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廣浩渺、一望無際的碧綠原野上,一排排箭靶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在有些強勁的晚風中巋然不動,義無反顧地等待著騎射健兒的英勇挑戰。
嘹亮高亢的駿馬嘶鳴聲在野蔓清香中呼嘯而至,雪白鬃毛似流風回雪、飄逸之至。
馬背上,身穿紅色騎馬裝、英姿颯爽的嬌美女子正專心致志地對著箭靶搭弓飛箭。一會兒功夫,數排箭靶上都釘滿了白毫羽箭,頗有沙場練兵的氣勢。
女子勒住馬韁,翻身下馬,一聲不響地解下紅絨披風,對著自己的戰果悶聲歎氣,令人費解地皺起眉頭。
「好!好箭術!小貓,你的馬上功夫真是日新月異啊。」
妖孽風緩步而至,得意洋洋地鼓著掌,嘴邊的笑容幾乎綻放成了一朵花。
我翻了個白眼,沒有搭腔。
「看看,多厲害!箭箭射中靶心,力道強勁、不讓鬚眉。」
死妖孽煞有介事地圍著箭靶繞了一圈,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擴大了一圈。只是在我看來,那笑容太假,太礙眼。
「風,你過來。」
我柔柔一笑,風情無限地朝他勾勾手指。
「什麼事啊,小貓?」
我笑瞇瞇地望著乖乖走近我的妖孽,冷不防地出手,穩准狠地揪住他的耳朵。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這個餿主意不准再用了,為什麼你總是不聽呢?」
「什麼餿主意?」
死妖孽不敢多作反抗,任我揪著耳朵,一臉可憐相。
「把所有的靶上都畫上數不清的紅心,這就是你跟我保證的能讓我的箭術突飛猛進的好辦法嗎?」
我恨恨地甩開死妖孽,有些哭笑不得地瞪著鋪滿紅色靶心的箭靶。
「呵呵,小貓,你之前不是一直說你射箭沒有成就感嗎?我這樣做,也是想讓你開心點嘛。」
風笑嘻嘻地陪著笑,死鴨子嘴硬。
「呸!這樣我更沒有成就感。而且,照這樣下去,我的箭術是不可能練出來的,那樣我會更不開心的!」
話說完,我的心情更加沮喪。
柳清泉,你射飛鏢射得那麼在行,為什麼射箭就成了白癡呢?
「不開心就不要學了。還有很多別的能讓你開心的東西呢。」
朗朗晴空下,寶藍衣衫的男子翩然而至,笑意盈盈地覷著我懊惱不已的神情。
「可是別的東西也讓我不開心了。」
我嘟起嘴,臉色更加不善。
「哦?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射箭更讓柳大小姐心煩的呢?」
魂可惡地揚起嘴角,戲謔地望著我。
「你們幾個不老實,合起伙來騙我。」
「我們怎麼騙你了?」
見我臉色陰霾,魂笑容頓斂,忐忑不安地與風對視一眼。
「你們偷偷定下對付水顏媚的計策,都沒人告訴我。」
我撅起嘴,老大不高興地踩鐙上馬,緩緩掉轉馬頭。
「清兒,你別生氣。我們只是不想讓你多心罷了。你雖然聰**黠,但從不願意逼迫別人。我們只怕你知道以後不肯讓我們立刻行動。」
魂挺身立於馬前,和風細雨地向我解釋。
我眨眨眼,認真地摸著下巴思索。
貌似魂說得很有道理礙。而且,如果不是他們事先佈局好、給了水顏媚致命的打擊,我跟水顏媚誰輸誰贏,恐怕還要打上很多個問號呢。
「那你們也不該一起消失,把我一個人留在家裡。你知不知道當我看見水……陰如蘭的時候,我的心裡有多緊張、多害怕!」
回想起那一剎那,我到現在心裡都有點後怕。畢竟一個心狠手辣、武功勝過我數倍的妖姬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兩枚禍水齊齊仰望著我,眼中寫滿心疼與歉意。
「那,你們以後不准再合起伙來騙我囉!」
我仰起臉,釋然地笑著。
「一定不會了。」
魂黑眸鎖住我的,信誓旦旦。
「我們以後只會作對你有利的決定。」
在我希冀的目光下,令一隻迅速作答。只是字裡行間隱隱透出玄機,耐人尋味。
意思就是,如果騙我對我有利,他以後還會繼續騙我。
厚!
