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美目驟然一睜,略感訝然的望了望甄老爺,皇天菩薩天地良心,她可說什麼都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
「鈺兒——」甄夫人下意識扭頭就望向甄鈺。
「好啊好啊!」甄鈺歡然拍手眉開眼笑道:「娘,這些日子娘好辛苦的,都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娘,您和爹一起去吧!我和哥哥在家!」
「是啊是啊,」王媽媽趕忙笑道:「姑娘說的沒錯,夫人您就放心跟老爺去吧,老奴一定會好好照顧姑娘的!府上左右也無甚要緊事,不妨的!」這是多好的機會啊,王媽媽真是一肚子的緊張,生怕自家主子不知輕重又給推掉了!話說,剛才甄鈺歡然叫好時她心裡都涼了一涼,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翻話來,真是說到她心坎上了!
甄夫人望望丈夫,望望女兒,再望望王媽媽,笑道:「既然這樣,那明兒我便與老爺一起去吧!」
「是是,老奴這就為夫人收拾衣裳!」王媽媽大喜過望。說著揚聲便叫錦繡、錦言。
甄老爺笑道:「既然如此,明日用過早飯,我叫人來請夫人。夫人今晚便早些歇著吧!」
甄夫人一笑點頭,仍是往日那般淺淺的溫婉的微笑著,卻給人一種容光煥發、俏麗逼人的感覺,由內而外散發的愉悅與欣喜將她的心和容顏點燃,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娘!」甄鈺滿心的溫柔和歡喜。忍不住撲入甄夫人懷中,甄夫人嘴角含著溫柔的笑,亦緊緊的摟住了她。
前世,她多麼多麼希望能夠在娘親臉上看到這種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可是沒有,從來沒有。她雖然也對她笑,溫柔慈愛的笑。但是,從來不是這種笑!
甄鈺的心裡辣的,上一世,那麼疼愛她的母親,她保護不了;這一世,同樣這麼疼愛她的母親,她一定要她幸福!
次日,沈姨娘得知這個消息,氣得狠狠的砸了一對心愛的瓷瓶。感到心裡的火氣一股一股的往上拱。同時,心裡更是酸溜溜的!
沈姨娘心中恨得忿忿。甄夫人無理取鬧、橫眉冷對這麼多年,兩個人的關係要多僵有多僵。甄老爺對她說原諒就原諒,還不是因為她是正室嗎?自己呢?不辭勞苦操持家務,掏心掏肺的為府上好,結果呢?一朝踏錯所有的功勞苦勞都不算數了。落了個變相軟禁的下場!連帶著奴才們對玉玲瓏館都繞道走!想那甄夫人失勢時,衣食無缺,待遇不減,奴才們也無人敢輕看了她去,便是自己。在她面前也不敢行差踏錯半點,可是如今輪到自己,一切都不是那麼回事!說到底。不就因為自己是妾她是妻嗎!
如果,她沈芸霜是堂堂的甄夫人,哪怕是二夫人,也不會這麼輕易給人小瞧了去,甄老爺也不能對她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擁有了再失去,沒有人願意輕鬆嚥下這口氣!特別是,在將別人得到的一切歸之為身份與運氣的時候。
「宋柔,我要你死!」沈姨娘咬著銀牙。你死了,甄夫人的位置,遲早會是我的。你不情願讓我抬房?好,那麼我索性取代你!
甄老爺和甄夫人出門沒多久,甄鈺便去找甄克善。昨天晚上吃飯時,甄克善的臉色不是太好,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讓甄鈺忍不住多留了個心眼。
帶著小丫頭熟門熟路的來到南熏館,趴在窗台上向內悄悄一溜,甄克善又坐在書桌前舉著書本發奮,當然,臉上的表情強忍得那叫一個辛苦!
