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琬清父女倆出了城,計夫人才知道這個消息。
計夫人當即就將手中的越窯影青瓷茶碗砸得粉碎,胸口氣息一抽一抽差點轉不過氣來。她衣裳也不換,怒沖沖的帶著丫鬟就往外書房闖,外院的小廝男僕們事先不曾得到消息,見了計夫人無不嚇了一跳,慌忙閃避不已。
計夫人只質問了一句「侯爺可在?」壓根不等人通報,直蹬蹬的便衝了進去,「匡啷」一聲推開了書房的門。
計侯爺正捧了一卷書在打發時間,見了怒氣沖沖的夫人和跟在她身後收不住腳驚慌失措的看門小廝,嘴角輕輕扯出一絲滿不在乎的笑意,擺擺手命下人們都退下。
看門小廝下意識的一把腦門上的汗,忙不迭的應聲退下,輕輕帶上了門。
「夫人這麼急匆匆的,不知有何要事?」計侯爺將手中的書隨意往桌子上一拋,起身向計夫人做了個請一旁坐的姿勢,不緊不慢的笑道:「這一兩年來,夫人給我的驚喜還真不少!如此這般氣急敗壞失了分寸,我還是頭一遭見呢!」
計夫人被他這不緊不慢的幾句話勾得滿腔怒火又漲了兩丈,喘著氣顫聲道:「聽說侯爺,把那邵琬清父女放走了?」
「就為這個?」計侯爺淡淡說道:「留著他們已經沒用,不讓他們走難道白養著不成!」
計夫人越發氣急,瞪著丈夫道:「侯爺怎可如此大意!如今外頭正是風言風語滿城飛,侯爺這時候讓他們離開。萬一他們落到有心人手中,說出做出點什麼事來,侯爺打算怎麼善後!」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朝堂鬥爭往往牽涉到後宅。只要對手抓住一點大做文章,丟官失爵不過一夕之間的翻雲覆雨。如今邵琬清這件事,可供人做文章的地方簡直太多了。「有失為官體面,辱沒朝廷體統」、「識人不明,品性不潔」、「不修身齊家何以為官治國」等等這還不過是信手捏來之說,偏偏他這時候反而放邵琬清父女離開了,無疑將一柄利劍的劍柄親自遞到敵人手中。哪怕不為他為了兒子,也不由得計夫人不急!
聽了這話計侯爺面上一點兒動容也沒有,一雙眸子黑幽幽的。就這麼一眨不眨定定的盯著計夫人,彷彿兩口望不見底的幽深的潭,盯得計夫人渾身不自在起來。
「侯爺這是何意!」計夫人終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哼!」計侯爺冷冷一笑,盯著她緩緩說道:「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道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你雖然從來不說。可是我都明白,你心裡一直都介意,可我當初早就明明白白的告訴過你,我的心早就給了心萍,這一生注定要辜負了你,你也說過,你理解我。夫人,可你自己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麼事!」
「計秉毅!」計夫人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這根橫亙心頭的刺就這麼突然被丈夫拔出來,這一刻她幾乎完全喪失了理智,如果不是為了兒子,兒子……
「我現在不想與你說這些,我也不懂你夾槍帶棒的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我要告訴你的是。那對父女如今絕對不能離開侯府的掌控,至少暫時不能,我已經派人去追他們了!希望侯爺給我點面子,莫要再放他們走!」
計侯爺似是早已料到一般,仍是面不改色。
他盯著計夫人輕輕笑了笑,說道:「你這又是何必!我還以為,這事鬧成這樣,正合了夫人你的意呢!」
「你在說什麼,」計夫人睜大了眼睛,彷彿不認識似的瞪著眼前的丈夫,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不可置信和空飄輕浮,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計夫人嘴裡發苦,心裡也發苦,邵心萍,邵心萍,為了這個女人,他如今可是風魔了!
計侯爺驀地冷笑一聲,說道:「你既要一裝到底,我也不再同你打啞謎。自打邵琬清進府之後,你便一直在派人查她的底,我說的對不對?」
計夫人心頭一緊,突然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腦海中有什麼東西飛快劃過,她想要抓住時卻又消逝得無影無蹤。
「不錯。」計夫人聲音平平的點了點頭,坦然說道:「自打頭一回見她我便覺得她不對勁,可我更明白,那種時候無論我說什麼侯爺都不會信我,我只能暗中自己找證據。難道,這事我做錯了嗎?」計夫人很清楚丈夫的脾氣,他既然已經當著自己的面這麼問了出來,他的手裡肯定已經掌握了真切的證據,與其讓他逼得無言可回,倒不如索性光明正大的承認了!
