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笑歎道:「正是為此事為難,萬管家你是知道的,這些年我手底下也沒什麼使得出去堪當大任的人。這不正是想問問你,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呢!一個管理大庫房的,一個掌管內院人事的,這兩處可都是要緊處,馬虎不得!若是再鬧出一次像今日這樣的狀況,別說沒臉見老爺,甄府在上京也要臉面丟盡了!」
萬管家點點頭:「夫人所言極是,所慮亦極是!不過,內宅之事萬某也不甚瞭解,夫人若要問萬某的意見,依萬某看,掌管內院人事就由王媽媽暫領便可,王媽媽是府上的老人了,沒有誰是她不知曉的,至於管大庫房的人選,不如,暫且讓阮媽媽頂上吧,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甄夫人不覺露出笑容,連連點頭笑道:「萬管家也覺得這麼好那就這麼著吧!」管人的是活的,管庫房的卻是死的,這一下非得把沈姨娘激得跳起來不可!萬管家此言正合了甄夫人的心意。
「萬某一點小見識罷了,讓夫人見笑了!」萬管家說著便起身道:「那吳婆子和張婆子兩人——」
「那兩個不知好歹的奴才,便是打死了也是該當!」甄夫人頓時蹙眉,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咱們甄府不是那刻薄寡恩、無情無義的,她二人是一家子都在府裡,賣了出去也不便。這樣,將她二人各打三十大板以儆傚尤,灌下一碗啞藥連同一家子一起打發到莊子上去吧!」
「是,夫人。萬某明日便照此辦理!夫人,萬某先行告退!」萬管家說著,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緩緩倒退著出去了。甄老爺不在府上。他一個男管家總不便在內宅與主母多有接觸的,何況,內宅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沈姨娘呢!
「有勞萬管家!」甄夫人點點頭抬了抬手虛送。命王媽媽將他送至二門。
萬管家去後不多會,錦心、錦言等便擺上飯來,伺候她母女二人用了飯,甄夫人又打發人給甄克善那邊送了兩樣菜去,又命人去瞧沈姨娘怎麼樣了,眼看無事,便笑著吩咐王媽媽、錦心等都下去歇息。這一整日折騰的,大夥兒都累壞了。
不料才剛剛洗了臉、卸了妝、換了寢衣、拆了頭面,王媽媽等還沒下去,門上小丫頭子跑進來稟道:賬房肖媽媽求見。
甄夫人與王媽媽相視,王媽媽冷笑道:「她倒會見風使舵。只是太不知輕重了些!這會子什麼時辰了,也不打聽打聽,竟就這麼跑來求見夫人!夫人,老奴打發她回去吧!」
「好。」甄夫人笑著點點頭,對於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她一向來沒什麼好心。她想告假就告假,想回來就回來,把她這個主母當成什麼了?
「都回去歇著吧!」甄夫人笑了笑神色不變的吩咐著,自己親自安排女兒睡下。也自在錦心、錦言陪同下回房去了。至於沈姨娘、肖媽媽今晚上睡得著睡不著,那就不是她該操心的了。
再說沈姨娘那邊,為了今日之事可是與吳媽媽、阮媽媽反覆策劃籌謀了許多時日,滿想著先松後緊,內外夾擊,冷不防給甄夫人來個措手不及。這一下如果得手,甄夫人別說管家,便是在整個上京的無能名聲都要壞透淪為笑柄。
甄夫人最近的風頭太盛,有機會讓人嘲笑奚落,沈姨娘相信很多人會很樂意添一把火。
事情發展很順利,可以說是一步一步都精確到位了。胡太醫親自診治去掉了沈姨娘裝病有意刁難甄夫人的嫌疑;甄夫人不得不相陪在側斷絕了王媽媽討主意的路子;取賬單的丫環一去被困;久候無果的各大商舖掌櫃們在自家莊子管事的挑撥下不滿情緒漸漸越高……
依照沈姨娘的計劃,當甄夫人離開玉玲瓏館時,正是眾商舖掌櫃夥計們拂袖而去之時。不過一次例行的結算,身為一府主母的甄夫人卻弄得灰頭土臉且有躲賬、賴賬的嫌疑,再稍加挑撥散放謠言,甄夫人想不成一個笑話都不行!連帶甄府都會沒面子!到時候甄老爺回來,根本用不著她沈姨娘說什麼也自會知曉,至於知曉之後會怎麼做,她沈姨娘不用想也能猜到七八分!
可是,一個甄鈺的出現,把一切都攪亂了!
