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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章 詩對 文 / 九指書魔

    常思豪張口結舌,長孫笑遲小時候的事情,他又如何知道?眼見這道姑陳說往事,情深意切,自己也不忍再撐將下去,正要表明身份,妙豐歎了口氣,失笑道:「唉,你瞧瞧,我也真是,五歲的孩子,能記得什麼?」

    安碧薰問:「師父,那我又是怎麼回事?」

    妙豐道:「你是我後來和嘉靖爺所生,我非妃非嬪,名不正言不順,嘉靖又記著安師兄的好處,便賜了你姓安,起名碧薰,養在三清觀裡陪我做伴。這事情只有我和安師兄等少有的幾個人知道,誰也不會外傳,連當今皇上也是不知,你這皇帝哥哥聰明睿智,卻好色得很,沒事喜歡往這跑,我也怕他是瞧上你了,準備找個機會告訴他事實,可是一直難開這個口,他來得勤了,宮裡難免有風言風語的不乾淨,三人成虎,我這幾天正愁著這事,結果聽堯姜這一說,唉,無風不起lang,真是煩什麼來什麼,怕什麼有什麼。本來老皇爺這一去,我在西苑再待下去也沒意思,一年來心煩意亂,幹什麼都不順當,可是在這住了這麼多年,想要離開,一時間天下之大,還真想不出能去哪裡。」

    「呵呵呵,真人這是跟誰聊天呢?」

    一個清悅的聲音響起,距離極近,應在窗邊不遠,妙豐臉色一變,急切間將常思豪往前一推,隱在窗台下暗影,隨後單掌凌空虛劈,窗扇彭然兩開。

    常思豪偷眼向外瞧去,只見一樓雨簷上負手站定一人,笑意盈盈,眉目如畫,頭戴青紗冠,蝴蝶結繫在頦間,冠帶隨風。身著亮銀色右衽長衣,兩肩處繡著大朵的富貴牡丹,色彩鮮紅,花團掩映,在夕陽下熠熠生輝,一條黑色銀邊大帶紮在腰際,旁墜兩枚方孔玉錢,長衣下擺潑拉拉順風飄展,露出猩猩紅的褲腿和皂黑小靴。

    常思豪猛地吸了一口氣:「世上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便是明誠君沈綠在此,比他也大有不如。」

    妙豐臉色沉凝:「我道是誰,原來是郭督公到了。」

    常思豪一驚非小,幾乎從床上躍起,五指緊緊握住那柄小劍,心中喊道:「他是郭書榮華?他是郭書榮華!」

    安碧薰大聲道:「我們這三清觀是老皇爺敕建,要是踩壞了瓦片,你可賠得起嗎!」妙豐手攏了她臉蛋,低低道:「薰兒不得無禮!」轉向郭書榮華道:「郭督公不在東廠,到我這三清觀所為何事?」

    郭書榮華在夕陽中燦爛一笑:「我來宮裡辦些事情,在公主那裡見著了馮公公。聽他說道宮中來了賊人,我瞧見棲霞公主頭暈目眩,與尋常困意不同,一探脈象,才知她是被人用內力震暈,也不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他語聲溫和清亮,聽來十分悅耳,若非知道他便是郭書榮華,常思豪說什麼也無法將這聲音與陰狠毒辣的東廠督公聯繫起來。

    妙豐道:「這宮裡宮外,誰敢對公主動手?那可真是笑話了。倒是郭督公所到之處,香風撫面,公主聞之如醉,倒是大有可能!」

    郭書榮華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帕擱在鼻翼處,輕輕一嗅,說道:「真人那可誇張了,我真的有那麼香麼?」說著手一抖,那方小帕在風中平平飛來,直入窗內,妙豐劈手接過,只見上面有些許血污。郭書榮華悠然道:「這是公主身上的東西,她又沒受傷,這血是哪兒來的?可不挺奇怪麼?我這心裡記掛著真人,這便過來瞧瞧,剛才在後院地上又發現一灘血跡,嘗了一嘗,其味腥厚,和這手帕上的血倒是一樣。我就想啊,真人多年素食,身上血液必然清淡,絕沒有這般腥烈如燒的道理,那自然是別人身上的了。」

