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她到底打什麼主意,不過,總會知道的。」甄夫人淡淡笑著,一點兒都不著急。以前,她就是輸在一個「急」字上面。
甄鈺呆了呆,忍不住「撲哧」一笑,調皮的眨了眨眼,笑道:「若是沈奶奶她們知道這塊玉珮到了我這裡,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
她這一說,甄夫人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還有兩日便是臘月二十三了,也就是過小年了。這一日也是灶王爺上天的日子,送了灶王爺上天,家家戶戶便開始為過年做最後的準備了,過年的氣氛一下子便會濃郁起來。
臘月二十五這天,剛剛用過早飯的辰光,白姨娘穿著一身嶄新的橘紅色幾何瑞花錦出風毛直身褙子、粉藍中衣款款來到了正院。向甄夫人見過禮之後便陪笑道:「前些日一直忙著,也就過了小年得了閒,今兒本想早點過來侍奉夫人用早飯的,不想還是遲了,還請夫人勿怪!」
「什麼大事也值得一說,你們都是行事有分寸的妥當人,我哪裡又那麼小氣?」甄夫人笑著一努嘴:「既是來了,便坐下說說話吧!」
「是,婢妾謝夫人!」白姨娘陪著笑臉道了謝,便偏身斜坐在椅子上。
甄夫人知道她是無事不登三寶臀,巴巴的過來必定是有事要同自己說,而且看她的樣子她也料到了幾分她想說什麼,但她既然不開口,甄夫人自然不會先提,便假裝不在意,有的沒的跟她扯了些閒話。
白姨娘終於坐不住了,手中的手帕子差點扭成了麻花糖,她咬了咬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微微抬頭,向甄夫人陪笑道:「承蒙夫人不棄,將差事交給婢妾,這些日子,婢妾誠惶誠恐,只恐辜負了夫人一番囑托,幸喜至今並無差錯疏漏,勉強能夠向夫人交差,婢妾可也放了心了!」
「你做的很好,可不僅僅是無差錯疏漏呢!」甄夫人笑了笑,誇她道:「再歷練歷練,越發出息!」
白姨娘怦然心動,歡喜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一顆心差點從胸腔裡跳出來。她勻了勻呼吸,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興奮激動,忙笑道:「婢妾不敢居功,這都是夫人的功勞!如果不是夫人給婢妾這個機會,婢妾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做到的。」白姨娘這話拐彎抹角,就差沒說甄夫人慧眼識珠,而她自己就是這顆「珠」了。
甄夫人微微一笑,並沒有答她的話,慢條斯理的飲了口茶,一邊慢慢擱下茶碗一邊微笑道:「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也要你自己立得起來,不然,我就是再給你機會又有什麼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白姨娘不敢說是,也不便說不是,只是垂頭訕訕笑了笑,含糊過去。見說了這麼半天還沒說到正點上去,她心裡不由越發著急起來。白姨娘等不得,咬咬牙抬頭道:「夫人——」
「好了,我也有點乏了!你也回去吧!」甄夫人笑了笑,輕輕截斷了白姨娘的話,意味深長的瞟了她一眼微笑道:「好好把手裡的活做好,沈姨娘一個人管著這麼大府上眾多事務,也太辛苦了些,今後要你和劉姨娘幫忙的時候還多著呢!」
「是,是,夫人!婢妾謹遵夫人吩咐,婢妾就不打擾夫人了!」白姨娘眼睛一亮,又驚又喜,起身告辭時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
眼看手上的差事要結束,她本來就是想問甄夫人今後還有沒有她管事的地方,甚至打算好了想要攛掇甄夫人跟沈姨娘搶權,她好從中分一點好處,不料甄夫人的態度太淡然了,讓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本以為沒戲了,不料甄夫人一句話又說的明明白白,焉能教她不興奮?