從甄鈺插手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變化都已不在沈姨娘的控制之內。如果沈姨娘不是臥病在床,那麼她還可以及時補救補救,但她躺在床上一步也去不得,且旁邊守著甄夫人和胡太醫,她們主僕內外消息就此中斷。甄鈺插手的時候她壓根一點兒消息都不知曉。
等甄夫人離去,等她得到吳媽媽打聽回來的消息時已經太晚了!還沒來得及商量對策,甄夫人那邊便派人來傳喚吳媽媽、阮媽媽,她們這一去,就沒有機會再踏出正院半步直到最後……
沈姨娘聽罷阮媽媽的敘述氣得急怒攻心頭暈腦脹。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恨恨道:「甄鈺,甄鈺,這小賤人,小賤人!你,」沈姨娘猛然瞪向阮媽媽:「你們,你們都是死人嗎?居然連一個小丫頭片子都對付不了!我要你們何用?廢物,都是廢物!」沈姨娘瞪著血紅欲裂的雙目恨恨的喘息叫罵著。此時此刻,除了不停口的謾罵無以消除她內心蘊滿的憤怒。
阮媽媽垂首一側默默聽著,如木雕泥塑,這狂風暴雨的當頭咒罵本就在意料之中。
終於,風雨漸停歇,沈姨娘闔目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氣,雙頰因激動和憤怒呈現著不正常的紅暈。
「姨娘,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阮媽媽半響不見沈姨娘睜眼不得不硬著頭皮發問。
沈姨娘猛然睜眼,直直的瞪向阮媽媽,瞪得她不安的別開了眼光。
「怎麼辦?」沈姨娘眼底劃過一絲陰冷,冷笑道:「如今說什麼還早了點呢!我不會就這麼算了!且讓她得意幾日罷!沒有我的話,先不許亂動!」
阮媽媽躬身應了聲「是」,隨即又問道:「那,吳媽媽、張媽媽她們——」意思是要不要救她們以及怎麼救?
「那兩個蠢貨,死有餘辜!」沈姨娘頓時恨恨瞪向阮媽媽,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阮媽媽垂首屈膝無聲福了一福,默默倒退著出去,她的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次日一大早,正院的大門才剛剛打開,就映出肖媽媽討好的笑臉。
「這位嫂子,請問夫人——」肖媽媽被甄夫人拒絕相見,一晚上都沒睡著,好不容易天亮了急巴巴便過來候著,大門一打開,她立刻眼睛一亮,急切的問那開門的媳婦子。
這管開關大門的媳婦子昨晚是見過肖媽媽被王媽媽奚落的,自然也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一句話沒聽完便一翻白眼不耐煩喝道:「你這媽媽怎的一點兒眼力界都沒有?這天才剛亮多少一會?夫人昨兒累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起來這麼快?過一個時辰再來吧!哎,你還是回去等吧,在這兒杵著,叫人看見了像什麼樣呢!」
肖媽媽頓時氣結,她可是賬房的管事,到哪兒不是趾高氣揚橫著走?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個粗使僕婦奚落!也罷,跟一個低賤無知婦人計較什麼?跌了自個身份!肖媽媽忍著氣,怏怏轉身,就在正院不遠拐彎處婆子們值班起座之處坐下候著。她一坐下,自有人上前巴結,墊坐墊靠墊的、奉茶奉水討好的,肖媽媽這才覺得心底的氣慢慢消散了些。
終於等到了甄夫人接見,肖媽媽一上前便自己輕輕打了兩下臉,陪笑道:「夫人,老奴該死,老奴不該隨意請假,求夫人看在老奴往日戰戰兢兢辦事的份上,饒了老奴這一遭吧!」
「這一大早的說的這是什麼話!」甄夫人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好聲好氣含笑道:「家裡有事便自去辦好了,難不成我還不許你去不成?只是下回要去,把事情先交代清楚了,這失職二字,說重不重說輕卻也不輕!」
「是,是,老奴糊塗!下回不會了!」肖媽媽連連答應,認錯態度極好。
「是了,昨兒莊子上幾個管事都來報賬,可巧你偏又不在。我想讓他們再跑一趟也是麻煩,畢竟莊子上忙,今兒你便往五個莊子都去一趟吧!」甄夫人似是閒閒說道。
肖媽媽哪敢說個「不」字?滿臉是笑的答應了,心中卻是暗暗叫苦。甄府的五個莊子在南郊兩個、北郊兩個、東郊一個,最近的離城五里,最遠的在四十里外,要她一天之內跑下來,渾身的骨頭準定要散架!
可是,她能說不嗎?不能!非但不能,她反而應該感到很慶幸才對,因為這懲罰已經夠小的了。
「王媽媽,讓人給肖媽媽配輛馬車吧!」甄夫人見她答應了臉色也緩了許多,扭頭便吩咐王媽媽。
肖媽媽道謝的話還沒出口,王媽媽已然接著道:「回夫人話,除了夫人和姨娘們用的馬車之外,其餘兩輛昨兒都送出去檢修了,還有一輛採買和廚房都要用,那是昨兒說下的……」
「老奴自個租輛車便是,不敢麻煩夫人!」肖媽媽趕忙陪著笑說道,她自然明白,甄夫人不是要給她安排馬車,而是不准她用府裡的馬車。(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