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人,鶴羽圍肩,軟綢的披風無風自飄,其色殷紅如血,此刻面上帶著微笑,只一隻單手,便如戲耍頑童般,將那壯漢彭鯤九的攻擊輕鬆化解。
此人正是聚豪閣三君四帝之風帝風鴻野座下大將,八大人雄之一,袁涼宇!
常思豪險些喊出聲來,只覺嘴上被一雙溫軟的小手摀住,腦袋被拉回雕像之後。
荊零雨面有微慍,在他手上寫道:「你怎麼回事?」
常思豪在她手上寫道:「那人不是祁北山。」
荊零雨寫道:「你認識他?」
常思豪點頭,簡要地把袁涼宇的事寫給她知。
荊零雨寫道:「他定是想挑撥百劍盟和秦家的關係,使兩家交惡,好讓聚豪閣從中漁利。」常思豪示意明白,又望著她眼睛,意思是問:「怎麼辦?」
荊零雨想了想,眉心鼻翼輕輕抽皺一下,寫道:「誤會就誤會去,誰讓他們都是笨蛋。」
此時臀外呼喝連連,顯然其餘的武士見彭鯤九不利,已經參戰。常思豪顧不得再寫字,低聲道:「咱們總不能不管。」荊零雨聽外面打鬥之聲甚烈,想來也無人能聽到這邊的話音,低聲道:「呵,你想怎麼管?你打得過他麼?你若出去,就是送死,他定要殺你滅口。我們不如就在這待著,日後找機會捅破他這陰謀便是。」
常思豪道:「那外面這些百劍盟的人,豈不是都要死了?」
荊零雨一哂:「打不過別人,當然就被別人殺嘍,自己沒能耐,有什麼可說的?不過袁涼宇肯定會留下一兩個活口,否則也造不成雙方的誤會。」她一臉輕鬆,對於百劍盟武士的生命,顯得極為不屑。
常思豪道:「那可不成,不能眼睜睜瞅著他這麼害人。」荊零雨問:「那你想怎麼辦?」常思豪道:「我出去揭他老底,大夥兒四散一跑,能跑幾個就跑幾個,總比都被他殺光的強。」
荊零雨連連搖頭:「那樣別人能跑掉,你可就跑不脫了,你捅破了他的西洋鏡兒,他還不第一個追你?」
忽聽悶哼連聲,顯然是百劍盟的武士之中,已經有人受傷。這些武士掉頭也不皺一皺眉,受傷自是忍著,不肯叫出聲來,長了敵人氣焰。
常思豪心下一狠,低道:「我若死了,你把這事告訴陳大哥。」說罷長身而起,就要出去。忽聽院中有人喊道:「袁兄,幾日不見,別來無恙?」
院中黑衣武士各自心中一沉,忖道這祁北山已經夠厲害,如今又有強援前來,這下可更難對付了。
只見說話之人,正自山門緩緩而來,手提一柄金刀,光華奪目。
常思豪見是他來,心中大喜,繞過武則天像擺手喊道:「陳大哥!我在這裡!」荊零雨歎一口氣,也不便再藏,跟了出來。
院中黑衣武士一見神像之後還藏著人,不由又是一驚,待看到常思豪身側的荊零雨,卻又一喜。心想若把她帶回盟中,總算這一趟不辱使命。又想到此番還要先對付這三個勁敵,於是幾人手中兵器,轉而指向陳勝一和常思豪。
荊零雨怕他們誤會,再與陳常二人動起手來,急忙小手一指,喊道:「這人叫袁涼宇,冒充秦家大總管祁北山,想挑起百劍盟和秦家的矛盾,好讓他聚豪閣漁人得利!大家可別上當!」
百劍盟武士大奇:「此人竟非秦家總管,卻是聚豪閣的人?」
袁涼宇聞聽,雖怒火填胸,卻面容不改,冷道:「小輩!」手中黑索捲動,將百劍盟武士迫開兩步,提氣縱身,直向臀**來,黑索鱗片暴起,劃出一道弧線,有如長空赤雷,向荊零雨當頭劈到!
