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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四章 自由的心 文 / 九指書魔

    馨律所開藥方每劑煎一次,分三頓服,一劑藥是一天的量。秦浪川三劑服下去,身上赤斑退盡,經診視確認恢復如常,消息傳出,上下無不歡欣。馨律又攔了兩天這才吮可眾人探視。常思豪和安子騰等人進得屋來,只覺藥味嗆人,放眼瞧去,室內門窗都被棉被釘死,莫說光透不進,悶得空氣也相當混濁。榻側小桌上豆燈忽閃,秦浪川盤坐在床,聽見門聲,睜開雙眼。眾人瞧他目色清亮,神采如昔,只是經這一病,額間壟深,眉蒼如草,容顏又憔悴許多,手背上微腫,皮膚干亮,脈管青幽,顯出一種脆嫩的老態。

    「老太爺,您怎麼樣?」「老太爺!您能坐著了!」大夥兒圍上前去,你一句他一句地問慰,陳勝一尤其高興:「老太爺的身子骨兒可真沒的說,人家都是老當益壯,我看你這根本是壯而不老啊!」秦浪川淡笑擺手:「俗話說病來如山倒,何況是瘟疫?若無馨律掌門妙手良方,我身體再強,只怕也撐不住啊。」馨律道:「老爺子謬讚了,疫病最是毀人精氣,普通人便算治好,也多半要萎糜多日,將養生息,看您現在的狀態,精氣神已經恢復了七分,確是難得。」常思豪蹭蹭鼻子:「師太,既然老太爺這病好得差不多了,這屋子也不用封得這麼嚴實了罷?」馨律點頭,親自上去將遮窗的被單和棉門簾全都撤下,秦浪川三日未見陽光,覺得有些刺眼,以手遮額笑道:「這真是:少掌門揭黑幕,終於重開天日……」陳勝一接口道:「老英雄披戰袍,合當再統三軍!」眾人鼓掌大笑。

    常思豪道:「呵呵,這兩句合在一處,不成了一幅對聯了麼?絕響,你來個橫批吧,絕響?」

    秦絕響正直愣愣望著馨律不知想著什麼,被他一叫,有些錯愕,張口道:「天作之合……」眾人失笑,礙著馨律在,各自掩口剎聲。

    馨律面色淡然,扭頭出屋。

    秦浪川手指著秦絕響的鼻子罵道:「你那書都念到狗肚去了?」

    安子騰笑勸:「少主用錯一句成語,也不打緊的。」秦絕響知道自己這錯不小,低頭不敢吭聲。秦浪川道:「還不快追出去給馨律掌門陪不是!」

    秦絕響灰溜溜地出來,找不見馨律,聽人說她出門上城去了,忙出了鏢局,緊趕慢趕追上。

    馨律聽身後步音便知是他,也不作聲,只顧向前。

    秦絕響想道歉又不好開口,跟在後面東瞅瞅西望望,不時撓撓腦袋,嘿嘿笑上兩聲。馨律道:「你回去吧,我沒有生氣。」秦絕響可撿著個話茬兒,忙緊跟兩步湊上去道:「是是,馨律姐,你涵養真好,生氣的時候就像沒生氣一樣。」馨律道:「什麼叫就像沒生氣?我確實沒生氣。」秦絕響笑道:「對對對,我又說錯話了。馨律姐,你的脾氣真好,我要是遇著什麼生氣的事,一準兒忍不住,肯定要發作出來。」

    馨律回過頭來瞅著他:「你以為我不發作,是忍著,肚裡卻在生暗氣麼?」秦絕響連忙擺手:「我不是那意思……」馨律哼了一聲,扭頭繼續走路。秦絕響仍在後面跟著,馨律問:「你怎麼還跟著我?」秦絕響苦著臉道:「你剛才哼了一聲,顯然還是生氣了。」馨律望著他那張愁得起皺的小臉,又好氣又好笑,撲哧一聲樂出聲來,說道:「算了算了,我有氣,現在消了,你回去吧。」

    秦絕響見她笑容明燦,比之與平時剛冷的樣子,一個活仙子,一個假木雕,簡直天差地別,看得心裡又歡喜又癢癢,說不出來的一股滋味在打著轉兒,平時在府裡和那幾個婢子什麼事兒也都做過了,可是就沒有面對馨律時這種感覺,胸中毫無半分綺思邪念,只想著能靜靜地跟在她後面,時常不遠不近,若即若離地看上一眼便心滿意足。

    馨律見他不動地方,問道:「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秦絕響回過神來:「馨律姐,你笑的時候很好看,可是平時總也不笑,是不高興嗎?」

