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出發這日,萱娘和計子清用過早飯,便由各自府上的馬車送到了甄府,王媽媽親自迎了她們到正院大屋子裡等著出門。
這日天氣不錯,陽光雖然很單薄,但天空透著清亮,且也無風,兩位姑娘都穿著出風毛的裌襖錦服,披著一口鐘的大斗篷,一為玫瑰淡紫色,一為銀藍淺繡式,顏色甚是嬌艷。
不多會,梁玉中的馬車便到了,一共兩輛,甄鈺和萱娘、計子清上的那輛只有福清公主在裡頭,小公主見了她們立刻甜甜的笑著招呼;甄克善兄弟上了另一輛,裡邊自然是梁玉中、夏見源了。
到了地方,甄鈺和萱娘等方知,二皇子夏見澤也來了。於是忙上前見過,大家一起進了綠萼別院。
梁玉中早已派人過來收拾妥當,因此處處乾乾淨淨的,主屋裡還燒著暖烘烘的炭火,一腳踏入,滿室生春,當中的長案上供著數枝怒放的白梅,淡淡的清香隨之縈繞而來。
早有管事的嬤嬤丫鬟陪著笑招呼幾人坐下,奉上新茶來。梁玉中便笑問:「園子裡的梅花開得如何了?」
管事嬤嬤笑道:「小公爺今兒可算是來著了,老奴昨兒特特去瞧了,東南角那二三十株綠梅開得正好呢!北坡的紅梅倒還沒怎麼開,怕是要等再下一兩場雪方才好。」
梁玉中滿意的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道:「那就最好了!綠萼亭可收拾出來了沒?中午我們便在那兒燒烤。昨兒送來的食材可都備上了?」
管事嬤嬤點點頭:「昨兒已經叫人收拾妥當了,一大早便燒上了炭火,鋪上了厚厚的地毯和褥子,鹿肉、嫩牛肉等也都醃製在廚房裡了,小公爺什麼時候傳都成。」
福清公主等不得,笑道:「那咱們還坐在這裡做什麼?到園子裡玩玩去吧!表哥你先前還說,有野雞飛到雪地裡一頭紮了進去。跟拔蘿蔔似的拔出來的呢!」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梁玉中「嗤」的笑了,說道:「福清,你糊塗了吧,今天可沒有雪!」
管事嬤嬤也笑道:「小公主有所不知,只有連下了好幾天大雪,山上找不到吃的,那野雞才會飛到園子裡找食,人一趕它,可不就一頭扎進雪地裡了?不過這種情形一年也見不了兩次的。」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福清公主也笑。說道:「是麼?等下次下雪了,我定要再來瞧瞧的!」
說著眾人一起出去。沿著打掃乾淨的青石小徑往梅林東南方向走去。
甄克善兄弟已經有些時日不曾出來走動了,兩人和二皇子走在前邊,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梁玉中和福清公主嘻嘻哈哈在鬧著。萱娘放眼打量梅園,暗暗認著各種梅花,怡然自得,甄鈺也裝作看梅花,不動聲色打量夏見源和計子清。
甄鈺突然察覺。計子清待她似乎沒有先前那般親熱,虛浮的笑容中帶著隱隱的防備與探究,她心下也猜測到了三兩分。面上卻是半點兒也不顯露出來,依然如往常那樣待計子清,計子清反倒有些困惑起來。
「計大姑娘,」夏見源扶著青松,一邊走一邊尋找機會靠近計子清,這時走在她身邊,漫不經心的問道:「計大姑娘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呃?」計子清睜了睜眼抬起頭來,她正在盤算著要不要探一探甄鈺,聽見夏見源的話有些意外,胡亂點點頭:「嗯,還好了。多謝郡王關心。」
夏見源眸底微微閃過失望,青松由不得眼角輕斜,不快的瞪了計子清一眼,對她這種敷衍自家主子的態度十分不滿。
夏見源笑道:「計大姑娘過得好便好了。」想了想終究不放心,忍不住又問道:「前一陣子聽說……計夫人對姑娘,似乎不太,不太——」
夏見源雙目灼灼望著計子清,忍不住有些緊張。他費盡心思,今日將這些人都邀請了過來,為的就是見一見計子清,跟她說幾句話,問問她是不是過得好,有沒有受什麼委屈。
計子清身子震了震,突然警惕起來,忙正色道:「郡王這是什麼話,斷斷沒有這樣的事!母親對子清一向來疼愛有加,十分關心愛護,處處照顧周到,只是子清有些笨,好多規矩都不懂,也學不好,免不了在人前有失儀的時候,倒是連累的母親被人說閒話!外頭那些流言怎麼信得?郡王爺休要再提!」計子清十分氣憤的說道:「郡王爺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流言?告訴子清,子清倒要找她理論一番,省得玷污了母親的名聲,挑撥了子清和母親的關係!」
夏見源目瞪口呆,錯愕不已!