甄夫人雖然沒有明確給她什麼保證,可是她又不傻,那言外之意還不夠明確嗎?白姨娘高興得心裡要開出了花,心情大好,腰桿子也挺直了許多。
只要傍上甄夫人這棵大樹,她還用得著看沈姨娘的臉色過活嗎?不用!
不料,心情大好的白姨娘剛剛回到自己的綠萼軒沒多會,便有沈姨娘身邊的吳媽媽過來請她去玉玲瓏館議事。白姨娘心中「咯登」一下,卻不敢跟沈姨娘說個不字,笑著答應一聲,說是洗個臉隨後就去。她在屋子裡怔了半響,想了又想,覺得沒什麼紕漏,也沒什麼沈姨娘問出來會答不上的事,便帶了貼身丫鬟春雨往玉玲瓏館去。
綠萼軒在梅林的北面,玉玲瓏館則在梅林的西南面,兩處隔著梅林和一道正房後長長的長廊。
白姨娘一邊走一邊琢磨著心事,不多時便到了玉玲瓏館,剛進院門便看到院中擺滿了寶珠山茶、水紅艷紅杜鵑等冬季花卉,開得一片奼紫嫣紅好不熱鬧喜慶!白姨娘笑著道:「沈姐姐好會享福!這院子裡這般熱鬧,叫人見了就喜歡,連帶著心情都好許多呢!」
「是白妹妹來了麼?快請進來吧!」沈姨娘在屋裡揚聲笑道,聲音又清又脆,聽起來十分愉悅的樣子。
白姨娘一顆心頓時就放進了肚子裡,亦笑著揚聲應了一聲,三步兩步進了屋子,在丫環的引領下來到沈姨娘日常起居的東間。
白姨娘堆起滿臉的笑正欲開口,冷不防看到炕上坐的除了一身高粱紅撒花襖兒的沈姨娘,還有穿著銀灰如意頭團花暗紋寧綢襖裙的沈氏,她臉上的笑頓時就僵住了,訕訕上前,向沈氏微微福身,客氣陪笑道:「沈大娘好!」
「生受白姨娘了,快請坐。」沈氏笑得既熱情又恰到分寸,絕對不會令人反感,可是白姨娘的心提起來就沒敢放下——沈氏的厲害,就厲害在不動聲色、看似無害。她的臉色可以在一秒鐘之內由滿腔厭惡變得慈眉善目並且渾然令人瞧不出半點兒不對。她的厲害,白姨娘是領教過的——偏偏吃了虧還說不出。
「看來妹妹來得真不是時候,打擾了大娘和沈姐姐了!」白姨娘沒有就坐下,而是笑著向沈姨娘說道,一副意欲告辭的樣子。
「這有什麼,妹妹你也太小心了!快坐下吧!香草,這裡不用伺候了,帶春雨下去喫茶烤火去吧!等需要了再叫你們!」沈姨娘笑吟吟的開口,不由分說連白姨娘帶來的丫頭都支出去了。
白姨娘無法,只得笑著坐下,向春雨點了點頭,春雨便福一福身,隨了香草下去。
白姨娘心中忐忑不已,坐在炕上簡直像坐在火爐上烤!她緊張得心突突亂跳,看到小小的東間裡只餘她、沈姨娘、沈氏三人,白姨娘更加忐忑,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沈姨娘客氣的讓茶,輕鬆自如的笑著跟她寒暄了幾句,便問到了正事。白姨娘終於暗暗鬆了口氣,也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她有問必答,一一的跟沈姨娘解釋清楚,心裡只想著趕緊交代完好趕緊離開,坐在這裡,她實在是整個兒都不舒服,極度的不舒服!
不料,越怕什麼越來什麼,眼看沈姨娘問得差不多了,白姨娘自己也覺得再無什麼需要交代解釋的了,眼看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沈姨娘話鋒一轉,盈盈杏眼瞅著她,紅口白牙輕輕開闔,不緊不慢笑問道:「前些日子我跟妹妹商量的事,妹妹考慮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