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馳見她沒吭聲,怕她傷心過度,想了一下又沙啞著聲音說道,「好在先生離世時並無太多痛苦。舒虺璩酉他是在笑的,想來是想到了夫人。」
「少爺說明早六點將先生葬於夫人墓碑下,以後收回e集團了,再告於世人。」
「他,還好嗎?」
雷馳一愣,自從那日他將車禍事實告訴于小姐後,少爺和小姐之間發生的事,多多少少他能從少爺眉目間的變化能感覺出來的。
「少爺將自己關在房裡一天,出來時又和平時無異。可我知道,他是難受的。嫦」
她想到他堅毅的目光。
她點點頭,看著雷馳一瘸一拐地從辦公室出去。
他的背影像極了弓背的青蝦。時光,讓人學會長大,讓人慢慢衰老肉。
她失去力氣跌落在地上。
求一聲原諒,再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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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perla呆了整晚。
一直坐在落地窗旁,看黑夜慢慢退去,看樓底的馬路上,開始偶爾有人來人往。
五點的天,無雨而陰沉。
她戴了頂帽子,遮住自己的一夜未睡的容顏,便垂了頭,走出perla。
意料之外的喇叭聲響起。雨悸轉頭,看見的是金浩霖驚詫的臉龐。
許是沒想到會在這個點遇到她的。
「去哪裡,我送你。」他沒多問,只是勾唇笑笑。
她搖搖頭,想來他是剛拍完戲路過這裡,「早點回去休息吧,你累了一晚。」
她笑笑,繼續朝自己的方向走去。
他是金浩霖,從來都能通過她的表情洞察到她的內心。
此刻的空氣帶來濕氣,吹到臉上有些涼涼的冷意。
「上來吧,這時候不好打車。」
她終究坐在了副駕駛位上。當她報出目的地時,他嘴角的笑,一點點退去。
「你很累吧?」車內的氣溫讓她的雙手慢慢有些溫度,她轉頭,看到了他並不算好的臉色。
「還好,習慣了。」作為演員,夜戲總是不可避免的。
「你呢,這個時間點。」有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爸爸去世了,我去看看他。」她的臉色平靜,那一瞬他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喜悲。
他動了動放在車盤上的手,然後又慢慢地握緊。
她指的,應當是莫成毅。
莫成毅!
他轉頭看她,細長的黑髮垂下,她的側臉有忽明忽暗的光。
怎麼會,一晃之間,曾經被d市市民歌頌的男人,如今卻已離去。
他覺得自己的內心也有些無法鎮靜。
「是這幾年,患病了嗎?」
她搖搖頭,目光悠遠。
想是有什麼隱晦,金浩霖也不再問,提高了駛向陵園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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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霖,你先回去吧。」車到陵園門口,她便不再讓他送了。
陵園的氣氛是悲傷的,她想一個人走走。
細雨又開始落了,她笑道,這雨剛剛好。
金浩霖思忖著點頭,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強撐,他卻沒有上前。
他和她,背道而馳。
此刻的陵園路上空無一人,她一身白衣走在路邊,寧靜而祥和。
她一步步踩著路面上被分割出來的線,突然想起來,她和德裡克在英國初遇的那個夜晚。
他說他像lilas,丁香。丁香一樣的哀愁。
他描述地挺準確的。
她這一生,靜靜地開,靜靜地散發香味,然後,享受安寧的時光,靜靜的哀愁。
兩輛黑色的車從她身邊掠過,一輛捷豹,一輛奔馳。車輪捲起一小串雨簾。
風吹起她裙畔的一腳,她低下頭,讓長髮遮住了臉頰。
她是知道的,這個時候,來的還會有誰。
她站在另一個墓碑後,看雷馳瘸著腳,將烏黑的傘撐在轎車旁。
她看著他從車裡邁出,推開了雷馳的傘,一臉肅殺。
雨滴在他黑色的發上形成一層薄霧,他穿著黑色的西裝,似要與這朦朧的雨色融為一體。
她的嘴唇不自覺顫抖。她緊緊地咬住下嘴唇。她不知道是冷,還是難受。
他們站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
她看著他們把那一罐裝著莫成毅骨灰的黑匣子,鄭重地放入了墓穴。
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流淚了,悄無聲息,沒入心底。
他們走了,在煙雨朦朧裡,在寂寞無聲裡。
她走出來,重重地跪在墓碑前。
墓碑,是葉欣桐的墓碑,上面貼的,是她再溫柔不過的照片。
媽媽,爸爸。
忽的,她彷彿回到了六歲那年。
夜是寒冬臘月的冷,她抱著支離破碎的布娃娃,昏倒在他們的車前。
他們抱著她,在空曠冰涼的醫院,等她甦醒,陪她看雪賞花。
他們說,小雨不怕,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小莫是小莫,小莫的爸爸媽媽也是小雨的爸爸媽媽。
小雨是個漂亮的姑娘。
