習慣性地看向陌檀,他依舊合眸極認真地吹著笛子,沉浸在悠揚笛音中,似乎分毫不覺樹下發生的一切,抑或無論樹下發生了什麼,於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
她沒有打斷他,只是壓下心中波瀾,安靜下來繼續聽著,這種似是而非的默契,似乎來得很自然。
陌檀就這樣在樹上吹了半夜的笛子。在天邊欲曉之時,他停了下來。
「陌檀,這曲子叫什麼名字?」季瑾心中有太多疑問想要問他,躊躇之後卻只挑了個最無關緊要的問出來,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打破了什麼。
陌檀笑了笑,告訴她這曲本沒有名字,「這本是顏國鄉間街頭巷尾傳唱的民謠,我覺得調子好聽,改了一下,編成了笛曲。」
「那你為何會知道顏國的民謠?」話一出口,季瑾便驚覺這語氣似乎更像是質疑,只是,話已出口,已經收不回去了。
明明在心裡是相信他的,明明早就習慣了有他站在身後的那種心安。只是她心底日甚一日的想要靠近他瞭解他信任他的迫切感,讓她愈發難以抗拒,而太傅臨走時的叮囑始終盤旋腦中不曾消散,讓她在日復一日的猶豫掙扎中產生了一種完全失控了的無力感,而隨之而生的便是一種擔憂,讓她疑心幢幢,患得患失的擔憂。
她很害怕,害怕有一天突然關於陌檀的真相都清晰明瞭地展現在眼前,真實的削利鋒芒把現有的一切都顛覆,而他突然站到了和她完全對立的一面。
也許正是因為越來越離不開,才越來越疑心幢幢,才越來越害怕失去。
這樣不行,她一定要和他保持應有的距離,季瑾皺起了眉,唇角抿成了沒有弧度的直線。
「呵,兒時曾隨父親到顏國做生意,聽人們傳唱,便也就學會了。」陌檀的答話輕輕的,沒有因為季瑾的質問而有一絲一毫的波動,而若朗月清照,落花酣眠,似是怕驚醒了樹上沉睡的飛鳥。
「那便叫它《尋昔》吧。」季瑾淡淡道,斂去了凝注於陌檀身上的目光以及眼底的波瀾。
她總覺得他淡然的眸子裡似乎著洞悉一切的力量,如海水般深邃悠遠,暗藏波瀾卻壓入深深水底,深淺難測,卻總是適時地守藏。知而不言,言而不盡,待她恍然大悟之時,方覺其驚艷。
他於她而言,就像是一卷她永遠也翻不盡的長卷,每展開一頁,都是全新的內容,而下一頁,永遠都籠著淡淡的神秘,猜不到,亦無從去猜,一卷繪滿淡然柔色,亦是一卷寫不盡的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