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當!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震得綠輝一個激靈,手中的眉筆「啪」地跌落在地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隨即站起身衝出門外。
「你這個小丫頭怎麼搞的,走路莽莽撞撞的!」
緊要關頭掉鏈子,我恨恨地咬咬牙,不爽地拔高聲音痛斥手忙腳亂揀糕點的綠簾。
「對不起柳姐姐,我剛剛不小心被那塊可惡的大石頭絆了一下。你別生氣,我馬上去給你換新的如意糕來。」
「算了算了,有沒有摔傷哪裡啊?」
看著綠簾清秀小臉蛋上委屈不已的表情,我心裡雖然不爽依舊,卻也不忍心再發脾氣。
黃昏時分,流波閣燈火掩映卻略顯淒清。一名衣衫半露的女子慵懶恣意地斜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裡自己剛卸下濃麗妝扮而更顯蒼白無色的臉蛋打量良久,在發出無數聲喟歎之後眉眼遽地攏起,扯出一股恨意,雙眸中也霍地射出兩道強烈的殺意。就算不知情的外人見到這副情景也可以大致猜出,她的心裡一定在強烈地痛恨咒罵著某個人,恨不得立刻將那個人碎屍萬段,殺之而後快。
叩叩叩!
有節奏的敲門聲不緊不慢地響起,將對鏡女子的思緒拉回。女子理一理頭髮衣物,回頭問道:「誰呀?」
「妍香夫人,奴婢是奉主人之命來給夫人送新做的糕點和胭脂水粉的。」
「真的嗎?」
女子欣喜一笑,忙不迭地奔出去打開房門,錯愕地對上一張陌生女子的臉。
「你是誰?」
「回夫人,奴婢是主人新買回來伺候柳姑娘的。」
門外的女子平凡無奇的臉蛋上一派平靜,不卑不亢地屈了屈膝。
「既然是伺候那女人的,不好好地在那女人身邊待著,到我這裡來幹什麼?」
門內女子的臉色變了一變,憤憤哼了幾聲。
「夫人不要生氣,主人並沒有冷落夫人的意思。那位柳姑娘天性刁蠻任性,不但對奴婢們大呼小叫、惡言惡語,對主人也是任意妄為、毫不講理。主人對她忍耐多時,今天終於被她惹得大為惱火,將她狠狠地教訓了一番,並且說,全天下的女子中,只有夫人最善解人意,最瞭解他的心。主人因此特意吩咐奴婢送上這些胭脂水粉,以待晚上與夫人共飲。」
門內女子薄怒的臉蛋慢慢露出得意驕矜之色,自喉間逸出輕媚的笑聲。
「你這丫頭雖然是新來的,說起話來倒是很討人喜歡。進來吧,我看看都有些什麼新玩意兒。」
妍香喜滋滋地輕嗅過一堆脂粉,眼角的笑意更甚。
「果然是上好的品次。」
「那當然了,『寶劍配名士,紅粉贈佳人』。只有夫人這樣美麗又氣質天成的女子才配用這上好的脂粉。」
「那是自然。要是這些東西塗在你這丫頭的臉上,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妍香高傲地挑眉睨了眼微低著頭的年輕侍女,嘴角泛起自以為是的笑意。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的話,奴婢綠筱。」
「綠筱,很好。本夫人很喜歡你,趕明兒我就跟你家主人要了你來服侍我。」
「多謝夫人抬愛。」
綠筱一口一個「夫人」叫得妍香臉上樂開了花,說話間也不覺露出了親暱之色。事實上,雖然她跟隨練彧也有不少一段日子了,但練彧身邊的那些侍女從來沒把她當成自己人,更別提叫她一聲「夫人」了。現在來了這麼一個開口就是「夫人」又長相平凡、對她的地位沒有絲毫威脅的丫頭,她自然是樂得其成、喜不自禁了。
妍香沉浸在自我得意中,完全沒有留意到身旁拱手而立的綠筱嘴角輕彎,細長眼眸中的狡黠光芒呼之欲出。
「夫人,主人說了,這次的睫毛液眉筆青黛之類的和您之前用過的有些不同,要奴婢先給您畫過之後您才知道怎麼用。」
「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同。」
妍香拿起眉筆細細打量,臉上寫著幾絲疑惑。
「當然看不出來了。要是肉眼能看得出,那還叫『獨家秘方』嗎?」
綠筱清淺一笑,極其自然地拿起眉筆俯下身子。
「夫人,馬上就要天黑了,主人晚上可能會過來跟你一起吃飯。我們還是趕緊開始化妝吧。」
「好!好!快畫吧。」
妍香喜滋滋地綻開笑顏,二話不說就拉了綠筱坐下。
「夫人,您的眼睛真漂亮啊,就像一汪明亮的秋水。睫毛又長又翹,又濃又捲,讓人好生羨慕!」
「你也只有羨慕的份兒了。哪時候你的眼睛也變不成我這樣的。」
銀鈴般的得意嗓音響起,帶著刻意的奚落,可想見說話者臉上的神情有多蠻傲。
「是。綠筱天生的丫環相,怎麼敢跟夫人比。夫人看著我,盡量別眨眼睛,這樣才好給夫人上眼妝。」
「夫人五官姣美標緻,氣韻嫵媚動人,主人對夫人一定是寵愛有加了。」
「『寵』是『寵』,『愛』就不知從何說起了。男人都是一樣的,喜新厭舊。」
綠筱眉頭一緊,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夫人說笑了。有『寵』就有『愛』。如果主人不喜歡你,他有什麼理由在您身上花這麼多心思呢?」
「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小嘴跟抹了蜜似的。那你可得給我好好畫畫眼睛了。」
「是。夫人請放心。」
綠筱甜甜一笑,狹長眸子閃過一絲異樣光亮,直直看進妍香水汪汪的雙眸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