小莫要把小雨當妹妹疼,小莫是哥哥,小莫不能欺負小雨。
一雙黑色的皮鞋停在她的身側。她抬眸,意料之外的,她看到了他。
她慌張地起身,可久跪的腳,麻得她再度跪在地上。
她自嘲地扯開嘴角,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她多想他快點走,她的狼狽,他必盡收眼底。
可她沒動靜,他也一直未吭聲。
他應當知道她的尷尬。她無法面對他。
他們的愛情像是場劇,那麼不真實。什麼蝴蝶,什麼大海,她突然覺得好笑。
多大了,還在矯情蝶和海。蝶和海,不過是有緣無份。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抬頭,對上那雙冷靜深邃的眸,眼裡已是平靜無波。
他低頭看她,眼裡是一片迷霧般的世界。
他們的頭上,是一把傘,黑色的,遮住了整個天空。
他一句話未說,只是緊抿著唇將傘遞給了她。
她看他轉身消失在煙雨裡,淚,終究朦朧了整個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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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浩霖放心不下她,還是開車折了回來。
找她是件容易的事情,莫夫人的墓,在很醒目的位置。
空無一人的墓園,只有她清清冷冷地還跪在地上。
黑色的傘橫躺在身前,她抬著頭,任雨落在發上肩上。
他上前,同樣的黑色皮鞋。
他說,莫先生莫夫人的事跡廣為傳誦,我雖未見過他們,但依舊敬佩。他們知道你的好。起來吧,跪這麼久,傷了自己,也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為你擔憂。
她收起眼中的迷茫,手撐著地,掙扎著站起。
可久跪的腳早已麻痺,她失神地被他攔腰抱起。
「腳麻了。」她低著頭解釋。
「我知道。」
她閉著眼,不再說話,靠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等她被他放在車上時,她聽到,耳邊疾馳而過的響聲。
那個響聲,屬於捷豹。
她不敢睜開眼。以前愛的太退縮,現在愛的太軟弱。
請原諒她的不敢,她不知以何種姿態面對。
敏感如金浩霖,他又怎不知其中蹊蹺。
可她不說,他自然不會發問。
「先睡會吧,我們去喝點粥。別跟我說不想吃,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他含笑著,可語氣裡分明多了一份強硬。
她沒有拒絕,任由他安排。她也知道,她已無放任的資本。
是時候,她該學會照顧別人了,而不是讓身邊的人,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是時候,該和過去,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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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淺眠的她,被德裡克的電話驚醒。
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他說,雨兒,回趟家。
她未回過神。家,哪個家?
德裡克說完就掛了,她仔細想了想,淡淡說道,「浩霖,先送我回家吧。」
金浩霖皺眉,卻也不反對,掉了個頭,加速駛去。
家,應該就是她剛買的房子吧。
金浩霖並沒有跟她一起下車,他說,「你先上去,我去買早飯。」
她剛想拒絕,然而不疑有它,銀色的法拉利,已經絕塵而去。
她無奈地搖頭,想了想,還是發了條短信,讓他多帶一份。
她想得沒錯,德裡克在她的公寓裡,而且,還多了一個人。
喬安娜。
而此刻的她,正一臉冷汗嘴唇發白地躺在她的床上,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德裡克坐在她的身側,皺著劍眉給她擦著細汗。
一看到她來,他便起身,滿臉的倦意,「雨兒,你回來了。」
她點頭,目光落在喬安娜的身上,「她怎麼了。」
「鎖骨中了一槍。」
「現在如何。需要我做什麼。」她沒有拒絕的反應,讓德裡克一愣。
「好在史密斯在中國,他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對不起雨兒,她中槍了,醫院不能去,我只能帶她來你這兒了。」
她搖搖頭,看著床上和自己完全兩樣的喬安娜,眼神慢慢收緊。
史密斯來得很及時,帶來了所有的器皿,雨悸和德裡克退出房間,留給這位年長的醫生和他的手下。
她給自己換了件衣服,然後窩在沙發上,看德裡克又習慣性地吸起了古巴煙卷。
煙蒂散在煙灰缸裡,神奇地散發出點點清香。
「誰傷的她?」看著他略帶緊張的神色,她淡淡地發問。
果然,他猶豫了。
「我。」
聲音裡透著濃濃的自責和無奈。
她的心裡一咯登。
「我和她之間發生了一些衝突。」他又吸了口煙。
「因為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