「你沒有錯,」計侯爺深深的瞥了她一眼,仰頭長長的呼了口氣,說道:「所以,為了證明你是對的,你便找來邵有德,讓他們父女在大街上演了這麼一出!我從沒想到過,你也有喪失理智的愚蠢時候!這事如今已然鬧開,你又反過來義正言辭說什麼掌控邵琬清父女為侯府著想,呵呵,夫人,好人真是都讓你一個人做了!」計侯爺暗歎不已:女人的嫉妒心一上來,真正是可怕之極!
計夫人目瞪口呆,心頭驀地涼了半截,她睜大著眼結結巴巴道:「你,你懷疑是我,懷疑是我把邵有德找來的?」計夫人頓時氣急敗壞嚷道:「我的確已經查到了一點兒關於這個邵有德的信息,可是我的人根本還沒有找著他!侯爺究竟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認定是我!我是打算有朝一日揭穿邵琬清的真面目沒錯,可是對這事我便是心中再有怨再有恨也不至於這樣糊塗,這事鬧得人盡皆知,丟了侯府的臉面,於我有什麼好處!」
計侯爺冷冷道:「從前的你也許不會,如今的你會不會我卻說不準。」自從邵琬清出現以來,計夫人幾次三番的失態,如今想來,當中雖然有邵琬清的惡意挑撥,但又何嘗不從側面表明了計夫人心中所想。女人嫉妒起來,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侯爺這麼說,可有證據?」計夫人的心一寸一寸的涼了下去,一寸一寸的麻木。這就是她的丈夫,她以為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在時間的長河中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感情早已改變了當初,原來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她還真是——傻的可以!
「如果沒有證據,我也不會相信你會這麼喪心病狂!你要證據是麼?」計侯爺冷笑,霍然起身,從書架上的暗格中掏出了一疊的紙張,往計夫人面前揚了揚,「啪」的一聲拍在她身旁的菱花嵌螺鈿小几上,冷聲道:「你自己看!」
計夫人一看之下頓時變色,衝著計侯爺尖叫道:「你偷我的東西!你,你竟然——」這些紙張,乃是計夫人派出查探消息之人傳遞回來的記錄消息的紙張,上邊的特殊標記,筆跡,她再熟悉不過,更別說她有的紙張上邊,還有她隨手用筆寫下的許多東西!不需要看第二眼,她也知道這是自己的東西。
計夫人又羞又怒,恨不得破口大罵!這就是她的丈夫!
「我沒那麼下作,」計侯爺冷冷瞅了她一眼,說道:「你忘了前段時間我不是跟你說過麼?府裡進了賊,」
計夫人心下一沉,頓時怔住了。前段時間的某天夜裡,侯府中的確是進了賊,只是那賊比較倒霉,剛從內宅翻牆出來,在外院便叫人給捉住了,什麼東西也沒撈到。當時計侯爺的確是派人問了她是否丟了東西,她哪兒想得到自己藏得如此私密的東西會被人偷了?當時便說的沒有。不想自己丟失的,卻是這件東西!依著這厚薄來看,計侯爺這兒的並非全部,也難怪她沒有發現不妥——這種東西看過了自然便好好的收起來,沒有誰沒事了便拿出來點數點數。
不過,即使是有這東西,也並不能證明她和邵有德大鬧一事有關。
對上計夫人的目光,計侯爺心中瞭然,冷笑一聲,從她手中拿過那一疊紙,快速的撿了撿,從中抽出一張摔在她身上,冷聲道:「你自己看!」
計夫人一看,腦子裡「嗡」的一下就懵住了。那紙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按照她的意思,邵有德已經進京,接下來會聽她的指示……
「不是說你的人還沒找到此人嗎?這是什麼?」計侯爺的臉色寒沉如霜。
計夫人臉色慘白,直直的瞪著前方說道:「這筆跡……」她說不下去了,這筆跡,這紙張都沒有任何的問題。
「侯爺,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計夫人無力的辯解,喃喃的語氣連她自己都不願意相信自己。
計侯爺不吱聲,就這麼定定的瞧著她,緩緩說道:「無論是不是你,都已經不重要了!」言下之意,仍是不相信她。
「侯爺!」計夫人眸中寒光一閃,方纔的頹喪震驚之態轉眼蕩然無存,她雙眸灼灼閃亮,決然點頭道:「好,就算侯爺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我也認了,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侯爺一聲,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既然不是我做的,那麼只能說明此事另有人在暗中操作,此人不但將這事抖了出來令侯府陷入醜聞,更離間我夫妻互相猜忌,或多或少,請侯爺多留個心眼,莫要再著了旁人的道!我說這些,也不全是為了侯爺,為我自己,也是為了兒子和整個侯府,請侯爺仔細斟酌!」(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