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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章 顧慮 文 / 九指書魔

    那兩個身影一個穿畫袍,一著紫衣,正是信人君江晚和長孫笑遲。

    常思豪心道:「原來他們早已對這房間形成了合圍之勢,只是顧忌著水顏香才沒有出手。只是,他們連徐三公子都不放在眼裡,怎又對個歌妓這般上心?難不成這堂堂的聚豪閣主也看上了她?」

    只見長孫笑遲一隻手揚起,阻住江朱兩人行動,自己緩緩前貼,到了窗外。屋中傳來水顏香咄咄逼人的聲音,常思豪這廂距離太遠,隱約聽得話中竟涉女子懷胎之事,罵得十分凌厲,正自納悶,只見屋中忽又藍光閃動,長孫笑遲一揮手,窗紙立破。

    邵方心下一驚,低道:「是暗器,聚豪閣動手了!」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而輕微的敲門聲響,他猛回頭問:「誰?」

    門外人道:「當家的,荊理事到了!」

    邵方急忙前搶幾步,開門迎接。

    荊問種闊步而入,問道:「情況如何?」

    邵方一躬:「稟總理事,荊小姐已被劫持,屬下和常少劍一直觀察瞭望,未敢輕動。」

    荊問種道:「小常人呢?」

    邵方回頭一看,窗台邊擱著那把「雪戰」長刀,人已不見。

    長孫笑遲在樓上跟廖孤石隔窗講話,正說到:「閣下與其帶著悔恨去死,不如換個活法,給生命一條新路。」忽見對面倚上飛落一人向這邊衝來,身上穿的是東廠幹事的衣服,不由微微一愣。

    常思豪本以為長孫笑遲已然出手,廖孤石在屋內必然反擊,衝至半途,卻見樓上並未發生劇烈打鬥,心下存疑,腳步慢了下來,行到切近,仰面拱手:「先生請了。」

    長孫笑遲瞧見他面容,微微一笑:「原來是你。」朱情和江晚也都望過來,荊零雨卻仍滿眼是淚,瞧也不瞧他一眼,彷彿世上一切,已與自己再不相干。

    常思豪飛身上樓,大笑道:「今日星光盛美,不過先生在外站這麼久了,也該看夠了罷?」說著脖子不動,使個眼色往身後領去,壓低聲音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長孫笑遲朝倚方向略瞥一眼,也笑道:「好,既然有東廠幹事爺駕到,自然什麼事情都要擱下,請到屋中,咱們喝上兩杯!」向前使個眼色,朱情執盾般提著荊零雨,單手做個請勢,腳尖在下一抵,門便敞開。

    常思豪也不說話,從容而入,長孫笑遲和朱情隨後跟進,江晚守在門外。屋中一陣暖氣撲面,常思豪眼睛斜掃,只見廖孤石在裡間扶腕而立,水顏香身著紅色褻衣站在一邊,提著只壺正往口中倒酒,兩條頎長的白腿在暗室中十分顯眼。

    長孫笑遲走到那六折屏風之側,點燃兩隻鐵鶴燭台,屋中升起光芒。回首向水顏香瞧了一眼,目光便即避開,眉心微蹙,並無言語。荊零雨的淚水一刻不停,滴滴嗒嗒落在地毯上,廖孤石瞧見了她,大張著口說不出話來。

    常思豪道:「廖公子,你可受了傷麼?」

    水顏香笑道:「喲,瞧你這話說的,從來只見濟世令用來救人,誰見它傷過人了?」說話之際向長孫笑遲拋了個媚眼,身子趔趄,手裡拿得不穩,酒壺歪斜,甩出一道酒線弧圈。

    朱情道:「水姑娘,你可醉得不輕。」

    水顏香大笑:「是嗎?醉了好,醉了好,醉看英雄眼生媚……」雖是回答朱情,眼睛看的卻仍是長孫笑遲。

    廖孤石將腕上那木牌拔下,說道:「原來尊駕便是聚豪閣主。」甩手將那木牌拋還。

    長孫笑遲接過一笑:「正是。」

    常思豪見那木牌約二指寬,食指長,呈拉長的五邊形,底部窄平,頂為鈍角,薄如普通方筷,上有龍紋淺刻,花彫古樸,四周圓潤,在燈光照耀下醬色近棗,無論從做工還是外形來看,都更像是把件玩物,算不上是暗器。拿它傷人未免說不過去。想自己見長孫笑遲出手便衝了出來,情急間未考慮太多,其實以廖孤石的性子,怎會對女人動粗?不論如何,兩下沒起衝突就好。雖仍有疑惑難解,卻一時大覺寬慰。