百劍盟眾武士瞧見,大驚失色,救之已是不及,跺足喊道:「躲開!」
荊零雨見索勢快疾無倫,罩定頭肩,無論左躲右閃,皆難以避開,而且黑索極長,她背後是神龕,退身無處。不由一呆。
常思豪就在她身側,手中空空,沒有兵器,眼見袁涼宇這一索定要打在荊零雨身上,心中發狠,髮絲戟張,暗道:「拼了!」向前疾衝,一個擰胯,身如離弦之箭,射向空中的袁涼宇!
袁涼宇只道這一索便可將荊零雨打個腦漿迸裂,沒想到身邊這小子竟然反向自己直射而來,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一愣神間,未及掏護身短刺,常思豪已到懷中!
兩個人的身子在空中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蓬地一聲,臀宇之內,空氣震盪,屋頂木架嘎嘎直響,灰塵簌簌而落,袁涼宇的身子猛地倒仰飛出,直跌臀外,空中一道血線標出,飄散如霧。
常思豪雙足落地,手揉肩膀,面露痛楚之色。
袁涼宇身在空中,黑索擊地,啪地一聲,借力飛出數丈,避開百劍盟眾劍手,一個跟斗翻落,居然站立不穩,單膝點地!
他雙目噴火,劍眉緊皺,抿緊的嘴角處,一絲鮮血緩緩流下,襯得灰白的膚色,更顯黯淡。
心中所奇者,這一擊顯然整身如一,內勁沛然,前日他在邊關漠上,不過是一毫無內力的黑壯少年,怎會在幾天之內,精進若斯!
剎時天地間靜寂無聲,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黑少年竟有如此手段!
袁涼宇怨毒的目光,似乎深深剜進常思豪的肉裡。
一襲血綢披風斜飛在天,宛若戰場上廝殺過後,空蕩蕩冷清清,絲絲縷縷,淒涼飄搖的黑煙。
「天機步**大撞!」袁涼宇在喉間擠出幾個字來。
常思豪見他神色驚懼又帶愴然,一時愣住,天機步?什麼天機步?
袁涼宇嘶聲道:「天正老人是你什麼人?」
常思豪一臉茫然:「我不認識。」
陳勝一面露欣喜之色:「兄弟,你怎麼樣?」常思豪晃晃肩膀:「沒事。」荊零雨過來拉他手笑道:「小黑哥哥,你的功夫不錯呢,這次護駕有功,想要什麼,儘管跟朕說。」言語之間,儼然自己成了女皇武則天,常思豪反成了她的小侍衛。常思豪趁機道:「那你把玉珮還給我。」荊零雨一扭頭:「小氣鬼,朕還沒玩兒夠呢!」忽然眼睛睜大,道:「哎呀,袁涼宇跑掉了。」
眾人轉目望去,只見一道如游魚般的血線消失在山門之外。荊零雨笑道:「聚豪閣的人也會逃跑麼?這下他可栽了。」陳勝一道:「他的武功雖高,但咱們畢竟人數佔優,加上小豪的進境讓他琢磨不透,又受了傷,更無決勝之算,他是曉進知退的人雄,自然明白在這種局勢下應該如何選擇。」
荊零雨笑道:「他那件血紅披風可是不錯,有機會定要借來穿穿玩玩。」
陳勝一拱手與百劍盟諸人見禮,彭鯤九道:「閣下便是金刀陳二總管麼?這一次卻是真的假的?」陳勝一哈哈大笑:「秦家兩個總管,我主外事,祁大哥主內事,故而不常在江湖走動,以致讓賊人有機可乘,所幸陰謀未逞。至於陳某,貨真價實,諸公勿疑。」說著金刀隨手一揮,兩丈之內,冷氣森然。眾人大釋而笑。
彭鯤九道:「這下可好了,荊小姐,你這就隨我們回盟去吧!」
荊零雨臉色一沉:「我不!你們擺陣要殺我,下手狠著呢,我跟你們走,說不定半路就被掐死,煮了吃了,就算回到盟裡,說不定鄭盟主一高興,給我來個五劍穿身。」
彭鯤九苦笑:「你也知道廖公子的能耐,眾兄弟們拼盡全力都還拿他不下,更別提留手了。往小姐身上招呼,都是為了擾他心神,兄弟們可都小心著呢。小姐,廖公子此次所犯大逆,已經罪不能容,你是被他劫出的人質,又不是叛盟,回到盟裡,荊爺廖爺高興都來不及,鄭盟主又怎會傷你呢?」
