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夫人見萱娘楚楚可憐要委屈不敢委屈的樣子,心中倒真起了兩分憐惜,輕歎道:「你儘管放心便是,荔娘那邊我會好好敲打她,讓她識得主次輕重,斷斷不會容她越過你去!退一步想,縱然沒有荔娘,將來也會有別的女人,娘若是不為你想到這一步,那才是害了你呢!王府是何等地方?谷郡王又是皇上嫡親的侄兒,斷斷沒有只娶一個正妃的道理!你這會子覺得委屈,以後才會想到娘的好處!你仔細想一想,就什麼都明白了!」
如果不是瞭解夏見源,如果不是夏見源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她說不定就要相信辛夫人說的話了。可是如今,且不論夏見源的承諾算不算數,辛夫人這些話她是一個字也不會信的!
夏見源可以納妾,可以納不止一個妾,但卻不能是辛府的人。辛府的人,她已經受夠了。
「萱娘沒有委屈,」見戲演得差不多,萱娘才垂眸低聲道:「這件事,不知爹可知道?」
辛夫人見她仍在做最後的掙扎,竟還妄想讓辛老爺幫她做主,不由得暗自冷笑,說道:「娘還不曾跟你爹說,這種事總要先問問你的意思。你若是沒有意見,娘跟你爹一說,他必定也是贊成的!如果你覺得荔娘不好——」
「娘挑的人怎麼會不好,」萱娘忙笑了笑,勉強說道:「女兒和四妹妹,年歲正當,也是,也是向來親近。將來若能共事一夫,更是一段佳話!只是,只是——」
辛夫人聽她先頭說得好好的,後邊卻突然變了卦。不由得臉色微變,聲音也帶了兩分生硬,挑眉不耐道:「只是什麼?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出來便是!」
萱娘先是柔順的瞧了辛夫人一眼。隨後方輕聲道:「女子出嫁以夫為天,何況谷郡王又是個性情獨特的,四妹妹娘和女兒都瞧著好,卻是不知谷郡王會不會喜歡,若是他不喜歡,那豈不是——辜負了娘一番好心!」另一層意思萱娘沒有說出來,那就是萬一到時候谷郡王翻臉。當場說出什麼話來,或者乾脆拒絕荔娘,豈不是讓辛府沒臉?
辛夫人微微蹙眉,心下略略一想,卻也明白萱娘所言非是沒有道理。谷郡王性子孤僻古怪是出了名的。行事只按自己本性,從不管顧旁人臉面與世俗禮儀,不然憑他的身份地位,縱然腿腳不便,也不會至今尚未娶妻,而且聽說,他素來不近女色,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萱娘是他自己看上的,壽陽太妃喜滋滋的立刻就點頭同意好像還生怕他後悔似的立刻就下定。可見,他著實是有幾分古怪。
對於這樣的人,辛夫人也覺得不好拿捏。不過,讓她就此放過萱娘,卻也不能。
辛夫人一時沉吟不語。
她不說話,萱娘也不說話。靜靜的坐在一旁相陪。
「這樣,」辛夫人微笑道:「春節時請他過府小聚,到時候讓他親自見見你四妹妹,你再好好的同他說上幾句,且看看怎麼樣!若是他實在不喜歡,那也罷了!」辛夫人說著,眼角微斜,觀察著萱娘的反應。
萱娘沒有半絲兒詭計得逞鬆一口氣的表情,只是略略鬆了口氣,向辛夫人有些羞澀的笑道:「女兒也是這麼個意思,若是郡王不討厭四妹,這事便成了,若是他不願意,到時候女兒還想求娘賞女兒兩個絕色的陪嫁丫頭呢!」
辛夫人聽得心懷大暢,她原本也就是這個意思,萱娘自己提出來自然更好,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親暱的含笑道:「放心,到時候少不了你的!」
一件大事就此說定,隨後辛夫人又細細的囑咐了她許多話,無非是嫁人之後要孝順婆婆、伺候好丈夫,也不要忘了娘家的人,畢竟娘家才是靠山云云,再一想谷郡王不過是個閒散宗室,再怎麼樣在朝堂上也幫不了辛家什麼,於是也就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致,萱娘見她面有倦色,便笑著起身告辭,辛夫人也不留她,只說了句梨花榭有點兒小,已經收拾好了翠竹軒,讓她打點打點東西,過兩日就搬進去。又說了這些日子讓荔娘同她一起住,給她作伴。
萱娘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卻滿是感激,笑道:「還是娘想得周到,只是勞師動眾,倒顯得女兒有些輕狂了!」
辛夫人知道她向來在這些吃穿用度上從來不爭不搶的,聽她這麼說也不以為意,往後仰靠著,半合著眼敷衍輕笑道:「這是應該的,按理說早該給你換地兒了,只是家下事多……」
辛夫人的聲音漸漸含糊了下去,萱娘見她似是睡過去了,便輕輕的走入隔斷內,將一條兔毛織繡的小毯子取了過來,輕輕的抖開,替辛夫人蓋上,俯身小心仔細的掖了掖,端詳端詳,這才垂首恭恭敬敬的倒退了幾步,然後才轉身輕手輕腳的去了。
萱娘不用想也知道,在她出去之後,辛夫人必定會睜開眼睛,毫無睡意的端坐起來——她本來,就是在試探她!
