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又南怎會聽不出來話中意思?鬍鬚顫抖,臉色變了幾變,偷眼瞧瞧常思豪,又瞧瞧雷明秀,心想:「他話說的已是相當不客氣,但沒有毛病,終究讓人發作不得,況且剛才看馬明紹的模樣,似是對他極為服貼,只怕這小子還真有點門道。」又想:「這姓常的武功家數看不出根底,但其外表有如嶽峙淵停,年紀不大卻頗有些大宗匠的味道。聽介紹說是他的結義大哥,當不當正不正的時候哪裡會忽然冒出這麼個結義大哥?定是他新攏絡的能人異士。從這人腰間挎著大爺秦逸的雪戰刀來看,少主對他的器重非同一般,一朝天子一朝臣哪!風向變了!我可別倚老賣老,栽在這裡。」登時火氣消散,滿面笑容,垂首道:「不敢不敢,少主爺有用得著屬下的地方,只管開口就是。」
秦絕響見他態度變得倒快,微感意外,隨即會心一笑。
馬明紹進來稟道:「何舵主的下處已然安排妥當,禮品也已裝車完畢,隨時可以起程。」秦絕響嗯了一聲,向何又南和雷明秀道:「兩位鞍馬勞頓,且下去休息,待我辦事回來,咱們再……」忽然外面有人高聲叫喊:「響兒哥哥!響兒哥哥!」聲音悅耳,甜生生的那麼好聽。
幾人向外瞧去,只見一個綠衫小女孩兒蹦跳著跑進院來,她約摸十來歲年紀,頭頂兩條小辮盤成環形立起,彷彿兩隻大耳朵,面上眉目清秀,煞是好看。
秦絕響仔細瞧著她,微覺眼熟,只是想不起是誰,這小女孩兒早瞧見他,笑著過來拉了他的手道:「響兒哥哥,我叫你,你怎麼不答應?」此時有武士來報:「稟少主!臨汾舵主陳志賓、霍州舵主周繼鄉到!」秦絕響一聽陳志賓到了,登時記起,訝然道:「你是暖兒?」
那小女孩笑吟吟地道:「是啊。」忽又一撅小嘴兒:「好啊,原來你把我忘了,哼,那年你說池裡有小烏龜,騙我去撈,結果淹了個半死,這個大仇我可永遠忘不了。」秦絕響哈哈一笑:「我也沒騙人啊,你跳下去之後,池裡就有小烏龜了。」暖兒噗哧笑出聲來,嗔道:「好啊,你又拐彎兒罵我是烏龜。」秦絕響道:「你若真是小烏龜,只怕我便要在洗蓮池邊搭個草棚住了。」暖兒眨眨眼睛:「為什麼?」秦絕響用手指刮著她臉上的酒渦笑道:「有你這般漂亮的小烏龜,我早也想看,晚也想看,天天看也看不夠呀。」暖兒輕啐一口,面上卻喜滋滋地甚是受用。
秦絕響心中暗笑:「你個傻鳥,罵你是烏龜也這般高興。」又想:「看起來這小丫頭倒是沒記舊仇,不過他爹爹可就難說了,騙她落水大約是四年前的事兒,爺爺很喜歡這小丫頭,陳志賓若是心裡沒有計較,這幾年到本舵年會時,不會不帶著她。」
暖兒伸出小手摸著他的衣服,道:「響兒哥哥,以前我見你便是穿著這身紅衣服,怎麼現在還是這個款式顏色,一點都沒變呢?」秦絕響想起母親,心內微酸,口中笑道:「你倒是變得多了呢,正應了那句俗話:烏龜大了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配上這身綠衫,那就更……」說話間見陳志賓和周繼鄉已到廊下,忙迎了出去。
陳週二人望見他出來,遠遠站定,恭身施禮:「參見少主!」秦絕響還了一禮。陳志賓瞥了女兒一眼,面色微沉,道:「小女未經通稟便四處亂闖,是屬下管束不周,望祈恕罪。」
秦絕響笑吟吟地瞧著他,道:「暖兒和我,乃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玩伴,這秦府就是她的家,四處玩玩逛逛有什麼打緊,陳伯父何必如此客氣?」說著話一隻手撫著暖兒的肩頭,將她半攏在懷裡,顯得十分親熱,動作雖然輕描淡寫,五指卻罩盡了她肩頸胸數道大穴。
暖兒絲毫不覺,她不過十一歲年紀,對於男女之情也是似懂非懂,但聽他話中「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一句,隱約會意,心裡卻是甚甜,臉上紅撲撲的更添嬌艷。被他攏住只道是對自己親近,羞怯中又有幾分歡喜,身子沒有避開,倒向他偎了一偎。
陳志賓眉頭微皺即舒,似未在意。