    長孫笑遲瞧了眼地毯上的軟劍,喃喃道:「劍中至毒,莫過鶯怨。奇兵在手,羨艷嫉妒也便紛至沓來,縱使主人豪邁,也不免暗生防人之意,致令英雄孤獨,寒侵虎膽,誠可一歎。」

    一句話聽得廖孤石懍然而驚,只覺遍體生涼。心知自己行事在世人看來大大偏激,卻從未想過心性會在不知不覺間,受此劍影響。經他一說,數語廖廖,竟覺大有道理。一時思潮翻湧,兩眼茫然,任鶯怨毒在地上扔著,也不去拾。水顏香笑眼瞥著他,將壺嘴含在口中又是一揚。

    朱情將荊零雨穴道解了,說道:「剛才情況未明,貿然截下小師父,多有得罪。」荊零雨淚眼婆娑望著廖孤石,向前邁出兩步,叫了聲:「哥!」身子一軟,堆坐在地。

    廖孤石見她如此,自是把事實真相都聽了去了,一時心如刀絞,呆呆立於原地,竟不知上前安慰。水顏香斜他一眼,上前將荊零雨攙起,扶到裡屋榻上,觸手間覺她身子冰涼,又扯錦被替她圍上。

    常思豪雖不知他二人因何難過,但見他兄妹平安,和聚豪閣沒起衝突,心中已然放下老大一塊,胸中另有一樁事卻跳將出來,鼓躁不已。

    剛才在倚中,聽到曹向飛等人提到,說徐階想讓一人代替馮公公做司禮監秉筆太監,那馮公公既然是現任,又姓馮,那自然十有**便是馮保了。

    想這狗賊害死程大人,逼得他老母妻子自盡而死,又劫走小公子程連安,將程大小姐不知賣到何處,直是天良喪盡,這狗太監每日待在深宮裡,自是夠他不著,如今跑出宮來,豈非天賜良機?

    一想到能替程大人一家報仇雪恨,他早已手心潮熱,抑制不住激動振奮,然而喜中更有一憂。

    憂的是馮保一行三人,裡面還有個郭書榮華,此人身為東廠副督公,武功自必高絕,此次敢隻身護駕,更顯膽色過人,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只怕還對付不了他。

    當下偷眼向長孫笑遲瞧去,心道:「本來曹向飛他們不敢衝進來,就是忌憚著他,怕露了餡,想要皇上平安而來平安而去,一切無聲無息,便是皆大歡喜。我現在若是把這事說了,又會怎樣?」

    回想那天在口福居樓上,朱情和江晚話只說到一半,對皇上和朝廷已經表現出大大不滿,手底下人都是如此,長孫笑遲更難保沒有造反的心。

    要想造反,當然是天下大亂才好動手,皇上出事,就是最好的引頭。

    他若知道皇上微服出宮,眼下就在這顏香館裡,豈能不動手行刺?而要殺皇上,又必須先殺郭書榮華,就算他不是人家對手,加上江晚和朱情,三人合擊,總有勝算。就算打不贏,只要將姓郭的纏住一時,我去殺另外兩人也毫無問題,到時候他也遂心,我也如意,各取所需,豈不正好?

    他眼睛再次偷掃去,見長孫笑遲笑吟吟地瞧著自己,彷彿看透自己所思所想一般,心頭不由一跳,忖道:「此人眼睛裡帶著錐子,絕非省油的燈。這種**湖心裡倒底想的是什麼,誰又拿捏得準?也許他只是徐家走狗,雖與東廠不睦,卻又心向皇上,畢竟造反一事原出自於朝廷的顧慮,只是一種推測,尚無真憑實據,我貿然出口,只怕自取其禍。現在能確認的,只是他們對東廠和朝政的不滿,而這種不滿,能讓他們冒著衝撞皇上的危險,出手廝殺麼?」想來想去,胸中交戰,一時難決。

    長孫笑遲閒閒小踱兩步,將身子側過,淡然一笑:「屋中都是自己人,常義士有話大可直言不忌,無須顧慮太多。」

    常思豪忖道:「我過來的時候,東廠的人應該只看到我的背影,多半以為是自己人,要糊塗一陣,查問情況,一時還不敢輕動。要想殺馮保,必須在顏香館內,一旦出去,有了東廠的人保護,想殺他可就難了,時不我待,無論如何,也要試它一試。」當下把心一橫,壓低聲音道:「長孫閣主,有一樁大禍就在眼前,你可知道?」

    長孫笑遲點頭一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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