回到梨花榭,名兒聽說了即將搬去翠竹軒居住的事甚為歡喜,滿臉都是笑,嘴裡也嘰嘰咯咯的說個沒完沒了,念叨著這樣如何收、那樣如何收等語。隨後聽說四姑娘也要搬過去同住,名兒的臉色頓時又垮了下來,想要說什麼到底不敢,咬了咬唇不敢不服的垂下頭,默默的出去做事。
四姑娘一向來蠻橫霸道,平日裡凡事也總愛壓姑娘一頭,處處都要要姑娘的強,這樣的人跟姑娘同住,這不分明是添堵來的嗎!名兒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不知道夫人是怎麼想的,明明姑娘就要出嫁了,夫人卻讓四姑娘與姑娘一塊兒住!
名兒不懂,壽陽王府來的桂嬤嬤、銀波、寶珠有什麼不懂的?她們都是壽陽太妃特意挑出來的一等一的人精。畢竟,谷郡王這般年紀了仍是不近女色,壽陽太妃膝下光這一棵獨苗,豈有不著急的?如今他自己說了要娶萱娘,太妃哪兒能不喜?簡直恨不得將萱娘給供起來,派到她身邊伺候的豈能是一般人等?
三人雖然面上看起來平平穩穩沒什麼出眾,頂多就是規矩更大些、做事情更加一絲不苟些——這都是正經皇室的做派,算不得什麼,但她們心裡,可都是精細人。就連辛夫人幾次試探,都不曾試探出一二,而她們這些日子以來,卻把這辛府後院的情況摸了個不離十。
萱娘這麼一說,三人心下立刻明鏡似的透著亮。不過這件事她們並不打算插手,辛府左右不過想要陪嫁一個庶女罷了,也有別的世家大族也是這麼做的。如果這四姑娘得到郡王的寵幸,有了身孕,她們也為太妃歡喜,如果郡王不喜這四姑娘,壽陽王府又不少這碗飯!
而且,藉著此事也可更進一步看看萱娘的性子——容不得人的主母,哪個世家大族府上都不會喜歡的。郡王爺自己不要別的女人可以,但是郡王妃如果善妒就不行。
這件事萱娘說重視也重視,說不重視也不重視,她目前苦惱的只是沒法子將這消息傳遞給夏見源。她很想知道夏見源對此事的反應,儘管十之她可斷定,夏見源絕不會喜歡荔娘那般的女子,她也情願相信他當初的話,可是心裡仍然有那萬一的擔心。
過了兩日,萱娘和荔娘一同搬進了翠竹軒。荔娘眉宇間透著得意,對萱娘滿面親熱的同時又不時流露出一絲不屑和恨意。萱娘渾然不以為意,反倒是名兒悶氣暗生。
荔娘一想到壽陽王府送來的那些聘禮,心裡就火辣辣的難受,如果早知道有那麼多珍貴的聘禮,別說谷郡王腿腳不便,就是半身癱瘓,想要嫁過去的姑娘恐怕也會搶破頭!哪兒輪得到自己這個只會一味奉承嫡母的軟性子姐姐嫁過去?不過也好,不然還輪不到她有機會呢!
萱娘依舊如往常那般過著日子,每日裡除了給辛夫人請安,除了飯後在廊下院子裡走走散步消食,便悶頭在屋,一聲不響不緊不慢的繡著鮮紅的嫁衣。
不想才過三天,荔娘不留神將她用來繡金絲挑邊牡丹的金線不小心潑上了茶水弄髒了,萱娘只蹙了蹙眉,也沒說她什麼,次日找了辛夫人,請求辛夫人派個人去玉霞記買些同樣的絲線回來。因這絲線原先就是在玉霞記配的,要買原色自然也是去那兒買。
辛夫人也沒在意,便吩咐了採辦的管家娘子立刻就去一趟。這是萱娘要趕繡嫁衣的東西,採辦的管家娘子不敢大意,忙親自去了一趟。
不料這種絲線恰好斷了貨,掌櫃的答應了明兒想想辦法,一定盡快給送辛府上去。採辦娘子嘴裡敷衍著,心中卻等不得,到別的店舖買了一樣的便帶了回去交差,謊稱是玉霞記買來的。不料萱娘拿著瞧了瞧,一口斷言這並非玉霞記的那一種絲線,兩種絲線差別甚大根本不能混用。(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