    馨律搖頭:「我沒有不高興,七情六慾,本來就該節制。」

    秦絕響道:「如此說這也是修行了?高興的時候不笑,悲傷的時候不哭,那活著幹什麼呢?」馨律淡笑:「六識生六塵,六塵生七情,難道人活著就是為被這些情緒左右,面對人生的種種,去哭哭笑笑嗎?你問的問題以我現在的修為,還難以說清,我自己修行的目的,是為擺脫七情六慾對人的控制,從平靜中找到心的自由。」

    「嗯……心的自由……」秦絕響琢磨著她的話,覺得蠻有意思。要找自由,必是心有掛礙,若無掛礙,只怕連這找自由的念頭也不會有了吧?莫非說在她心裡有什麼事情鬱結著?見馨律走遠,急忙又緊跟兩步追上。馨律皺眉道:「你怎麼老在我身後跟著,讓街上人看著像什麼樣?」秦絕響不解:「怎麼不像樣?」馨律道:「一個尼姑帶個小孩在街上走,不是很不成樣?」秦絕響挺起胸脯:「我不是小孩兒!」馨律一笑:「行行行,你不是小孩,是大男人,我問你,一個尼姑身後總跟個大男人,很好看麼?」

    秦絕響眨眨眼睛,打岔問道:「馨律姐,六識、六塵和七情都是什麼呀?」馨律被他磨得心煩,但被問及佛法相關之事又不能不講,答道:「眼、耳、鼻、舌、身、意為六識,色、聲、香、味、觸、法為六塵,喜、怒、哀、樂、愛、惡、欲為七情。」秦絕響道:「你煩我跟在你後面,算不算是七情中的惡?」馨律聞言愣住。秦絕響笑道:「你討厭我跟著你,說明修行還不夠,心若真的平靜自由了,也就不怕別人的目光和說三道四了。」馨律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忽然闔目一笑,點頭道:「你說的對。」遂不再趕他。

    二人一路前行,街上冷冷清清,沒什麼人,也不覺有多尷尬,秦絕響又忍不住道:「馨律姐,我就琢磨不明白了,你們學佛的人,有很多戒律,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做的,這樣又怎麼能有自由呢?」馨律道:「自由可不等於無法無天,不管到什麼時候,它都是有限度的,有一些是不能突破,有一些是無法突破,還有一些是不必突破。就像一個人在夢境之中能飛翔於天際,醒來卻發現自己受困於肉身,類似的事情,總是無可奈何的。你覺得殺生吃肉是自由,可是這種自由又有什麼好?所以戒律其實也未必是戒律,只要內心根本沒有想法要去觸犯,或不忍觸犯,不願觸犯,它的存在與否,也沒什麼分別。」秦絕響眼帶壞笑:「肉那麼香,我不信你不饞。」馨律似覺在雞同鴨講,很無奈地澀澀一笑,不再言語。二人拐出街口,這時忽聽東面人聲喧嚷,似在打群架,遁聲找去,只見一群人你推我搡正往一間藥鋪裡擠,擠不進去的相互詈罵,大打出手。

    秦絕響笑道:「莫非這間藥鋪在賣長生不老丹麼?」

    藥鋪中有人喊:「各位,別擠了,別打了!聽我說句話!」街上有人高聲道:「都停手吧!聽聽掌櫃的說什麼!」人聲稍息。那藥鋪掌櫃擠到門邊露出臉來,說道:「各位,你們擠也沒有用,藥都已經賣光了,要是有的話,我能不拿出來嗎?」街上有人道:「吳掌櫃,咱們可都是幾十年的老鄰了,這時候你屯著藥想賣高價,那可是缺了德了!」

    吳掌櫃臉色立刻變了,手往門楣高處一指,大聲道:「這塊涵和香的牌匾從宣德八年掛起,歷經八朝,掛了足足一百二十四年!國有國法,醫有醫德!我們老吳家開藥鋪雖然做的是生意,但祖祖輩輩賣的是藥,沒有一個人賣過良心!」

    人們根本無心聽這些,有人問:「連翹、大黃、芒硝這幾味都是常用的,平日店裡應該屯的不少,難道連這些藥都沒有了麼?」吳掌櫃道:「全賣光了!不光那些,柴胡、葛根、黃柏、黃芩、羌活、白芷甚至甘草都一點不剩!」眾人都沉默下來,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沮喪。

    馨律聽他們說的都是些除穢去疫、敗毒清瘟的藥,心頭一震,隱約感覺要出大事。人群中有人道:「城中的藥鋪都跑遍了,全都賣光,可叫人怎麼辦?難道坐著等死?」還有人哭道:「我娘渾身起斑咳血,已經挺不住了……」又一人道:「吳掌櫃,這事你可得想想辦法,救大夥一命啊!」

    吳掌櫃也急得冒汗,躊躕片刻,張開雙手大聲道:「各位!現在沒有別的辦法,我這就去拜見知府劉大人,請他求求嚴總兵,打開城門,差人出去採購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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