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鳥雀啁啾,我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地來到院中,衝著身著雪白單衣,專心練功的男子打招呼。
「早啊,魂。」
「早,清兒。」魂收勢回神,接過我遞過去的毛巾,露出溫軟的笑容。「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跟你一樣,起來練功呀。」我輕輕摘下一朵粉嫩的芍葯,換下花瓶中的半謝玉蘭,回眸笑言。
「最近為了照顧你,好幾天都沒有碰劍了。現在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當然要抓緊時間重拾舊好了。」
舉起手中的玉柄寶劍衝他一笑,我凌空飛起,頃刻間人已飄遠。
踏進封園前院,一片寧靜,除了早起的家僕在清掃落葉,沒見到其他半個人影。
「李叔,早啊。」
調皮地湊上前去猛拍李叔的肩,我大叫一聲,立刻換上一副乖巧的表情迎上他明顯被嚇到的臉。
「水兒啊,你這個壞丫頭,又來嚇李叔。李叔這個老身子骨早晚要被你嚇趴下了。」李叔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訓斥著我,眼神卻溢滿慈愛之色。
「呵呵,怎麼會呢,李叔。」我調皮地揪起他的鬍鬚,左搖右擺。
「您是寶刀不老,越活越年輕了。水兒肯定,您一定能長命百歲、壽與天齊!」
「你這丫頭,就會說好聽的哄我們老人家。怎麼這麼多天不來看我們哪?老爺夫人可是想你想得緊呢。」
「我也一直掛念著你們哪。只不過這幾天瑣事纏身,這不剛忙完就迫不及待地過來了嗎?」摟著李叔的胳膊,我討好地嬉笑道。
「老爺夫人還沒起床呢,小蓮小蘭這幾個懶丫頭也不知道起床幹活。都日上三竿了,連個人影都沒有。這麼大個府邸就讓我一個老人家辛辛苦苦、前前後後地打掃,我老人家命怎麼這麼苦哇!」
趁著李叔彎腰撿掃把的空隙,我悄悄地提起裙裾溜走了。
李叔的念力驚人,而且不定期發作,留在他身邊,絕非英明之舉。
「水兒,你來了!」正站在封夜寒的房門前探頭探腦,清澈的男聲自身後傳來,滿溢著驚喜與激動。
回過頭,山泉哥哥清俊如常的俏臉近在咫尺,純淨眼眸笑意盈盈地望著我。
「你怎麼在這裡?」我眨眨眼睛,偏著頭問道。
「這是我家,我不在這裡,會在哪裡呢?」封夜寒好笑地輕扯嘴角。
「我的意思是,這麼早,你不在房間裡睡覺,起這麼早做什麼?」
翻翻眼皮,我氣悶地哼哼道。我又不是失憶了,會不知道這是你家嗎?
「等你。」
「嘎?」我回過神,不解地望著眉開眼笑的男子。
「你不是愛一大早練劍嗎?我就起床等你了。」
「你不會這幾天每天都早起等我吧?」我輕咬手指,語帶驚訝。
「我擔心你急著練劍,一時找不到我就沒有耐性等下去。只好每天早起,恭候你的大駕了。」封夜寒微微一笑,沒有否認。
「那真是辛苦你了。」吐吐舌頭,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這幾天比較忙,我就沒有過來。不過你也真是笨哪,不派人問我一聲,就那麼傻傻地等著,犧牲了寶貴的睡眠。」
「沒關係,我願意等。」封夜寒的眼神忽爾轉黯,如煙如霧。
「餓死了,我們快去吃早飯吧。」我忽地叫道,匆匆轉過身。
封夜寒的眼神傳達給我的訊息曖昧不明又危險性十足,像極了初見我的風與宸,果斷地結束對話對我來說絕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水兒,多吃點。」餐桌上,封夜寒不停地往我的盤子裡夾著各式點心,好像我在別莊裡沒吃過一頓好飯一樣。
「不能再吃了,待會還要練劍呢。吃得太飽,我會消化不良的。」
連連擺手,我狐疑地盯著他。「你是不是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像毛毛蟲,就想把我變成一隻肥肥的毛毛蟲?」
「水兒,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如果你是毛毛蟲,那全天下的蝴蝶在我眼裡都不名一文了。」封夜寒朗聲而笑,清亮的眼眸飽含欣賞之色。
