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柳公子,您可算來了。我們露姑娘可盼了您好久了。」
一踏進萬芳樓,老鴇就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對我熱情洋溢地又摟又抱。
「媽媽還記得我啊。」
乾笑一聲,我不動聲色地躲開她向我的臉蛋襲來的魔爪。
這女人記性還真好,我不過才來過一次而已,她就把我記得這麼牢。
「公子為人慷慨大方,又生得風流俊俏,奴家當然印象深刻了。」
老鴇的嘴像抹了過量蜂蜜般,甜得膩人。
「勞煩媽媽惦記,生意興隆啊。」
我連忙從衣袖中抽出一張銀票塞到老鴇手裡,指了指內堂。
「來人哪,快去通知露姑娘一聲,就說柳公子來了,即刻去見她。」有錢能使鬼推磨,老鴇心領神會地衝著內堂高聲吩咐著,慇勤地朝我福了福身,識趣地離開了。
我撇撇嘴,無奈地聳聳肩,舒展眉頭往玉蘭軒方向走去。
一路分花拂柳地來到蘭香濃郁、襲人心神的玉蘭軒,我站在門外,輕輕叩了叩緊閉的房門。暗想:趙明月這個懶女人,不會這麼晚了還賴在床上吧?
正凝神暗猜,雕花木門忽地洞開,一股冷寒之氣挾著萬鈞氣勢穿過搖曳不定的珠簾直直向我撲來。
我心一驚,下意識地架起香扇擋住寒光乍現的劍尖,本能地壓下腰,讓身子挨近地面。
尖細窄瘦的劍身發出極細的刺破空氣的聲音,自我上方平平劃過。
我忍不住抹了抹冷汗:幸好反應夠快,不然就被一劍封喉了。
身形迅速閃至遠處,我不爽地對著手握劍柄、氣勢洶洶地站在珠簾前的男裝麗人大吼道:「趙明月,你發什麼神經,想謀財害命啊!」
「少廢話,看招!」
趙明月冷哼一聲,雙眸微瞇,挺劍向我刺來。
這女人,該不會是每月的那幾天來了吧?
我邊在心中暗自猜測,邊以樹枝為劍,將趙明月莫名其妙的猛烈攻勢一一化解。
「弄劍公子」的徒弟可不是繡花枕頭。
乒乒乓乓地拆了十幾招,我和趙明月不由得停止走勢,雙手叉腰、汗水淋漓地看著對方。
「好啦好啦,不玩啦。」
趙明月忽地莞爾一笑,將手中的劍往地上一丟,率先結束戰鬥。
「玩?大小姐,你確定你是在玩嗎?你這一玩可是差點把我的小命弄沒了。」
丟開樹枝,我整理著衣袖,沒好氣地瞥了眼情緒變化劇烈的瘋女人。
「活該!誰讓你敢陰我!」
趙明月衝我吐吐舌頭,一臉的凶神惡煞,氣咻咻地轉身踏進房門。
「我怎麼陰你了?」
緊隨其後,我好奇地問道。
「還敢提!」
趙明月一拍桌子,不怒自威。
「你明明知道我討厭那個男人,還把我跟他擰在一起!」
「哦,你說錦炫斯呀。」
我泰然自若地應著,心裡卻樂個不停。
難得見趙明月為了一個男人對好姐妹動這麼大的怒,甚至橫劍相向。這不是很好玩嗎?
「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心裡在偷偷樂呢?」
「怎麼可能。我是一切從你的利益出發,為了你的終身幸福著想礙。」瞥見趙明月洞穿我心的危險眼神,我馬不停蹄地否認。
「倒是你,以德報怨,居然要殺我。你曉不曉得劍這種東西有多凶險?你一個狠心,我一個粗心,你就再也看不見你如花似玉、人見人愛的親親表妹了!」
「看不見最好,省得我上火!」
趙明月硬聲硬氣地回著,一絲愧色卻已悄悄欺上雙頰,植入眼中。
「再說,我也沒用全力啊。憑你的水平,應該可以躲開的。」
「呸!我的水平你怎麼知道?萬一我半點武功也不會,豈不是成了你的劍下亡魂?」
輕啐一聲,我把握住時機,化被動為主動。
「你的輕功比我的好嘛。有這麼好的輕功底子卻不去練武,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是啊,確實很可惜。」
我點頭稱是。
「而且按照你這種閒不住的性格,你一定會抓住各種機會,將十八般武藝一一嘗試一遍的,對不對?」
「沒錯,我一定會一一嘗試的。」
說得挺有道理,繼續點頭。
「你那麼喜歡劍術,你身邊的男人武功個個厲害,你一定不會錯過這麼好的資源的。」
「這個嘛,」我輕皺眉,倏忽回神,猛拍桌子。
「趙明月,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亂用催眠術!」
「呵呵,我鬧著玩的,你不要往心裡去啊。」
趙明月縮了縮肩膀,語氣心虛不已,表情卻是十足的得意加滿足。
「那我問你,你的輕功又是從哪修來的?」
那天跳完舞我為了避難急急離開萬芳樓,沒來得及訊問。
現在想來,疑竇叢生。
如果趙明月的武功勉強可以說跟我一樣是她身邊的護花使者所授,這麼高的輕功可不是一年半載就能練好的。
「哇!小清,你的表情好像捉姦在床、被戴了綠帽子的老公哦!」
趙明月發洩了心中的怒火,立時化身小可愛,開始逗樂。只可惜比喻不恰當,換來我更嚴厲的瞪視。