甄鈺不覺抿嘴偷笑。甄克守還在時,甄克善跟他好歹還可以有商有量的,如今他一個落了單,心思又不在這上邊,還真有幾分可憐。
「哥哥!」甄鈺笑嘻嘻的蹦躂了進去。
甄克善沒有像往常那樣眼睛一亮笑著招呼「妹妹!」而是閒閒瞟了她一眼眉間輕蹙苦笑道:「鈺兒你怎麼來了?哥哥今兒可沒空陪你玩了!」
「哥哥在用功啊,將來中個狀元郎!」甄鈺笑著走過去瞧他看的是什麼書。
甄克善唉聲歎氣,睨了她一眼說道:「虧的說這話的是你,若是別人我還當是諷刺我呢!還狀元郎呢,中個舉人進士就了不得了!」
甄鈺笑了笑,瞅了一眼他攤開在面前的《孟子》順口道:「哥哥太妄自菲薄了!爹可是探花郎出身,哥哥怎麼可能中不了進士呢?」如果他中不了進士,甄老爺甄府連帶他自己都會沒面子,在這上京還怎麼混下去?
有個年少成名、聲名傑出的爹,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甄克善歎氣,沮喪道:「別提了,我哪裡比得上爹!我花了三天三夜的功夫做了篇文章,自個覺得還不錯,沒想到爹昨兒看了一點反應都沒有,挑出了十幾個毛病,還將我訓斥了一番!想想,也許我真不是這塊料!」
甄鈺笑道:「原來昨兒你挨了爹爹的罵呀,難怪昨晚臉色那麼不好呢!」見甄克善有些惱羞的樣子瞪了她一眼,甄鈺忙又道:「哥哥做的文章,可不可以讓我也欣賞欣賞啊!」
甄克善不由好笑,說道:「你看的懂?亂來!」
甄鈺拍手笑道:「哥哥這麼用心做出來的必定是好的,讓我瞧瞧嘛!」話說,今世的甄鈺雖然不懂太多四書五經的東西,前世的母親將她當做男孩子養,她也是上過學堂的,文章也做過看過一些,從九歲一直到十五歲母親去世,她們跟了舅舅走,方才恢復了女兒打扮。
甄克善見她撲閃著大眼睛眼巴巴的問他,自己也覺得無人訴苦以發洩心中煩悶,便果真將所做的文章拿了出來給她看。笑道:「你可看的懂看不懂?」
甄鈺一句句看去,雖說不是字字珠璣,精妙絕倫,但也條理清晰,有理有據,環環相扣,其中也有好幾處十分精彩的亮點。對於虛歲十三且對讀書沒多大興趣天分的甄克善來說,可見真是很下了一番苦功了的,也許甄老爺對他的期望太高,也許怕他會因此而驕傲,所以才會淡淡的沒有給他他期望中的誇獎和肯定。
「哥哥寫得很好啊!真的!」甄鈺不由讚歎,很認真的望了甄克善一眼。
「是麼?」甄克善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不覺自嘲笑道:「好妹妹,你倒是說說看,怎麼個好法!」
想到自己費盡心血和時間做出來的東西父親連半個字的肯定都沒有,他不禁又意興闌珊起來。想一想都覺得灰心喪氣!既然如此,他何必再用功?反正用功也就這樣。也沒人會欣賞、會誇獎!
