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後宮不知多少雙眼睛眼巴巴的望著乾清宮呢,太醫們和乾清宮的奴才都被嚴禁外出,她再不出去走走,不知多少人都要等不及了。
眼見內閣那邊遲遲拿不出章程,前線的告急情報雪片似的一封接著一封傳遞上京,內閣幾位成員包括六戶主事官及相關人等,已經分不清什麼是上朝、什麼是下朝,整天就忙著聚在一起爭吵不休。兵員補充、糧草後勤等事宜倒能很快達成一致,唯有南疆軍隊前方主帥是否更換及如何應對南越國二事上始終不能統一意見。直到最後惹得皇帝震怒,內閣才不得不拿出了方案,將主帥簡遼撤職,暫為副帥,將原副帥計秉毅提拔為主帥,統領三軍,全權負責作戰事宜。
而針對南越國調兵遣將一事,則由右相齊良生為使節出使南越國,向對方曉以利害,使之退兵。
齊良生此行乃是受簡氏一派所激,憤而主動請纓,皇帝雖然也知道他並非合適人選,在眾口一辭一致同意的情況下也無可奈何,只得在副使身上大做文章,欲尋出一名學識淵博、能言善辯、性子圓滑穩妥又能顧全大局相機行事的副使。
原本,皇帝是想讓甄老爺同行,但齊良生一走,他又病著尚在恢復中,甄老爺再走,內閣便再無人可讓簡閣老等顧忌,且戶部的一攤子事這個時候也是萬萬亂不得的。皇帝甚是無奈,只得命人舉薦。
不料除了幾個態度不明不發言的,餘者幾乎一致舉薦甄老爺。都說甄尚書堪當此任,將皇帝堵得腦子又一陣一陣的發暈。好在齊良生站了出來,壓根不管有沒有傷到誰的顏面,直言此時甄尚書斷斷不能離開上京。不然前方糧草供應誰來調動負責?皇帝一聽正中下懷,立刻就表態贊同齊右相的話,眾臣見皇帝態度如此。也不好意思跟皇帝對著幹,甄老爺自己也暗自鬆了口氣。
而後,甄老爺便向皇帝舉薦了一人,乃是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方瞻。皇帝對這個方侍講雖然從未聽過,但他相信甄老爺不是那等信口雌黃之人,立刻傳旨宣方瞻覲見。
方瞻人過中年,面皮白淨。鬚髯飄飄,雙目沉靜,一派儒雅,戴著官帽,穿著天藍色鷺鷥補服的圓領官服邁步而來。恭敬有禮中透出一股自然流露的從容淡定。雖初次見駕,卻不見一絲慌亂與侷促,更不像有的人,早已臉色發白、腿腳發抖、冒了一腦門的汗。
皇帝見了如此心中便先滿意了幾分,待問得幾句話,得知他本籍便在與南越交界的永州一帶,更是心中大定,略略考問了幾句,便封他為副使。隨同主使齊良生一同前往。
方瞻謝恩之後,又向皇帝提了個要求,表示要帶自己的長子方澤同行,皇帝詫異相問,方瞻便解釋長子方澤幼時曾在南越生長過一段時間,熟知南越風俗民情。更能說的一口流利的南越話。皇帝問明了方澤如今在御林軍中供職,乃是一名普通侍衛,更是深感詫異,便准了方瞻的請求,欽點方澤隨同使者一起出使南越。
齊良生帶著方瞻下去準備,皇帝又留了甄老爺說話。
「那方瞻膽識過人,儀態不俗,看起來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又是這般年紀了,怎麼只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侍講?這個侍講,朕還從未見過!」皇帝的聲音帶著些許不滿,眉頭也微微蹙了蹙。
翰林院侍講,主要的職責便是輪流為皇帝講書,皇帝卻從未見過他,豈能不惱?