「好吧,看在你態度誠懇的份上,我就勉強收下你的讚美了。」我咬下最後一口香甜粘膩的驢打滾,笑逐顏開地點著頭。
「山泉哥哥,你會彈琴嗎?」
來到封心湖邊,我拔劍出鞘,專心地對著滿湖粉荷比劃。
「略通一二。」封夜寒語帶疑惑。
「問這個做什麼?」
「我新近開發了一套劍舞,想舞給你看,所以,請你給我伴奏。不知封大學士賞不賞臉?」笑瞇瞇地轉過身,我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求之不得!」封夜寒黑眸含笑,利落地取琴落座。「曲名是什麼?」
「你就隨便彈一首調子舒緩、柔和流暢的曲子就行了。」
自信地一笑,我擺好架勢,專注地盯著劍尖。
弦聲起,點點飛花自琴聲中傾瀉而出。優雅美妙的琴音時而高昂流暢,時而低婉迂迴,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我飛速旋轉著,在漫天飛花中盡情舞動,酣暢淋漓地將自己融於千絲萬縷、如夢如幻的劍影中。嫩綠色的衣袖與裙角輕舞飛揚,引來彩蝶當空舞、畫眉枝頭鳴。
美輪美奐的樂聲漸止,我放慢腳步,緩緩凝神收勢,就著彎腰仰面的姿勢,順勢一拋,寶劍「嗖」地一聲,穩穩落入劍鞘中,只剩下彩色的劍穗在晨風中輕舞。
啪啪啪,熱切的掌聲及時響起,為我的表演劃上完美的句號。
「怎麼樣?」我站起身,接過封夜寒遞來的絲帕,笑盈盈地問道。
「此舞只應天上有。」封夜寒清澈的目光瞬間深沉,遐思無限地望著我。
「如果你說『此女只應天上有』,我會更高興的。」
樂呵呵地輕啟紅唇,我神采飛揚地打趣道。
「水兒,這句話我早就有所體會了。你就是上天派來,帶給我無限快樂的天女。」山泉哥哥酒窩深深,綻出迷人的梨渦。
「是嗎?我什麼時候帶給你快樂了?」
疑惑地眨眨眼睛,我誠實地推翻他的臆想。
「我好像一直在你家蹭吃、蹭喝、蹭住的,還脅迫你當我師父呢。」
「這就是我的快樂啊。」
封夜寒學著我的樣子眨眨眼睛,一臉甘之如飴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原來你是個m。」我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道。
「什麼母?」封夜寒疑惑地輕皺眉,好奇道。
「師兄,你在這裡做什麼?她是誰?」
我正掩嘴竊笑,一道嬌嫩清脆的聲音遽爾響起。緊接著,一道嫩黃色的人影毫不留情地向我撲過來,裹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狠厲。
我迅速退後幾步,橫眉看向來人。
嫩黃人影飄然而至,招式凌厲地攻向我,似乎把我當成死敵。
來不及細想,我本能地架起雙臂,影隨身動,化被動為主動地與對方拆起招來。
女子招招攻我重穴,我邊輕鬆地一一化解,邊在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懶歸懶,對於各種武功招式、護穴手法倒是勤加練習,不敢懈怠。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應付自如了。
與我交手的女子雖然出手狠辣,但武功修為還不太深,在我的小心防衛下,她連續攻出十幾招也沒能貼近我的身體。
抓住女子的手臂用力一推,我將她遠遠地甩向亭中,厲聲道:「快住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氣!」
女子冷哼一聲,刷地拔出腰間的長劍,急速向我刺了過來。
我驚呼一聲,身姿矯健地躲開鋒芒,迅速摘下耳墜,運足力道,遠遠地朝女子擲了過去。
「噹」地一聲,耳墜重重擊在劍柄上,劍身倏地自女子手中飛出,落在地上。
女子驚呼一聲,握住手腕,恨恨地瞪著我。突然猝不及防地自衣袖中飛出一枚飛鏢,直直向我射來。
衣袂翻動,青光一閃,封夜寒以極其優雅的姿勢立於我們中間,食指與中指間赫然夾著一枚閃著幽幽藍光的齒輪型飛鏢。
「師妹,我本以為你只是頑劣難馴,沒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水兒與你素未謀面,你竟射出毒鏢,要置她於死地。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封夜寒的一番疾言厲色令黃衣女子臉泛紅暈,羞惱不已。她囁嚅一陣,最終在師兄的瞪視下低下了頭,但眼角餘光仍狠厲不減,刀子般向我刮來。