讓甄克善沒想到的事,甄鈺居然指著他的文章誇了起來,誇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尤其是在他自己也覺得很得意的地方更是好好誇了一番。甄克善驚訝極了,睜大著眼瞪著她,半響說不出話來。
「哥哥,我說的不對嗎?」甄鈺問道。
甄克善搖搖頭:「不是!只是,呵呵。我都叫你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鈺兒你,竟然看的懂?是誰教你這麼說的?」
甄鈺正欲回答突然心頭一動,意味深長的瞧了甄克善一眼。抿著唇笑道:「是誰教我這麼說的,二哥哥還不知道嗎?」
甄克善怔了怔,突然眼睛一亮,大喜道:「爹,是爹?一定是爹對不對,可是,爹為什麼不當我面這麼說呢!」
甄克善當然不認為甄鈺會說得出這一番話,那麼就只有甄老爺教她說的了,可是,想來想去,甄克善還是覺得有些沮喪。
甄鈺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笑道:「其實爹心裡一定也很高興的,他怕你驕傲自滿所以才沒有當面誇獎你啊!爹對你期望那麼高,豈肯輕易的當面誇你?」
甄克善一想有理,激動得臉上發亮,喜不自禁搓著手笑呵呵道:「原來爹是這麼想的!原來爹是這麼想的!」他心滿意足的往椅子後一仰一靠,突然坐直了起來笑道:「鈺兒,謝謝你!謝謝你傳話!」
「哥哥就這麼謝我啊,一點兒誠意也沒有!」甄鈺撅了撅小嘴。
甄克善眼珠子轉了轉,很大方的笑道:「明兒哥哥帶你去郊外騎馬!」
甄鈺雙手支著下巴撐在書桌上,向他眨了眨眼笑瞇瞇道:「反正爹娘又不在家,那個討厭的女人又管不了我們,哥哥,明天騎馬今天也不能浪費了不是?我們出去逛逛吧!哥哥一直,難道不需要放鬆放鬆嗎?勞逸結合嘛!」
甄克善想了想,將書本「啪」的往旁邊一推:「妹妹說的有道理!」
半個時辰之後,兄妹二人就出現在了北市的熱鬧街道上了。
甄鈺出門逛街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對街道上大大小小各門各類的鋪子和小吃並不怎麼在意,反而對上京的街道地形更有興趣,變著法兒的向甄克善打探達官貴人們喜歡去哪些地方吃什麼、玩什麼?比如長公主,比如左宰夫人,比如忠勇侯……
甄克善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一邊帶著她玩一邊一一都對她說了。
兄妹兩人走累了便就近在錦湖街找了家酒樓吃午飯。錦湖街是北市有名的熱鬧一條街,衣食住行無所不有,無所不精。
甄克善生怕像上次那樣又鬧出小偷小賊之類的意外來,便帶了甄鈺直接上二樓,要了臨窗的雅座,既清淨又可看風景。
甄鈺坐定了四處張望,忽然指著對面街上一家叫做「玉霞記」的綢緞莊笑道:「二哥你看,在這麼熱鬧的地段,這麼大的店面,生意居然冷清成這個樣子,還真是難得!」
甄克善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果然,門庭倒還算光鮮,可是裡邊的情形就大差特差了,別人的貨物都是撿最光鮮亮麗上等的擺在顯眼處,這家鋪子的貨物全部堆放在角落裡,正對著大門的反而是笨重的掌櫃櫃檯。將過路行人的眼光堵得嚴嚴實實。裡邊的冷清那更不用說了。不過,視線裡的那些布料,顏色鮮亮泛著均勻柔和的光澤,一看就是上等貨。
甄克善微笑著正要附和,目光突然落在寫著店舖名字的匾額上,他臉上肌肉僵了僵,嘴角的笑也冷硬了下去。望了甄鈺一眼,吞吞吐吐道:「呃,這,這好像,是娘的嫁妝鋪子……」
「什麼?」甄鈺訝然睜大了眼,扭頭再瞟了瞟那鋪子一眼,不信道:「二哥,真的是娘的嫁妝鋪子?」甄夫人並不是無能之輩,這請的是什麼樣的掌櫃呀,這麼好地段的鋪子給打理成了這樣!
甄克善歎氣道:「玉霞記。沒錯!這樣的鋪子在上京裡娘一共有四間呢!娘不在乎這幾個錢,所以也沒心思打理吧!」甄克善說的漫不經心。顯然也不當一回事。
甄鈺心裡不禁大呼「可惜!」這麼好的鋪子,前世她和娘親連想都不敢想擁有一間,沒想到甄夫人居然就這麼任由到這個地步。這一間是這個樣子,可想而知那剩餘的三間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哥哥。等會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甄鈺仰起小臉問。
「好,你想去就去吧!」甄克善笑著點頭。甄夫人的嫁妝,將來十有是要作為甄鈺的嫁妝的,她想去看看就去看看,甄克善心裡如是想。
兄妹兩個吃好了飯就去了酒樓對面的玉霞記。偌大的店舖裡就一個掌櫃,一個夥計在看著,掌櫃的在櫃檯後頭打瞌睡。夥計在鋪子裡靠牆的椅子上趴著打瞌睡,呼吸一長一短,顯出十分的默契。
此時,甄克善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太沒規矩了!