    常思豪提劍站起,指他喝道:「你既然嘗了我的血,我倒也想向你要點血來嘗嘗!」

    郭書榮華笑道:「常少劍,您是貴賓,還請自重,現下我來這三清觀,可不是為了抓你。」

    妙豐大吃一驚,瞪視著常思豪喝道:「你,你姓常?你不是小哀?那又是誰!」

    院門處湧入人流,馮保闊步走進院中,大聲道:「他是誰並不重要,真人還是先把那賊交出來的好。」

    妙豐大怒:「什麼這賊那賊?除了他還有誰?」

    忽聽身後有人答言:「他找的是我。」

    常思豪猛地回頭,只見衣櫃之中走出一人,身著淡紫衣,正是長孫笑遲。妙豐和安碧薰二人卻不認得,妙豐驚愕問道:「你是誰?」

    長孫笑遲眼圈紅紅,似是哭過,兩眼望定了她,啞聲道:「姑姑,可還記得小哀五歲來看您時,寫下的那首詩嗎?」

    妙豐張大了嘴,半晌,說道:「記得,怎麼不記得?東風摧骨遍地朱……」

    長孫笑遲接口道:「坤寧宮內聞鬼哭!」妙豐猛吸了口氣,眼睛亮起:「殘豎深宮謀奇計,」長孫笑遲:「一天紅淚灑皇都!」妙豐顫聲道:「義士挾顱赴國難,」長孫笑遲提高聲音:「哀子何敢意躊躇?」妙豐含淚道:「它年,雪恥,學孤趙……」長孫笑遲頓了一頓,緩緩道:「扶蘇劍斬二世胡!」聲多感慨,又滿含悲憤。

    妙豐顫巍巍抬起手來:「是你,真的是你……你怎麼會躲在櫃子裡?」

    長孫笑遲道:「我回到京師,自然要來宮裡瞧瞧,只是在娘舊日住處追思往事之際,一時失神,露了些形跡,以致被馮保一夥四處追緝,路經此處,便進了這三清觀。姑姑替我擋去了馮保,我本來正欲與你相見,卻不料聽你在樓下說話,似乎認錯了人,我便藏身在櫃中,想聽個究竟,沒想到這櫃子居然……」

    妙豐眼睛瞪得老大,氣息緊促地道:「你,你發現了……」

    「無量天尊。」

    牆壁之中,傳來長長的歎息之聲,腳步聲響,又從櫃門裡走出兩個老年道姑來,一個臉上皺紋稍多,眉分八字,面目慈祥,老態明顯,頭髮卻多是黑的。另一個則滿頭白髮,從臉上看膚色光潤,卻又年輕得多。那櫃子雖然不小,卻也裝不下三個人,顯然背後另有暗室。

    常思豪大為奇怪,心想顧思衣原說到這三清觀中有兩個道姑,怎麼現在又冒出兩個來?瞧她們這年紀也都不小了,又為什麼在暗室裡待著,不見天日?

    妙豐道:「她們……是兩個老宮女,因衝撞了我,被我抓來,囚在此處……」

    「無量天尊!」

    那白髮的道姑說道:「我們已向哀沖太子表明了身份。你還瞞個什麼。」說著手一揮,幾片紙落在地上,寫滿文字,顯然是剛才在暗室之中,曾經有過筆談。

    妙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哀,她們已經洗心向善,再沒做過一件壞事,當年若不是我做下錯事,使老皇爺功虧一簣,也不會有後來這些事情,你要報仇,就衝我來,放過她們吧!」

    黑髮老道姑緩緩說道:「妙豐,你這又是何苦?」她似是身體虛弱,有些氣息不足,然而語態柔和,溫文爾雅,顯然涵養深厚。

    馮保率火銃手自樓梯處湧上,喝道:「長孫笑遲,還不束手就擒?」白髮道姑轉過身來,微皺其眉:「小保,你胡亂喊叫些什麼?」這「小保」二字,是馮保年青時常被主子們叫慣的名字,他自入司禮監之後,大權在握,可是許久未曾聽見過的了,登時不由一愣,仔細瞧瞧她面容,驚聲道:「靖妃娘娘?怎麼是您?」趕忙縮身施禮。常思豪更是一呆:「靖妃?這白髮道姑是盧靖妃?」

