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兒!」甄老爺不禁提高了聲音,皺著眉瞪著甄鈺。
甄鈺可不怕他,這時候她可是大病痊癒的嬌嬌女,誰不要讓她三分?就是甄老爺也不能例外!
「爹,爹要責罰三妹妹有很多別的法子,為什麼一定要動手呢?三妹妹還小,怎麼經得起這麼大的戒尺?況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打了三妹妹,爹爹不會心疼嗎?」甄鈺望著甄老爺絲毫不退讓。
甄老爺一滯,望著甄鈺好生無奈。女兒才剛剛痊癒,她這樣緊緊抱著戒尺在胸前一副誓死捍衛的樣子,他能怎麼辦?能罵她嗎?他捨不得!能上前去跟她搶嗎?荒唐!
「老爺就依了鈺兒吧!鈺兒這孩子性子再怎麼著心腸是好的!」甄夫人輕輕一歎,望著女兒的目光中是滿滿的憐愛,這話明著誇甄鈺,言外之意卻是將甄敏連帶著沈姨娘狠狠的貶了下去。沈姨娘何等精明的人——可見有時候太精明了也不是好事,就比如她此時,被甄夫人這麼一奚落,她覺得刺耳極了,倒不如聽不懂反而會好受些!
甄老爺輕輕一歎,望望甄鈺,再望望甄敏,一時間就有點心灰意冷。「那依著鈺兒,你說說,怎麼罰你三妹妹才合適?」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甄老爺竟這麼問甄鈺。
甄鈺也是一副渾不覺稀奇的模樣,不管兩位哥哥睜得老大的不可思議的眼睛,偏著頭想了想,笑道:「不如,不如就罰三妹妹抄佛經,爹爹以為如何?」甄鈺是身心都笑了,她知道甄敏最痛恨的就是抄佛經,況且,抄佛經期間需要戒齋吃素,甄敏可是個無肉不歡的人吶!
「抄佛經可令心境平和,戒驕戒躁,確實很適合三丫頭,好,就這麼定了!」甄老爺點點頭。
甄敏大急,張了張嘴,沈姨娘急忙推了她一把:「還不快謝過父親!謝過夫人、二姑娘!」
甄敏倔強的抬眼,對上沈姨娘凌厲警告的目光心中一怯,下意識收斂了神色,規規矩矩委委屈屈謝過甄老爺,又不得不順勢謝過甄夫人、甄鈺,實際也等於道了歉。
甄夫人也沒為難她,甄鈺也笑得友善無害,還說了句:「三妹妹無需客氣!」把她氣得胸口一憋一憋的。
至此,一場風波終於告了一段落,只是經過了這麼一鬧,眼前就是有龍肝鳳髓恐怕也沒人有心情再吃了。
沈姨娘更是趁機告罪,帶了甄敏回去管教起來,順便將甄馨也帶著,先行離去了,剩下眾人,也都覺得興致缺缺,十分無趣。甄老爺也覺得深深的疲憊,但是這桌席面是甄夫人命人備下的,不吃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片心意,此時此刻,他不願意辜負她們母女一丁點兒。反倒是甄夫人自己也沒胃口,主動說了是時候帶甄鈺回房喝藥、換藥了,甄老爺便就著台階下,眾人巴不得一聲,於是一起告辭。甄老爺卻沒有立刻就走,看著甄鈺喝了藥,換了紗布,囑咐她好好休息,這才出去,在門外怔了怔,回了外書房。
一宿無事。
接下來的兩天也風平浪靜,只是正房一下子熱鬧了許多,白姨娘、劉姨娘請安後留的時間也長了點,甄老爺也每天必到,探望甄鈺的情況,各種補品更是流水似的送進來。而最讓甄鈺高興的是,甄夫人和甄老爺雖然面上仍是淡淡的說不上兩句話,但彼此之間已經不是那種相對兩僵的情形了。有什麼東西微妙的鬆了一鬆。
不料第三天早上,甄鈺醒來便覺頭有點昏昏沉沉的,開始時她只以為是因為自己睡多了的緣故並未在意,可是暈眩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她正跟甄夫人說話著,突然眼睛一閉,小小的身子向後一軟倒了下去。甄夫人唬得魂飛魄散,不顧一切的撲上去摟著「心肝肉」的放聲大哭起來。一屋子婆子丫頭嚇得人仰馬翻,勸夫人的、呼喚小姐的、唬得哭喊亂叫的、請老爺的,亂作一團!