「封夜寒,你師妹小小年紀就如此心狠手辣,對於陌生人也不問緣由,任意動武,倘若不是我還有幾下護身之術,豈不是成了你師妹的劍下亡魂!」
瞇起眼睛,我言辭激烈地怒斥封夜寒。既然這個毒婦服你的管,我只好拿你興師問罪了。
「水兒,對不起,你有沒有傷到哪裡?」
扔下毒鏢,封夜寒湊近我,臉上寫滿愧色。
「哼!區區彫蟲小技,還傷不了我!」
冷哼一聲,我目光冷厲地瞪著他。
「你師妹是沒爹生沒娘養的嗎,為何如此歹毒狠辣?還是說,你這個做師兄的沒有盡到管教她的責任,任她胡作非為?」
「是我的錯,我沒有好好管教師妹,一直都以為她只是年輕好鬥些,險些讓你陷入凶險中。」
封夜寒態度倒是誠懇,乖乖地低頭認錯,不敢有絲毫不滿。
「賤人,你算什麼東西,竟敢教訓我師兄!告訴你,從小到大,我還沒見師兄向誰低頭認錯呢!」
黃衣女子咬牙切齒地對我怒目而視,神情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是嗎?」我衝她揚起一抹假笑。
「你是沒長眼睛嗎?沒看見你師兄現在正乖乖地給我賠禮道歉呢嗎,亂插什麼嘴!」
「杜心嬋,你剛才叫水兒什麼?」
封夜寒突然回過頭,狂亂地沖黃衣女子大吼一聲,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凌厲。
毒心蠶?這名字還真適合她,可不就是一條陰險歹毒、殺人不眨眼的毒蟲嘛。
「師兄,你怎麼了,別嚇嬋兒呀。」
師兄發火,非同小可。毒心蠶立刻收起滿臉的戾氣,瞬間變成眼神熨帖、神情溫柔的小女人。
厲害!真厲害!我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
這個女人,不但心毒,更擅長演戲,不知道用她單純無辜的外表欺騙了多少人。不過,說起演戲,她在我面前只能算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我警告你,永遠不許用那樣的字眼污辱水兒,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不認你這個師妹!」
封夜寒的反應比我還激烈,俊俏公子瞬間變身黑面閻羅,惡狠狠地盯著毒心蠶。
「師兄,這個女人到底是你什麼人,你竟不顧我們的師兄妹之情,如此維護她!」
毒心蠶膽怯地垂下肩膀,但仍心有不甘地指著我。
「這個不用你管。你最好收斂點,別再惹是生非,不然我就把你送回師父那裡,叫你永遠回不了家!」
封夜寒不耐煩地厲聲警告,轉身看向我,回復柔和純淨的神情。
「水兒,我先送你回去吧。我想你此刻根本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被毒心蠶這麼一鬧,我練劍的興致被破壞得一乾二淨,再留在這裡也毫無意義。點點頭,我拿起寶劍,抬步往前院走去。
「慢著,」毒心蠶忽地移步,擋住我的去路,臉色有異地看著我手中的劍。
「這是師兄的劍,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自然是你師兄送給我的了。」
近距離看,這丫頭長得還算不錯,我忍不住揚起寶劍,逗弄起她。
「不可能,師兄說過,這把劍是他的心愛之物,將來要送給他的心上人的。為什麼會在你這裡?」
毒心蠶喃喃自語,表情失落地看向面無表情睨著他的封夜寒。
「師妹,我說過了,我的事你不要過問。」
封夜寒冷言冷語,把毒心蠶驚得不輕。
「師兄,這麼說,你真的把你的劍送給她了?」
封夜寒表情平靜、眼神無波地望著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我高高揚起柳眉,面有得色地看著她。
「毒心蠶,沒有問題了吧,我們可以走了嗎?」
大搖大擺地走過她身邊,我「不小心」地狠狠踩了一下她的腳,才解恨地揚起唇角,瀟灑離去。剩下毒心蠶抱著腳在原地亂跳,胡亂地叫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