甄鈺大聲驚醒了掌櫃和夥計,兩人許是好夢被人打斷,十分的不快,雖然沒有說粗話罵人,但是那懶洋洋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甄鈺再問起時下上京流行的花樣料子有哪些時,掌櫃的一個勁的拍拂自己衣裳上的褶皺沒吭聲,夥計的懶洋洋朝靠著牆壁的貨架上努了努嘴:「都在那兒,你自己看!」
甄鈺走過去裝模作樣的摸了摸,似是隨意笑問:「你們鋪子不小,怎麼就一個夥計嗎?」
夥計不耐煩瞪眼:「你們買不買?兩個小孩進來搗什麼亂!」說著便把他們往門外趕。
甄克善氣得臉色緊繃正欲理論,甄鈺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拉著他出去了。
「狗奴才,簡直豈有此理!等娘回來了,定要把這事告訴娘不可!」甄克善十分生氣。賺錢不賺錢他不怎麼在乎,也沒這個概念,可是這掌櫃的和夥計的這副樣子根本就是很欠揍!哪有拿著主子的工錢卻這麼幹活的!
「哥哥,咱們到另外三家去看看,好不好?」甄鈺說道。她回頭瞥了一眼這闊大的店舖,兩層樓,還帶著後院和倉庫;再看看門口四面通衢的車水馬龍,心想如果這鋪子不是屬於戶部尚書府,恐怕早就被人買走了,何至於等到現在。
「嗯,是該去看看!」甄克善也表示同意,如果每一家都是這樣,這些奴才還真得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不出意料,分別處於玉石街、前廟街、大前門街的另外三家鋪子,都跟這家是一個熊樣,貨品鮮亮時新,但是掌櫃和夥計的態度實在不敢恭維,完全一副愛買不買的態度。
兄妹兩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裡都有點不舒服。
畢竟,這可是她們母親的陪嫁啊,叫人打理成這副德性,真正是沒面子。
「哥哥,這件事我想法子告訴母親好不好?」甄鈺和甄克善商量。
甄克善忙道:「你能怎麼說?要是娘因此知道我帶你出來逛,我可就慘了!」
甄鈺笑道:「哥哥放心,我自有辦法!若是你說了,爹還不得訓你不學無術沒事出來瞎轉悠!」
這個倒是甄克善忌諱的,他狐疑的望望甄鈺,甄鈺笑著在他耳畔輕輕說了些什麼,甄克善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這個主意好,虧你想得到!」
不知不覺過去了好幾天,甄夫人和甄老爺在莊子上住了八天,終於在第九天中午回到了甄府。
出去一趟,兩人之間的關係明顯有了質的進展,甄夫人整個人都變得明媚。容光煥發,眼眸清亮,步履也變得輕盈了許多,渾身上下彷彿籠了一層淡淡的叫做「幸福」的光暈。她年紀不大,年長日久保養得好本就顯年輕,這一遭回來,愈顯得年輕了好幾歲,甄老爺扶著她一從馬車中邁下來,眾人眼前一亮,任誰都能看得出她與先前的不同,多了一種說不出的照人光彩。
甄鈺王媽媽等自然都替她歡喜,笑吟吟的簇擁著回正院。
自這晚開始,甄老爺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宿在了正院。甄鈺替他們歡喜的同時私下叫王媽媽去問萬管家,玉蘭苑那邊的院子什麼時候才能修好搬進去?得知修好添置傢俱後,得九月份才宜搬進去,她也只好安心在正院住下來了。
甄鈺一直沒忘記玉霞記的事,甄夫人回來過得一兩日,甄鈺便磨著甄夫人說要添置新衣裳。(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