偏生甄老爺在衙門裡當差還沒回來,外院萬管家不敢怠慢,派人一邊飛馬去衙門裡請老爺,一邊去請胡太醫。胡太醫被甄家的小廝氣喘吁吁的請來時,甄老爺還沒到家,甄克善和甄克守二人將胡太醫請入正室,甄夫人在耳房守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甄鈺已是哭得肝腸寸斷人怎麼也勸不住,沈姨娘、白姨娘、劉姨娘並甄倩、甄馨等俱迴避到了在碧紗櫥後。
且不說白姨娘、劉姨娘怎樣,沈姨娘自是稱願,在甄夫人面前她不敢表示出來,這會子避在了碧紗櫥後反倒放鬆了精神,眼神裡毫不掩飾的透出一股子幸災樂禍,她覺得真是報應,報應啊!前兩日不是還懲罰她的敏兒嗎?看到了吧?天都在幫她!
「胡太醫,求求您救救我家二姑娘,自打醒過來之後一直都好好兒的,怎麼突然間就——胡太醫,無論如何,您可一定得救她呀!」甄夫人哭得嗓音都啞了,不住用帕子拭淚。甄克善見了,便忙上前低聲勸慰不已。
「甄夫人且稍安勿急,待老朽替二姑娘再細細診斷一回便知。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夫人放心,二姑娘那樣的大難都挺過來了,沒什麼妨得了她的!」胡太醫見甄夫人肝腸寸斷幾欲瘋魔,只得好言勸解。
甄夫人聽了這話只覺心頭一寬,又加上甄克善、甄克守在一旁苦勸,便漸漸收了淚,控制了情緒,退到一旁安安靜靜的讓胡太醫替甄鈺診脈。
胡太醫診得很仔細,雙眸半闔身子坐定,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甄夫人在一旁急得心裡貓爪似的七上八下,卻是忍了又忍不敢出言打擾了胡太醫的思緒。
「二丫頭怎樣了?這是這麼一回事!」也不等丫環們打簾子,甄老爺自己三步兩步闖了進來,一開口便是惶惶然的急色。女兒家的閨名當然不能輕易讓外面男子聽了去,便是大夫也一樣,他和甄夫人在胡太醫面前都沒有叫「鈺兒」。
「老爺!」甄夫人忍了半天的淚水忍不住又是奪眶而出,下意識汪汪的望向甄老爺,心頭也情不自禁的鬆弛了一些。他到底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啊,無論兩人再怎麼不合、再怎麼不合了多少年,可終究是風雨同舟的。
甄老爺有一剎那的怔忪,目光一柔,溫言安慰道:「夫人別急,咱們二丫頭不會有事的!」
甄夫人輕輕拭淚點點頭。
老僧入定一般的胡太醫終於睜開了眼,恢復了精神頭,他站起來很客氣的跟甄老爺打過招呼,隨即又簡單問了問這些日子甄鈺的起居飲食、用藥情況、有無不適等,隨即便微笑道:「甄老爺、甄夫人放心,二姑娘身子弱,傷口又包紮得有些緊了,造成感染發燒,這才暈了過去,待下官為二姑娘施幾針便可醒轉。」
「有勞胡太醫了!胡太醫請!」甄老爺和甄夫人不約而同舒了口氣。碧紗櫥後的沈姨娘頓時悻悻然起來,老大沒趣瞪了一眼面色一鬆微露高興之色的劉姨娘,不屑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