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劍之人,正是江紫安。
她懷抱廖孤石之際,身上紅衣被鮮血染浸,其色更鮮,此刻旋身起勢,紅衣怒綻,這一劍如自血海中來,殺氣萬千!
鄭盟主知道以她武功絕無勝理,驚叫:「不可!」拔步前衝。
與此同時,廖廣城身形不動,龍泉劍起,由左至右微畫個弧圓,劍脊貼上江紫安的劍脊,悄無聲息,順勢一按一帶——江紫安前衝之勢本已十足,這一下受了個加力,速度更快,腳下不穩,便生踉蹌,劍尖也被引向虛空,就在她失衡將跌之際,廖廣城一腳飛起,穿過她右腋下的空檔,折膝向後一勾,正踢在她背心之上——只聽「喀」地一聲骨裂脆響,江紫安的身子飛起在空,向他身後跌去!
劍光忽然耀目。
廖廣城右單腿仍在空中未收之際,鄭盟主一劍已然遞在中途!
常思豪明白,此刻廖廣城劍中勁路向後未回,一腿在空舊力已去,另一腿用作支撐,需要彎曲才能再度加力閃避。
可是彎曲需要一個瞬間。
鄭盟主這一劍直取對方腰際,正是攻其必救又救之不及處。
間不容髮,就見廖廣城腰胯一擰,在空之腿下沉,支撐腿甩起,向鄭盟主腕間掃踢!
這一踢的力量僅憑重心轉換得來,無法借助蹬地貫勁,力道不強,卻又是以橫破直的妙手。
以橫破直,如同在末梢撥動平衡懸空的秤桿,力度無需很大,只需輕輕一點。
用最小的消耗,做最大的功,正是內家武學的妙要核心。
兩個人格鬥,身體之間必有距離,而出招的速度再快亦有極限。以身形的進退、身法的轉換縮短彼此間距,即便出招的速度不變,擊中對手的時間卻能得到大幅的縮短,這便是以空間換取時間,亦即武學中的時空轉換。以橫破直,便是這種時空轉換的應用之一。
由於身位的變化,對手重心已不在原點。鄭盟主情知在自己刺中對方前,一定會被先踢中手腕。
尋常武者面對此般變化,一定選擇撤劍截擊對方足、脛,或退步讓招,再行組織進攻。這是因為人在生死之際對武器有一種強烈的依賴感,有人在格鬥之中,明明手中兵器已然派不上用場,仍要死死握住,便是因為有了兵器,心裡才會踏實。
鄭盟主是何等樣人?當時五指一鬆一送——長劍撒手!
捨得,捨得,不捨不得。
劍脫人控,仍往前行,攻勢未衰,不改勝局。
廖廣城右手持劍,劍在身後;左手在空掌握平衡,回救不能;右腿下落,足未沾地;左腿前踢,未中敵身。眼瞅這一劍便要從腹間刺入,他眉峰一挑,心中發狠,背上用力,向後一挺——嗖地一聲,脫手劍刺入衣內,貼膚過胸,劍尖直向下頜透去!
他感覺到胸腹之間一涼,知道不好,也摸準了方向,拚命向右側頭,只聽「哧啦」一響,劍尖刺破領口,竄將出來,冷冰冰劍脊貼在腮邊。
鄭盟主猛提氣跟身進步,一個虎縱躍起在空,正撲在廖廣城向後仰去未及沾塵的身上,雙臂一緊,將他死死抱住!與此同時,江紫安的身子已飛出三丈多遠,摔出「啪——」地一聲,頜尖扎地,兩眼往圓裡一撐,鼻孔中擠醬般湧出兩股血泥。
鄭盟主大喝道:「快動手!」
眾劍心裡都明白,廖廣城武功太高,鄭盟主捨劍撲身,都是玉石俱焚的打法,喊人便是要大伙上去補劍,將兩人扎個對穿,否則再難有壓制住他的可能。
江石友一個急竄搶在最前,洛承淵緊步抽劍在後,童志遺驚目叫道:「不可!」
此時廖廣城臀尖略沾上地面,已明鄭盟主的思路,知道不好,猛地運足全身內勁,脊椎一抖——這一招瞧在眼裡,諸劍心頭一揪,腿上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軟!
這抖脊一式,名為「魚龍震」,乃盟中至高絕學「龍骨長短勁」中的一式。脊椎在武學中,被稱為人體的「大龍」,是發揮一切勁力的中樞,習練魚龍震者,凝聚全身內勁以抖脊之勢發出,其力圓整如爆,摧枯拉朽,練到極處,便可成就無極之身,是為貼身技的無上法門。當年參與研創此功的熊照國熊老劍客,甚至可將自己的身體凍封於七尺冰川之內,運功一震之下,破冰而出。
廖廣城在修劍堂研學多年,在龍骨長短勁上用心尤多,其功力不在當年的熊老劍客之下。
而此刻,死死抱在他身上的鄭盟主,便是封在他身上堅冰!
一瞬間,就聽「嘎啦啦」一片骨節折碎脫環的爆響,鄭盟主眼、耳、鼻、口鮮血崩溢,鋼牙咬碎,怒目睜圓,雙臂鎖緊依舊!
洛承淵已近,立劍高舉——廖廣城左手單掌在地上一拍,身子騰起,凌空又是一個「魚龍震」!
全身骨節被崩脫震碎之後的鄭盟主,再也無法承受下去,「砰——」地一聲,身子被震射而出,正砸在洛承淵胸前,兩人同時折倒。
「天笑!」
沈初喃棄了父親屍體,一聲悲呼撲上前來,一看鄭盟主七竅淌血,臉色如紙,登時一股慘色襲上莊容。洛虎履手足抖顫,侷促地瞧著,竟不知去查看叔父傷勢。
小晴在遠處小辮一歪,癱坐在地。
廖廣城足下一錯,穩穩站定,「叮叮噹噹」脆響,有金屬碎塊從他衣間掉落在地上,正是鄭盟主那柄長劍。江石友前衝的步子登時凝止,諸劍亦都凜然生懼,身子為之一晃。
只見他淡淡一笑:「鄭直,連接兩記魚龍震而不死,天下可稱少有。修劍堂外,你武功當屬第一,剛才這一擊也算有膽有識,只可惜你盟務纏身,不能精進一步,若能在堂中參學幾載,想要追超於我,亦非遙不可及。」
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魚龍震擊人豈需二次?只不過你的功夫距登臨絕頂尚差半步,還沒達到無極之身罷了。而且,天笑這孩子肋間有傷,故而未能傾盡全力,你沒有瞧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