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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章 心聲 文 / 九指書魔

    文酸公一見幾人如此,登時大皺其眉道:「你們瞧什麼呢?難道天上人便在屋頂上麼?」

    常思豪奇道:「那又該在哪裡?」

    文酸公道:「人家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你們卻瞧不見,那又怪誰?真是不學無術。哼!」

    幾人見他說話時眼睛瞧著水顏香,立時明白,原來他口中的「天上人」,指的正是水姑娘。那自是誇她生得花容月貌,勝似天上仙子了。

    水顏香聽他變著法兒的誇自己,心中自然高興,見朱情大為著惱,似要發作,便一笑道:「先生如此謬讚,小香可不敢當了。不知道先生何時進了我這屋子,又想做些什麼?」

    文酸公道:「唉,你虛奏了一支無音之曲,便拂袖而去了,小……在下還以為你只是暫時休息一陣,待會兒能回來再唱一出壓軸好戲,心中頗有盼頭。之前在下寫的歌詞未被姑娘看中,更覺不甘,於是乎便殫思竭慮,又謀得一篇,準備屆時奉上,再讓姑娘瞧瞧。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歸,台上那些舞孃歌妓的陳詞濫調攪得人煩也煩死了,在下哪還聽得下去?於是就和幾個姑娘打聽,得知後台有條梯道直通姑娘的房間,便有心過來瞧瞧,好容易避開人等,上樓之際,更是銜扇提靴,小心翼翼,哪想到這樓梯爬得甚累,一進來想喘口氣,嘴一張,小扇落地,便讓姑娘這保鏢發覺了,真是失策呀失策。」他口中雖連道失策,臉上卻笑嘻嘻地,似乎覺得此事縱被人發現也很香艷光彩,也就毫無所謂。

    常思豪轉到那屏風之後,果然有道小門半開,一條梯道螺旋向下,隱約聽得到彈奏歌舞之聲。門邊地上落著一柄小扇,扇骨為竹製,溫滑如玉,上有點點紅斑,亮色喜人。拾回來道:「這是你的?」

    文酸公笑道:「正是。」想上前去接,發覺後領還被朱情扯著,斂了笑容,回頭鄭重其事地道:「瞧仁兄這身衣衫上符畫曲折,打扮非儒非道,也像是讀過書的,文才如何雖未領教,您這膀子力氣,在下倒是見識過了。其實若不好好讀書,就算抓了十個飽學大儒在手,應試之際也未必有所助益。我看仁兄若覺童試無望,大可去考武舉,切莫非要一條河趟到海才好。」

    大明科舉本分童試、鄉試、會試、殿試四級,其中童試又分三級,由知縣、知府和提督學政分別主考,三級全過便是「秀才」,如未考過,不論年紀多大,亦稱「童生」。一些不學無術的考生每到臨考,都要想方設法找個有學問的人來接觸,以便沾些「文氣」,也是常有之事。這文酸公此刻諄諄相勸,一本正經,朱情在他口中,彷彿真成了個鬍子一大把的不第秀才,令**感滑稽,水顏香更是早聽得莞爾失笑。

    文酸公一見自己討得美人歡心,高興得彷彿睫毛也開花了一般。

    朱情臉現怒色,五指一鬆化爪為掌,高高揚起,向他後頸狠狠劈去——常思豪見他表情狠戾,已知起了殺心,手中斑竹小扇本來遞到中途未收,急忙足下加力身子前射,扇如劍遞,刺向朱情肘彎,趁他縮避之機,一把將文酸公扯得打個轉兒護在身後。朱情上前半步道:「你這是幹什麼?」常思豪道:「咱們的目標是東廠惡賊,跟這讀書人沒關係,殺他幹什麼?」

    朱情道:「誰知他剛才在屏風後聽到了多少?大事未成,豈能留下疏漏?常兄弟切不可有婦人之仁!」常思豪道:「這叫什麼話!咱們若如此濫殺無辜,那又和東廠的人有什麼區別?」朱情還要再說,被長孫笑遲伸手攔住道:「常兄弟說的是,現在咱們大事要緊,先點昏了他就是。」