他這麼一說,倒被荊零雨抓住了破綻:「既然我無罪,那麼早回去一天,晚回去一天,也就沒什麼分別,現在我沒跟哥哥在一起,當然也就不是什麼人質,平時爹爹管著,哪也不讓我去,這回出來多玩兩天也是無妨。」
彭鯤九一時語塞,方成義道:「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小姐孤身一人,恐不安全,方纔那袁涼宇恨小姐戳破他陰謀,說不定遠遠窺刺小姐行蹤,看準時機再下毒手,小姐還是隨同我們回盟中為好。」
荊零雨笑道:「你不用嚇我,袁涼宇有什麼好怕的?本宮有侍衛保駕,並非孤身一人,你們不用擔心。」說著攏住常思豪的胳膊,笑吟吟道:「常小黑,本宮的安全就都交給你了,你是保我不保?」
常思豪道:「我叫常思豪,不叫常小黑。」荊零雨道:「那有什麼分別?你生得很白嗎?」常思豪道:「一點也不白。」荊零雨笑道:「既然不白,當然就是黑嘍,不叫你常小黑叫什麼?常大黑可不好聽。」
常思豪心想:這女孩子腦袋裡亂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什麼,幸好她沒看見我光身子洗澡,否則還不得管我叫常小雀兒?忽又想起小墜子看著自己赤身**嘻笑的樣子,臉上不禁一紅。
荊零雨道:「你還沒答應本宮呢,倒底願不願保護我?」
常思豪想起自己還要去找程大人的家人,有些為難,可望著她那雙水靈靈讓人難以拒絕的大眼睛,心中又極不捨:「嗯,當然願意,不過,我還有事情要辦……」
荊零雨早明白他的心思,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要去那官兒家入贅嘛!這事兒包在本宮身上好啦!看在你出手救過本宮的份兒上,本宮就降位辱身一把,到時候給你當個小紅娘也就是了。」
常思豪看著陳勝一奇怪的表情,臉上泛紅,道:「哪有這事,你又胡說。」
荊零雨道:「我胡說什麼,你家裡可有錢麼?」
常思豪一愣,不知道她為何提起這事,道:「沒有,何止沒錢,家也沒了。」
荊零雨道:「招啊!你既然沒錢,到人官家投親入贅,一進那程府的高門大院,看什麼都新鮮,院裡的養魚缸也要摸上半天,那程老夫人嫌貧愛富,見你這樣兒,雖有玉珮為憑,也必找出種種理由推搪,不把小姐嫁你,到時你怎麼辦?」常思豪待要解釋,荊零雨續道:「程家小姐見你雖然黑如李逵,但是好歹五官還算端正,沒生犄角,沒長六指,像個英雄人物,再掐指一算自己年歲,嗯,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三十五四十……哎呀,也真不小了,一顆陳年芳心,也便對你跳上兩跳,動了真情,苦於老夫人瞧你不上,要趕你出門,自己又被關在繡樓,動不得身,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老螞蟻,團團亂轉,這時候,就輪到本宮出馬,給你們牽線搭橋兒啦!」她煞有介事,彷彿在說件真事,說到那程家小姐數自己歲數,還撥著手指,一五一十地查,模樣滑稽可笑,彷彿真有那麼個老小姐一般。
彭鯤九、方成義等百劍盟武士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忽聽遠處林中有哨聲傳來,不禁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