瞪著計子清半響說不出話來,有些慌亂的躲開她咄咄逼人的眼神,慌忙說道:「你、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既然是流言,不必理會也就是了!計大姑娘,對不起,我也是一時——」夏見源突然漲紅了臉,抬手擋住唇輕輕的咳了咳,說道:「計大姑娘,你們母女對我有恩,如果將來你有什麼為難處,儘管派人到我們壽陽王府說一聲,我們,我們不會不管的。」
計子清聽了這話方才轉喜,笑道:「那我先謝過郡王了!」
「你不必客氣,這是應該的。」夏見源心頭一鬆,舒了口氣正欲跟計子清說些別的,甄鈺突然跑了過來,拉著計子清的手親親熱熱笑道:「計姐姐,計姐姐!你瞧瞧前邊那一樹白梅開得多好,咱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計子清看甄鈺的樣子覺得不像是個有心機的,況且她現在也還沒到時候跟她翻臉,於是笑著點頭說好。兩人一起辭過夏見源,手牽著手往那邊去了。
夏見源只得嚥下要說的話,笑了笑,望著計子清窈窕的身影和鬢邊垂下搖曳生輝的流蘇,微微的歎了口氣。
「郡王,奴才真替郡王不值!」青松瞪著計子清的背影,忿忿道:「她還真當自己是誰。也太過分了點!」不分青紅皂白便衝著自己的主子發作一通,難道她看不出來自己的主子完全是一片好心嗎?在她眼裡反倒成了傳流言的小人了!一聽說將來有事可以找自家主子幫忙,立刻又眉開眼笑起來,真正是變臉比翻書還快,呸,連他青松都看不上,什麼人品!
「青松,不得無禮!」夏見源溫潤的目光驀地劃過一道凌厲,警告的瞪了青松一眼。
青松無奈垂頭認罪:「主子別惱,是奴才僭越了。」
那邊甄鈺拉著計子清來到一叢怒放的綠萼梅前。兩人抬頭細細觀賞。計子清見那梅花粉團似的可愛,淡淡幽香宜人。忍不住抬手欲折下一枝把玩。
「使不得,」甄鈺慌忙拉住她的手,笑道:「計姐姐有所不知,這綠萼梅十分難得。大長公主視之如珍似寶,折了花枝,大長公主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計子清猛然醒悟,有些訕訕的收回手,搓著手笑道:「幸虧鈺兒你提醒。不然我該闖禍了。」心裡對她情不自禁又復添了幾分好感。
甄鈺笑道:「小事罷了,計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好些日子都沒見著計姐姐了,計姐姐氣色看起來比先前還要好些呢!」
計子清心裡一動。輕輕歎道:「好什麼呀!我的事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我那母親——哼」
甄鈺笑道:「前些日子傳得沸沸揚揚說她虐待庶女,她那樣好名聲,想必現在也不敢為難姐姐了吧?姐姐你可真厲害,一下子就把她給鎮住了!」
「話雖如此,」計子清沒有像往常那樣一說起計夫人吃癟就興高采烈,而是有些猶猶豫豫且帶著三分後悔的說道:「可是這樣一來,不是連忠勇侯府的名聲都帶累了嗎!想起這事,我心裡倒有些不安,鈺兒,你說呢?」
甄鈺立刻明白定是計夫人跟計子清說了什麼,臉上神情一滯,想了想,有些愧疚的點點頭道:「姐姐這麼說,聽起來好像也有些道理。不過,姐姐也太小題大做了些!」
聽著甄鈺有些不以為然的語氣,計子清心裡情不自禁一鬆,忙問道:「鈺兒何出此言?」
甄鈺拍了拍手,笑道:「勳貴王公之家的名聲,靠的都是實力得來,區區幾句後宅的流言算的了什麼?不過供人茶餘飯後一笑罷了!像這種流言,哪家沒有呢?若人人都這麼計較起來,可是都不用活了!可是計夫人一向來對自己名聲愛逾性命,多介意一些,也是說的過去的了!照正常道理看來,計夫人再怎麼樣也是後宅婦人,只要侯爺有本事,誰敢小看了忠勇侯府?不過,就是苦了計子茜和計子蓉姐妹兩個了!」
計子清本來就對計夫人的話將信將疑,覺得她有點兒小題大做了,此時聽了甄鈺這麼漫不經心的說來,越發認定,覺得有理,聽見甄鈺提起計子茜姐妹,忙問為何?
甄鈺便說道:「這還用說麼?計子茜和計子蓉可是計夫人的親生女兒,又是從小養在計夫人身邊的,計夫人若是不賢,她親自教導的女兒能夠好的到哪裡去?」
計子清眼睛驟然一亮,頓覺豁然開朗,彷彿從一路的泥濘乍然間來到一片百花盛開的芬芳之地,一掃先前的陰霸心境。
不錯,她又不是計夫人親自教導長大的,計夫人的名聲如何,與她有什麼干係?只要忠勇侯便宜爹有本事,只要便宜爹疼愛自己,再加上背後的壽陽太妃——對了,從壽陽太妃那裡說起來,自己的姑姑可是個大好人吶,自己如今是她一手帶大的「女兒」,還擔心什麼名聲?計夫人越是不賢,豈非越顯得出自己的好?自己先前竟是傻了,讓她三兩句話便挑撥了去,還差點跟甄鈺生出嫌隙!想想真是不值!交往這麼久以來,甄鈺對自己有多好,自己還能不清楚?(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