    黑髮的老道姑道:「唉,還稱什麼娘娘。富貴榮華,早歸塵土,如今她的道號洗心,早已入我玄門,做了貧道的弟子。」馮保抬眼瞧她,似乎覺得眼熟,揣摩半晌,忽然想起一人,試探問道:「恕奴才眼拙,您莫非是當年的王貴妃?」

    黑髮道姑微微一笑,甚是苦澀,仍是慢條斯理地答道:「這麼些年過去了,虧你還記得。貧道如今道號無肝,什麼王貴妃的,可別再叫了。」馮保道:「是,娘娘。」言罷略一縮頸:這娘娘二字原是說慣了的,未及改口。偷眼瞧去,對方卻也沒怪。

    常思豪心想:「原來這老道姑便是王貴妃,那就是受了盧靖妃指使,去閻貴妃宮裡藏偶人那個人了。怎麼她反倒成了盧靖妃的師父?起個道號居然叫『無肝』,更是奇怪之極。」

    盧靖妃說道:「小保,你先帶人退下,我和無肝師父有話要說。」

    馮保面色微凝,遲疑不動。盧靖妃杏眼略睜,嗔容威肅:「怎麼,哀家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馮保忙道:「不敢不敢!奴才只是擔心娘……真人的安危,故此……」瞧了眼長孫笑遲。盧靖妃道:「我們和自己孩子說話,能有什麼事情?你下去吧!」

    無肝道:「洗心,你還當自己是他的主子不成?」盧靖妃一愣,垂首道:「師父教訓的是。」無肝慈容轉和,道:「咱們事無不可對人言,他們不走,便任憑他們聽去罷。」馮保連道:「不敢,不敢。」向後使個眼色,率人下樓。身形在梯口剛剛隱沒,傳來低低的兩聲言語,似是在阻攔什麼,又被斷然喝斥,緊跟著又有兩人走上樓來。

    常思豪瞧見來人,卻都認識,一個是劉金吾,另一個則正是那日在顏香館放屁薰過自己的文酸公。

    妙豐見二人上樓,微微點頭,道:「你們來了。」很是和顏悅色。劉金吾和文酸公向妙豐、盧靖妃和無肝三人無聲施禮,瞧見常思豪,都是衝他微微一笑,眼睛又都落在長孫笑遲身上,靜靜盯他,也不說話。安碧薰頭低下去,臉頰微紅。

    常思豪回看窗外,郭書榮華早已躍下雨簷,與馮保所率人等靜立院中。瞧這距離,馮保眾**概聽不清樓上的談話,但郭書榮華武功淵深難測,就難說了。

    回過頭來,卻見無肝正瞧著自己,目有嘉許之色,問道:「你便是常思豪麼?」

    常思豪點頭。盧靖妃一笑:「剛才在暗室中我們對你的來頭很是奇怪,小哀便筆述了一番。你捨生忘死,殺退俺答,這份赤膽忠心,十分難得,有你這樣的俠烈之士,是我大明的福氣。」

    常思豪道:「韃子到處殺人害命,壞事做絕,我只是覺得應該應份,就去幹了,膽是有的,什麼忠心,倒從來沒尋思過。」

    無肝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好,這是實話,你是好孩子。」

    常思豪這些事跡傳開之後,人們見面總要撿精忠為國這類詞誇上兩句作為客套,他做事前本沒想過那些,是以比較反感。倒是無肝剛才這句「你是好孩子」,如同大人見小孩無心做對事,獎的一塊糖,讓他聽來,大覺舒服。遂向無肝點頭一笑,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盧靖妃點頭移開目光,道:「當年之事,我是罪魁禍首,雖然換了一身道裝,又怎能洗去當年的血債?小哀,剛才在靜室之中,我向你表明身份,便是沒想再活過今天,不過在臨死之前,還有幾句話,你務必聽我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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