    常思豪見朱情受命無奈點頭,心道:「之前我還道這人有些正氣,沒想到臨事才知他竟如此狠辣,不擇手段。」然而想著誅殺二賊之事,一時也不便與他計較,回首道聲:「得罪!」伸指疾點,文酸公胸腰兩處大穴被封,眼睛瞪大,似乎遇上了一件世間最奇特之事,身子軟軟堆倒,躺在屏風之側。常思豪指頭還未收回,忽然屋中一暗,兩盞鶴燈為風掃滅,間不容髮,只覺頸後一疼,剛要回身反擊,背上又連挨了兩指,身子前傾,一跤跌在文酸公身上。

    他想要掙扎而起,然而臉頰貼著冷冷的地板,卻連頭也抬不起來,只聽身後破空之聲大起,颯颯如響尾之蛇,兼雜著緊密的澀響,應是人在快速移動中,靴底與地板相摩擦的聲音。

    只見身下這文酸公滿眼驚恐萬狀,兩口氣吸得太急,竟自暈了過去。常思豪雖瞧不見身後情況,但覺微光閃忽,滿室藍暗生幽,知道是廖孤石動起了手,忖道:「我還想來救他,結果又是人家救我,廖公子這般恩情,我這輩子是還不完的了。」又想:「只怕他的武功不是這二人的對手,不過好像長孫笑遲和朱情身上沒帶兵刃,面對他這天下第三的寶兵,拳腳功力多半也發揮不出來。」

    這時只聽劍風愈來愈急,耀得藍光滿室,朱情低聲怒喝:「你剛剛被我家閣主救了性命,此刻卻來恩將仇報麼?」廖孤石不答,狠狠動手。

    常思豪只覺背上陣陣寒意襲來,有兩人腳步聲音在打鬥中逐漸向自己這邊靠近,聽起來似是長孫笑遲和朱情在被步步逼退,登時心中大喜:「我還道鶯怨毒這軟劍過長,在室中難以施展,現在看來,倒似大有希望!」又覺奇怪:「他二人在窄室中空手對敵,自是分為左右犄角之勢,更便於夾擊,怎會合在一處?啊!」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額間立時滲出汗來,想喊又喊不出聲。便在這時,只聽「呃」地一聲,藍光消隱,地板上傳來悶悶一聲輕響。一個聲音道:「主公,朱兄,沒事吧?」

    常思豪心中連連叫苦:「廖公子只看見長孫笑遲和朱情這二人,卻不知江晚守在門外,我倒下的位置靠近屏風,這二人向這邊退來,那自然是引他背向門口,以便讓江晚出手偷襲。不過從步音上來聽,倒似是廖公子回身防守之時,朱情和長孫笑遲出的手,這兩大高手合擊,廖公子自是無法抵敵得住。」想到這三個狗賊真是比鬼都奸,心裡忍不住又暗罵了好幾句:「他媽的!」

    這時朱情答道:「還好。」江晚道:「點他幹什麼?惹得他這朋友出手,鶯怨毒對付起來,好不麻煩。」朱情道:「以咱們三人功力,拿下郭書榮華應無問題,也用不著他幫手。這小子閱歷不夠,破綻滿身,只怕反倒壞了咱們的事。何況高揚還在樓下,一見他相互間必然通氣,百劍盟向來對朝廷抱有希望,怎能容得咱們刺殺皇上?非要從中作梗不可。」

    常思豪聽他評價自己「閱歷不夠,破綻滿身」,心道:「說得好!其實想想當初在秦家,每日虧有陳大哥在身邊照顧,我又哪裡經歷過什麼險惡了?常思豪啊常思豪,你何止閱歷不夠,簡直是毫無閱歷!你身上那點功夫非但無用,甚至連用的機會都沒有,光止今天一天就已經是兩度遭擒,這種腦子,在江湖上死上多少回也不冤。」

    忽聽嘩啦一聲,好似有杯碗破碎,有人說道:「我盟並非對朝廷抱有希望,而是對你們這類豪傑自命的江湖敗類大大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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