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玄幻魔法 > 大劍

龍騰世紀 一章 但行己事 文 / 九指書魔

    秦絕響直直地站在那裡。

    風逝,紅衣回落。

    兩柄銀錘砸在他身前的血泊裡,距他腳尖,僅有半寸之遙。

    血點、泥點,濺得他兩條褲腿濕了一片。

    奚浩雄趴在地上,摔了個嘴啃泥,滿臉污穢,他用雙錘支撐起自己的身子,想要繼續前衝,忽然發現自己矮了許多,低頭一看,腰以下的部分,居然不見。

    腸子在地上淌了一團,和著血,蠕動著,肚皮已成一個倒置的空口袋。

    回頭望去,自己連胯的兩條腿在五尺開外,靜靜地倒在那裡,腰椎骨在汩汩血漿中顯露出來,白森森的,沒有茬口,顯然是自骨縫間被利器攔腰而過。

    月光下,一黑少年慢慢將前衝揮刀的姿勢恢復到自然站立的常態,腕子一翻,長刀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圓環亮線倒插而回,皮鞘將刀頭緩緩吞下,斬浪二字印銘在鞘口邊頓了一頓,鉤簧響處,光華為之一消。

    少年寬劍眉濃黑如墨,安然水橫,這張神情剛毅的年青的臉,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平靜,像樵子收斧將枯斷松枝緩緩拾起,似老僧捧一碗清茶於廊下,坐看山中秋葉楓紅。

    奚浩雄竟在剎那間感覺到一種親切和放鬆。

    血液在流淌,眼前在變黑,身體在變冷,一切都在遠去。他兩臂勉強支撐著半個身子,道:「你……是……」

    少年答:「小姓常,常思豪。」

    奚浩雄半身一頓,撲通墜地,氣絕身亡!

    秦自吟直愣愣仍瞧著奚浩雄的屍身,彷彿剛剛反應過來似地,啊了一聲,臉色煞白。

    聚豪閣百多紅衣武士嘩然圍上,風鴻野鷹目透寒,黑色大氅忽地揚起,氣勁陡然提升到極致,盤花連珠棍的鏈環嘩啷啷直響,雲邊清九尺長槍一抖,內力摧得槍頭紅纓飛若飄火,指向常思豪。

    陳勝一飛身掠到常思豪身側,金刀橫擔,以防來敵,秦府餘人不由自主向前踏出半步。

    馮泉曉大戟一挺:「拿命來——」

    「且慢!」

    說話的是明誠君。

    他兩眼餘光斜掃,蒼水瀾面色沉凝,廖孤石冷眼旁觀,身形寂止,手中鶯怨毒末端蛇信般輕輕抖顫。

    地上奚浩雄的鮮血仍在流淌,院中氣氛緊張。

    別人都道奚浩雄先前與秦浪川力戰已疲又有內傷,全力出手之下未及防備才被常思豪所乘,只有與之對過劍的明誠君心裡,才知道此子得手便如斬殺遲正榮一樣,絕非僥倖。在人群中能奮戰衝殺不過是血勇,而這少年對於出手時機的把握卻遠遠高人一籌。

    以功力吃定對手誰做不到?靠出手時機的判斷和火候拿捏以小搏大,這才是最可怕的。

    常思豪道:「死者為大,然絕響年幼,一時頑劣發作,罪不致死。這位爺錘勢太猛,已懷取命之心,常思豪不得已出手,還望明誠君諒察。」

    明誠君二目凝神與他對視片刻,隔了一隔,揮手道:「收屍,走!」一撥馬頭,率風雲二帝退出秦府,馮泉曉極是不願,瞧瞧明誠君背影,又回頭瞧瞧秦家諸人,跺足哼了一聲,撤戟相隨。

    紅衣武士抬起奚浩雄和遲正榮的屍身,尋著遲正榮失落的頭顱兩臂,隨後跟去。

    秦絕響直愣愣站著,彷彿剛回過神來,叫道:「大哥!」常思豪過來攏了他肩頭一把以示安慰,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人死恩仇兩消,辱屍最為江湖中人所忌,奚浩雄下的雖是殺手,亦不會受人非議,若非以大局為重,兼看絕響年幼無知,明誠君又豈肯甘休。

    常思豪過來見過蒼水瀾,二人情狀親呢,秦浪川不知他倆原是舊友,投來訝異目光,只不過現在當著客人面,不便多言,向蒼水瀾道:「蒼大劍,今日非君為兩家解鬥,秦家危矣,此間雜亂,請到後院知雨軒中暢飲幾杯如何?」

    蒼水瀾一笑:「老太爺言重了。蒼某今日聞琴而來,得與四姑娘合奏一曲,興願已足,尊府遭此大劫,還需一番整頓,蒼某不好叨擾,這便告辭,相見有日,當與秦老太爺共謀一歡。」

    秦浪川環視四周,大臀傾倒,遍地橫屍,實在也不好待客,拱手微笑:「如此老夫可失禮了。」

    蒼水瀾笑謝:「江湖兒女,何拘小節,老人家保重。」拍拍常思豪膀臂,又向秦夢歡點了點頭,負琴飄然而去。

    常思豪見他來去瀟灑,心嚮往之,忽見西面一襲藍衫向院外無聲飛掠,已至牆邊,忙喊道:「廖公子!」

    廖孤石停步,卻不回頭,背對他說道:「何事?」

    常思豪快步趕上,在他側後方施禮一笑:「廖公子,前者咱們在酒樓之上,兄弟多有得罪,令公子負氣而走,後來我琢磨著,有些事情誤會了難免解釋不清……」

    廖孤石截道:「你愛怎想便怎想,與我何干?」

    常思豪笑道:「咱們把話說透了,這樣至少可以避免誤會加深。」

    「知我罪我,笑罵由人,別人對我如何看法,廖某從來不放在心上。」

    廖孤石身子仍直挺挺地,語氣冷硬。

    這幾句話頂得常思豪一時噎梗難下,忖道:「你今天既伸了這把手出來,卻怎麼又辦人事不說人話,面冷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閣下還有事否?無事廖某告辭。」廖孤石語氣中已有幾分不耐。