就知道這一隻沒有那一隻純良、見到我傷心難過就六神無主。活脫脫一隻狡猾奸詐的狐狸。
「清兒,我帶了一個人來見你。」
「誰呀?」
心情變好,我快樂地躺在馬背上哼著歌,漫不經心地掃了魂一眼。
堡主大人會帶什麼人來見我?無非是他的朋友或我的朋友了。他的朋友,不會是女的;我的朋友,也絕沒可能是男的。
「清兒,好久不見。」
低沉陌生的男聲自耳畔響起,帶著淡淡的喜悅與濃濃的哀愁,彷彿歷盡滄桑、穿越生死而來。
「你是……魂的表弟?」
我坐起身,訝異地打量著神情複雜、眼神纏綿的漂亮男子。
「是,是我。」
男子低聲呢喃,本就光彩缺缺的臉龐更添憂傷。
「衣司宸?」
我輕點臉頰,在記憶裡搜尋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你,你想起我了?」
憂傷臉龐瞬間轉喜,衣司宸面露喜色,眼神也沾了幾絲神采。
「沒有啊。是你表哥跟我說,我們以前認識的。」
我扁扁嘴,雲淡風輕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看見這個男人,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呢?該死的殺手頭頭,該不會為了包庇自己的表弟故意編假話騙我吧。
「那,你還是一點都記不起我嗎?」
殺手錶弟忍不住往前跨了幾步,被妖孽風毫不客氣地攔住,威脅性十足地瞪視著。
「我沒時間啊。」
魂的表弟真奇怪,幹嘛一見面就用那種哀傷慘寰、情難自抑的表情看我,我又不是路邊的乞丐,有那麼可憐嗎?
「倒是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認得我嗎,怎麼現在表現得好像我們以前很熟似的?」
我利落地跳下馬,邊審慎地盯著殺手錶弟邊快步移到魂的身旁,貼近他的耳朵說起悄悄話。
「你表弟是不是腦子出毛病了,怎麼老是呆呆地瞅著人家。我臉上是長花了還是長麻子了?」
「我是來向你請罪的。」
殺手錶弟眼底驀地竄起一簇火苗,眼神隨即轉為幽涼。
「等一下,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怎麼隨便給人下跪呢?」
我被殺手錶弟毫無預兆突然下跪的行為嚇了一小跳,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他的肩。
「清兒,你願意給我贖罪的機會嗎?」
殺手錶弟趁機抓住我的手,眼光熱切。
「放開她!」
妖孽風如一陣疾風般奔過來,有些氣急敗壞地搶過我,眸色幽深、似乎要噴出火來。
難道,我跟這傢伙真是舊識?
揣度的目光在衣司宸和妖孽風之間來回逡巡數回,我開始對自己起初的想法不那麼確定了。
先前,老頑童爺爺似真非真的一番話讓我一直心有懷疑,不相信的成分佔了八成。之後魂的那段長長的故事(在我沒有確認他說的話是真是偽之前,它只能被稱為「故事」。)又讓我深感是替他表弟脫罪之言,自然也不會有多當真。
如果說,當衣司宸一臉哀傷地出現,用留戀不捨的眼神看著我,自然親密地呼喚我的名字,毫不猶豫地跪下時,我還篤定他在做戲的話,妖孽風的反應則讓我頓生疑竇,不自覺地重新在心裡揣度起這段故事的真假。
「你真的是誠心誠意來向我請罪的?」
不爽地拍拍黑臉妖孽的臉蛋示意他放開手,我重新回到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衣司宸。
「是。」
衣司宸抬起臉,篤定地盯著我,整張俏臉蛋都在叫囂:快來懲罰我吧,我甘之如飴!
「那你打算怎麼贖罪呢?」
我冷哼一聲,似笑非笑地挑眉。
「從此以後,我衣司宸這條命就是你的。」
衣司宸堅定的目光蓄滿情意,好像隨時會傾斜而出的洪水,看得我心裡直發毛,暗忖他會不會變身怪獸突然撲向我這個可口的獵物。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既不能白切紅燒清蒸糖醋醬燜了下酒,也不能換來金銀珠寶。要是剁碎了當花肥我既要擔心花兒營養過剩死得早,還要擔心有人對我耿耿於懷、對你念念不忘呢。」
我笑瞇瞇地擺弄著手中的馬鞭,意有所指地瞅著眸色深深的堡主大人。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
殺手錶弟面不改色,依舊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我無奈地撇嘴,撓頭。
這人怎麼這麼固執,都說了不要他的命了,還巴巴地想把自己的小命往外送。
不過,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不死也得掉層皮。明明對我沒有恨意還能對我痛下殺手的人,怎麼能不抓住機會好好整治整治呢。
「你起來吧。」
我嫣然一笑,開始戴起淑女的假面。
先給殺手錶弟一顆甜棗吃,再狠狠地打他巴掌。
「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了?」
我點點頭,默不作聲地看著他欣然起身,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
「風,給我拿個蘋果來,要那個最小的。」
回眸,我衝著滿臉煞氣的妖孽燦笑如花。
妖孽風的臉色頓時陰轉多雲、多雲轉晴,和顏悅色地取過蘋果向我遞過來。
「給他。」
我微昂起下巴,睨著衣司宸。
死妖孽冷哼一聲,臉色又開始急劇變化。不過礙於我的淫威,還是乖乖將蘋果扔給了後者。
衣司宸接過蘋果,愣愣地看著我,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傻瓜!」
覷著他的呆模樣,我忍不住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