秦絕響心中冷笑:「老小子隱忍不發,定力不錯,待會兒摸你閨女屁股一把,看你發不發作?」心思一轉到暖兒身上,立覺手掌所觸之處,香肩柔若無骨,隔著衣衫似已體會到少女肌膚的嫩滑,心神不由一蕩,偷眼瞧去,臂彎內這嬌女細頸如玉,面似凝脂,粉嫩的耳垂上刺著一根小棘,前胸已然微微墳起,曲線微妙,身子裹在綠衫之中,彷彿沾雨掛露水靈靈的一棵小白菜。暗想:「娘了個腚的,小烏龜生得不賴呀,四年前還是個癟茄子,女孩子變化可真是大,哼,有機會把你也收用了,看你老子敢不敢炸屁!」當著眾人不便多瞧,轉過目光道:「周舵主,你霍州分舵距離較近,照說應該先行抵達,因何與陳舵主趕在了一起呢?」
周繼鄉道:「稟少主,紫荊山一夥賊人在麻姑頭一帶劫了咱十車湖絲,屬下派人拜山,談判破裂,故而親率人等前去理論,回到分舵後才得知消息,正好陳舵主行至,我們便結伴齊來。」秦絕響冷冷道:「是離上莊不遠那個紫荊山罷?石欄寨孫寨主什麼時候膽子變得這麼大了?」周繼鄉面色微變,沒想到他居然也知道綠林中這麼一號小角色,道:「少主明鑒,確是這孫臨樹這廝率人幹的,他近來隊伍有所擴充,寨中人數超過了三百。」秦絕響冷笑一聲:「理論的結果如何?」周繼鄉道:「屬下無能,雖然掃平山寨,但賊人最後放火燒車,咱們的貨物全部不保。」秦絕響面色緩和了些:「嗯,東西倒在其次,讓人知道綠林道上的宵小也敢打秦家的主意,那咱們還有的混麼?你維護有功,應該嘉獎,但又有失貨之責,兩相抵扣,也便罷了。」周繼鄉施禮道:「謝少主開恩!」秦絕響微笑而受。
何又南在側瞧著,忖這孩子年紀不大,時而陰森偽善,時而浮滑浪蕩,卻也有肅重威嚴,條理清晰的時候,倒是有點讓人琢磨不透,心中暗自訝異。當下與雷明秀過來,眾人相見。秦絕響道:「前者我發下號令,命各分舵選拔好手充實本舵,你們都將人帶來了麼?」何、雷、陳、週四舵主都道:「帶來了!」秦絕響道:「好,讓他們先各自休息,等候分派劃撥。」又引陳週二人至靈前上香。
在靈棚之中,秦絕響雖是少主身份,也要與來賓磕頭還禮。拜祭一場出來,日頭已經微微偏西了。他瞧著天色,面上略有遲疑。馬明紹會意,上前道:「少主,收到訃告後各分舵人等近日必然相繼趕至,府中若無人主持答禮怕不合適,您看恆山一行是否應該暫延?」
秦絕響沉吟起來。
常思豪道:「絕響,吟兒的病不能久耽,由我帶她護送禮物前去便是,馨律師太此時應該還在為晴音、涼音兩位師太守靈,繼任掌門的典禮不會安排這麼快,等這邊事情忙完,你再上恆山也是不遲。」
秦絕響心裡自是不願,但自己一走,秦府內一個嫡親沒有,畢竟說不過去,思來想去,也只好答應。考慮到一路上不能沒個人料理雜務,便吩咐馬明紹:「傳我令,讓張成舉暫時代掌會賓樓,命於志得和常大哥同行,一路照應。」
春桃早起時聽阿遙說了求醫之事,大是歡喜,應用之物早於上午便收拾完畢,常思豪過來接人時,秦自吟仍未睡醒,他也顧不得許多,親自將她抱上大車,春桃和阿遙拿著東西陪護於側,其餘的婢子一個不帶。
那些布匹和禮物足裝了四十多輛大車,前一半,後一半,將秦自吟這輛車護在中間,由於一路所經都是秦家的地盤,故而每輛車僅安排兩名武士,保護起來已算是綽綽有餘。辭別了秦府眾人,於志得在頭前引路,常思豪騎馬押在中間。
車隊緩緩啟動,出太原直向北行,走了一頓飯功夫,城郭漸遠,日落山隈,已是黃昏時分,就聽大車中傳出秦自吟的聲音:「咦,這是哪裡?」
春桃道:「大小姐,你醒啦?咱們這是去恆山求醫。」
秦自吟咯咯一笑:「求醫?求什麼醫?又是要找人給我治病麼?那些醫生連脈也看不好,只顧摸我的手。」
常思豪聽她說話,似乎以前請來的大夫裡面竟有人趁她神智不清,行猥褻之事,不由大怒。只聽春桃道:「這次求的醫生可不是世俗中人,哎,不說這些了,大小姐,你睡了一天,吃些點心吧。嗯?……不吃怎麼行?待會兒一笑起來,又吃不下了。」秦自吟道:「你騙我,這是藥,我不吃藥!」車中吡裡啪拉聲響,似乎在掙扎反抗。春桃道:「唉,這不是藥,我幹麼騙你?」秦自吟道:「啊喲,我要小解!」聲音甚大,前後幾輛大車的武士們都將目光投來。常思豪更是聽得悶真,極感尷尬。
車簾一挑,春桃探出頭道:「孫姑爺,咱們……,咱們停車休息一下。」她聲音越來越低,紅暈上臉。
常思豪點頭,縱馬前馳,止住車隊。荒野之間他擔心秦自吟的安全,本想跟隨相護,又意識到男女有別,只好目送她下車由春桃領著,進了道邊的樹林,才移開目光。瞧瞧前後的車仗,忽生一念,撥過馬頭,來找於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