    常思豪腦中念閃,嘿嘿一笑,道:「廖公子,今日你相助秦府,幫了我一個忙,不過算起來你還欠我一條命。」

    廖孤石臉色一寒:「非我出手,秦逸已死在明誠君七尺大劍之下!」

    常思豪佯作鄙容,又苦臉一笑:「廖公子大恩,秦府上下感激,常思豪銘刻肺腑,但公子又何必時時掛在嘴上?」

    廖孤石聞言眉挑,指尖發顫,常思豪抱臂笑道:「那日閣下自承,欠幫我一個忙,另欠我一條命,此次出手幫忙救人,只能算得清了前一件,說閣下還欠我一條命,是不錯的,廖公子一件事分成兩件,想賴常思豪的債,那可行不通。」

    廖孤石冷哂一聲道:「好,好,廖某還欠你一命,你待怎樣?」

    常思豪向後瞧了瞧,見秦家人等相距較遠,無人關注這邊,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常思豪想請公子幫忙救一個人。」

    廖孤石問:「救誰?」

    常思豪略一猶豫,道:「此事極難,廖公子若不答應,我也絕不強求。」

    廖孤石哼了一聲:「你有話便說,廖某豈受人激!」

    常思豪收斂笑容,神色轉為鄭重:「非是常思豪故意要激廖公子,只因此事確實凶險,所以在下不願強人所難。」

    廖孤石甩手道:「閣下若再廢話連篇,廖某轉身就走!」

    常思豪側身低道:「今有小公子程連安,年十二歲,乃忠良之後,被東廠公人擄去,生死未卜,常思豪欲一力救之,但勢孤力單,恐相救不成,使小公子反受其害……」

    廖孤石一揮手:「少廢話,他在哪裡?」

    常思豪道:「可能囚在京師。」

    廖孤石雙目微合,心知東廠勢大不說,百劍盟亦在京師,自己背盟而出,回去無疑自投羅網。略一沉吟之際,常思豪已先搶道:「公子若是為難,此事就此過去,便當常思豪沒說。」

    「哼,」廖孤石長吸了一口氣,抬首遙視天星,「忠良之後,未必忠良。皇上耽於玩樂,百官忙於黨爭,這世道好官不得好做,惡吏且自橫行,救一忠殺一奸又能改變得了什麼?況且還不是去救忠良本人,怎知那小公子不是少爺羔子敗家子?」

    常思豪聞言一聲輕笑:「世事難料,常某但盡人事,力求安人之魂,慰己之心。」

    廖孤石見他表情,知道他以為自己心怯而找托辭,冷冷一笑,也不辯白,道:「告辭!」

    常思豪望他遠去背影,忖道:「他和谷嘗新也是一路想法,他們不曾與程大人一起同甘共苦,死守城池,半分情義瓜葛也沒有,自犯不上為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而惹上東廠這大麻煩,我常思豪但行己事便了,又何需求助他人!」一念閃過雙拳收緊,豪氣陡生,虎步邁開,昂首回院。

    此時秦自吟已為父親臂上綁定了夾板,秦逸見她衣衫尚濕,玲瓏畢現,問道:「吟兒,你這是怎麼回事?」

    秦自吟面上一紅:「吟兒去守西面洗蓮池入口,其時水鬼已上岸不少,我率府人奮力拚殺一陣,傷亡甚眾,後來不慎被拉入水中,幸而廖公子趕到,將吟兒救下,又助我將水鬼鋤盡,這才同歸前院,正好遇上爹爹您在力鬥明誠。」秦浪川道:「這位廖公子救你爹爹一命,又救你一命,他日若有機會,定要不計一切報答才是。」秦自吟點頭。

    秦逸面有疑色:「爹爹,明誠君此去,頗有些令人難解,似乎他們對官府的忌憚超出尋常。莫非,他們真有不臣之心?」

    「……難說。」秦浪川踱開兩步,緩緩道:「一個人野心膨脹,江湖裝不下,就去奪江山唄,嘿!我早料他們能在江南坐大,朝中必定有人,如今突然得知官府有變消息,顯然靠山沒有給予警示,他們沒有思想準備,便不能不慎重些。」

    秦逸點頭,凝思不語。秦自吟見他重傷如此,仍在思考這些,不由輕輕一歎。

    常思豪上前將斬浪刀解下遞還,秦自吟低頭輕道:「你帶著吧,何必還我?」

    聽她話裡的意思,似是要以此寶刀定情了。然而常思豪心中有結,想起廳中之事,身上一冷,忖道:「這些人詭計多端,可得多長個心眼,不能讓他們騙了。」遂肅容道:「小姐的東西,常思豪不敢妄收。」手向前又遞了一遞。

    秦絕響上前接過笑道:「常大哥不要,不如給我吧,我想這刀可不是一天了。」說著將鞘繫在腰間,抽刀揮舞,愛不釋手。

    恰在此時,忽聽街上蹄聲悶響,抬頭看,一彪人馬刀槍映月,直衝而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