「好吧,說就說了。」
見我冷眼盯著她的搞怪表情,趙明月沮喪地垮下臉,委屈地扁了扁嘴。「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啦。好像是因為一顆藍寶石。」
「藍寶石?」
我的心不由一陣狂跳。
「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礙,不過我自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藍玉』,好聽吧?」
惡!我向後仰著身子,嫌惡地看著趙明月。
名字是不錯啦,不過你的表情也不用這麼花癡吧。它只是顆寶石,又不是絕世美男。
「那你的藍玉呢?現在在哪裡?」
抖掉雞皮疙瘩,我振作精神,繼續問道。
「在青城的王府裡。」
趙明月托起香腮,開始扮演閨中怨婦。
「我很想念它的。」
「想它就回去找它啊,又沒人攔著你。」
好笑地搖搖頭,我還是決定善良地敷衍花癡女一番。
「才不呢。我好不容易把握住一個好機會逃了出來,我才不要回去對著那座休眠火山呢。」
趙明月立刻擰起秀眉,果斷地搖頭。
「你說的好機會,是不是指有殺手潛入王府,準備偷襲你啊?」
「你怎麼知道?小清,難道你的半仙能力又升級了?」
趙明月瞪大眼睛握住我的手,一臉的不可思議。
什麼半仙,一聽就讓人聯想到街邊算命的瞎子和聾子,還有彎腰駝背的老頭兒。都不是多美的景象。
翻翻眼皮,我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太陽穴。
「你這個女人,良心大大的壞了!你知不知道你妹妹為你背了個大黑鍋,當了你的替罪羊啊?」
「我妹妹?那不就是你嗎?」
趙明月指著我,眼神明顯在說:你是白癡啊?
「收起你那副悲天憫人的表情!」
見她如此不上道,我更加不爽。
「我說的是段玉瑾啦,段玉珣大小姐!」
「啊!你說的是小瑾啊。」
趙明月嘿嘿一笑,終於反應過來。
「我都忘了,原來我叫段玉珣的。」
接著瞪大眼睛,好奇追問道:「小瑾怎麼了?」
「那群殺手把她錯認成了你,痛下殺手。使她容顏盡毀、不能言語、記憶盡失。」
神情凝重地望著窗外,我無限憂傷地緩緩敘述道。
「是真的嗎?小清,你是不是在騙我?」
趙明月比我預料中的還要激動,神情狂亂地抓著我的衣服,完全不復剛才的巧笑嫣然。
「當然了,我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嗎?」
平靜地回望著她,我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趙明月嘴唇翕動,踉蹌地後退幾步,頹然在床邊坐下,雙目含淚,神情悲痛。
不錯不錯,我忍不住在心裡吹了聲口哨。柳清泉,你的演技也很厲害嘛。幾句話下來,不但報了先前的疾劍之仇,更附帶瞭解了趙明月對瑾兒的感情,哈哈!
「哇哈哈!趙明月,沒想到你也有被我整到的一天!」
善良如我,不忍見趙明月毫無生氣地像傻子般呆坐著,勉強破功,大笑幾聲,開始自揭內幕。
「你說什麼?」
趙明月緩緩轉向我,神情悵然若失。
「我說,我是逗你玩的啦。哈哈!」
張牙舞爪地揭開真相,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好你個柳清泉,敢拿人命關天的大事跟我開玩笑!」
趙明月立刻抹了抹眼淚,滿屋子追著我打。
「饒命啊饒命啊!」
我咯咯地笑著,抵抗不住趙明月的千年搔癢功。
「你自己不也說,我開起玩笑來是百無禁忌的嗎?」
「那你老實告訴我,小瑾到底怎麼樣了?」
這個狠心的女人,居然敢揪我的耳朵,不知道很痛嗎?
「其實我也不算騙你啦。」
掙脫母老虎的尖爪,我忙不迭地揉著耳朵。
「瑾兒確實當了你的替罪羊。我機緣巧合地在海邊發現了她,將她救了回去。她當時也確實失憶、失聲,而且毀容了。」
「那現在呢?」
趙明月端起架子,不信任地看著我。
「現在她好了。回到青城去了。」
聳聳肩,我挑釁地衝她皺皺鼻子,愛信不信。
「幸好幸好。」
趙明月拍拍胸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是什麼意思?幸好毀容的不是你?」
「屁啦,我是說幸好她完全恢復了。不然我會罪惡感深重的。」
瞥見我嘴角戲謔的笑意,趙明月輕哼一聲,耐心解釋道。
我衝她呵呵一笑,沒有回話。暗想,還以為你真是與瑾兒姐妹情深呢,原來是怕自己對人家有所抱歉啊。
不過反過來一想,好像我也是這樣啊。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