甄老爺忙躬身向皇帝稟道:「萬歲有所不知,這方侍講是去年才進的翰林院,照規矩,得明年方有資格給萬歲講書。」
「哦?」皇帝越發詫異,問道:「那麼他從前在何處任職?」
甄老爺也有些遲疑,頓了頓,說道:「聽聞他本是地方上的一名小吏,因學識淵博,地方長官便推薦來到翰林院,候補了兩年方進了翰林院。」
皇帝聞言不禁笑了笑,又道:「既是如此,愛卿如何知曉他這一等人物?」
甄老爺也笑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回道:「皇上是知道微臣的,微臣平日裡沒什麼別的嗜好,閒了就愛去書局轉轉,上茶館坐坐,恰好在琉璃路廣文齋那一帶碰見他幾次,一來二去便相熟了些。」
「原來如此!」皇帝點了點頭,卻又仍有些不太滿意道:「既是愛卿知曉了這一等人物,怎麼不早早向朕舉薦呢!像這樣的人才,可不多見了!」
甄老爺仍是不慌不亂,笑道:「橫豎他已是翰林院的侍講,陛下遲早會見著他的,微臣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多此一舉,所以便不曾向陛下提起。」
皇帝怔了片刻,無奈失笑道:「聽起來倒也是的,怎麼說都是你有理!」
甄老爺笑了笑,身子微躬拱手,不再多言。
皇帝理解的瞟了他一眼,輕歎道:「你也有你的難處和顧忌,朕心裡都明白!罷了,下去吧!戶部和內閣那邊,就勞你多操點心了!」
「這是微臣份內,理當如此。」甄老爺施了一禮,躬身倒退著出去了。
甄老爺剛回到府中,便見甄夫人忙趕上來問道:「老爺,皇上沒有派你出使南疆吧?」甄鈺聽見了也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父親,和母親一樣一臉的緊張。
甄老爺失笑:「自然沒有!夫人怎麼會這麼問呢!」
「那就好,那就好!」甄夫人放心的舒了口氣,笑了笑。這一兩年來,她可是有點兒驚弓之鳥了,一有那等跑腿離家的事,似乎總跟自己的丈夫脫不開邊。
「爹,南疆和西北如今狀況如何了?要不要緊?」甄鈺忍不住問道。
甄老爺蹙了蹙眉,瞧了女兒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溫言道:「鈺兒,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女孩兒家打聽這些做什麼。」
甄鈺嘴唇動了動,咬了咬唇怏怏「哦」了一聲。她何嘗不知道自己不該問、不能問,只是心裡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心慌意亂坐立不安,生生的忍卻忍不住,這才貿然開口,不想,爹爹果然是不肯同自己說這些的。
甄夫人見了便含笑道:「你這孩子,亂操什麼心呢!你爹這些天也累了,可別再煩他,嗯?」
「知道了,娘!那,我回自個院子去了!」甄鈺勉強笑了笑,施了禮回了自己的玉蘭苑。
南疆戰敗,連失城池,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這一仗反敗為勝,也不過是將功折罪,若是大敗而歸,恐怕不僅僅是身敗名裂這麼簡單。甄鈺輕輕歎了口氣,伏在月洞窗前,瞅著院子裡那葉子開始飄零,打著旋兒往下落的玉蘭樹發呆。
如果計家沒有先前那一樁樁事,此次出征主帥必定是他,憑他的經驗,應該不會出現如今這般狀況吧?牽一髮而動全身,說來說去,這件事終究與自己不能脫了關係!如果他因此有個三長兩短——
甄鈺的心悚然一驚,突突的劇跳起來,忍不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不能有事,她還沒查出娘親的真正死因,還沒真正剖開計夫人的真面目,他絕對不能有事!
「姑娘,喝口茶吧!」秋朗端著小小的填漆梅花托盤近來,俯身呈上給她,笑道:「這是唐媽媽特意泡的楓露松針茶,清心去火,潤口生津,最適宜如今飲了。」
甄鈺聞言不禁抬頭瞟了秋朗一眼,覺得她似乎另有所指似的。見她面色淡淡,也沒多問,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
「姑娘放心,計公子一定不會有事的!」秋朗突然壓低了聲音,向她輕輕說道。
「計公子?」甄鈺一怔,口內的茶沒來得及嚥下去頓時就嗆得直咳嗽,一邊咳一邊彎腰指著秋朗道:「你,你——」她想問「你說什麼!」卻是問不出來完整的一句話,只是咳得滿臉漲紅髮熱。
「姑娘仔細著!」秋朗忙上前替她輕輕拍著背順氣,一邊勸道:「姑娘不必如此憂心,計公子他心裡有數的,西北那邊悍將多得是,還有謙將軍和楊九娘他們,都不會讓公子吃虧的。再說那胡人揮騎南下也不是今年才有的事,本是年年都有,只不過今年來得比往年晚了些,恰好與南疆那邊的事撞在一起罷了!往年單是這事,也沒見朝廷慌亂成這個樣!西北邊境雖然吃緊,損失也免不了,但是卻不會釀到無法挽回。奴婢見姑娘這幾日坐立不安,愁眉不展,姑娘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若是那邊有什麼事,奴婢得到消息一定會稟報姑娘的!」
「姑娘不是——」秋朗一時愣了神。對上甄鈺有些惱羞的神色又閉了嘴。這些天甄鈺的神色她都看在眼裡,理所當然的便認為甄鈺是為計世宜擔憂,且甄鈺平日裡待她們姐妹也沒那麼多規矩要求,她不忍見她這樣掛心,便尋了個機會好好勸慰她一番,不想完全沒勸對地方!她當著甄鈺的面說出這一番話來,甄鈺豈有不惱的?
「好了,停!」甄鈺心中甚是無語,好容易緩過氣來,抬起頭睨著秋朗道:「你說的這些,我怎麼越聽越不明白?秋朗,我管他什麼西北告急不告急,於我何干?你嘮嘮叨叨這一大串是要做什麼?你若是想回西北去,我也不會攔著你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