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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死亡不是結束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 文 / 晴若倩兮

    她已經能自己學會著走路了,雖然還需要支架,也走得很慢,及不上老龜的速度。舒僾嚟朗可這些天的靜養,讓她能完全站起來了。

    她打自心裡想要站起來!

    金浩霖看著被她推開的手臂,有些發愣。

    或許她努力想緩和表情,可這幾天的沉默,讓她的笑容都顯得格外的僵硬。金浩霖看著她沉寂的臉龐,一股心酸沖上心頭。

    她又開始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圈禁在泥淖裡,在泥淖的外部還豎起了高牆。天空在視野裡不過成了一個圓圈。她小心翼翼地過著只有藍色和大地色的生活,將一切閒雜人等排除在外婷。

    他尷尬地笑著上前,等她慢騰騰上床後,幫她捋好被子。只是從窗邊到床上的距離,卻讓她臉色陣陣發白。他想摸摸她的臉,可抬起的手在心裡掙扎後躑躅地收回。

    「宸他們都回去了。」他坐在床邊,微笑著開口,試圖化解這滿室的僵硬。

    她點點頭,沒有吱聲詣。

    「德裡克將d市的一棟住宅交給軒設計,同時還為果果爭取到了下一季時裝周的入場券,並將宸介紹給喬治·漢森,這些都是極不錯的事,你就不用為他們擔心了。」

    「來的時候我碰上他了,他,希望我在這裡呆呆——」

    「前一陣子我在阿根廷外拍,也很少上網,宸聯繫不上我。接下來就由我代替他們來照顧你了,雨悸。」

    「真的把我嚇壞了,好在沒事!」

    他輕聲細語說著,溫柔極了。

    然後他眼神細微地閃了一下,說,這陣子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陽光輕輕在他臉上打轉,還帶了點清晨時刻迷離的色彩。

    她只是微微地笑著,可笑的分明勉強。乾枯的嘴唇無一絲血色,就如失去了生機的洋娃娃。

    他還是忍不住捋了捋她胸前的長髮,她的樣子總惹人心疼。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他思索著,眼裡帶著某種認真。

    望了眼窗外,他淡然地啟唇。

    「十七年前,我八歲。那時我不叫金浩霖,更不會叫黑羽。時間過去那麼久,我都快要忘了我的原名。那是一個銀杏飄落了滿地的下午,我背著書包回家。家在一個小村莊裡,沒有鄰居。剛到小院門口,我便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叫聲,那是撕心裂肺的,屬於我母親的叫聲。我跑進門,看著母親口吐白沫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她不斷地翻著白眼,頭髮零落一地,原本屬於她姣好的臉蛋早已變得猙獰。我嚇壞了,跪在她的身邊呼喊她的名字。」

    「我想她應當看不見我聽不見我的聲音,可是她卻穩穩當當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看到她碩大的眼淚從眼角流出,然後沒進頭髮裡。她張著嘴,想要跟我說什麼。我把耳朵貼在她的唇上,卻只能聽她狂亂地喘著粗氣,白沫越吐越多。我想起來去拿座機,撥打那能救人性命的號碼,可還未按撥號鍵,一隻粗壯的手好不客氣地扇了我一巴掌。」

    「那力道很大,我被扇到地上兩眼發暈。我看到眼前的兩隻皮鞋被擦得珵亮,那是我的父親,姓廖。我已經兩年沒見過他了,我也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父親會親眼看著我的母親死去而無動於衷。我哭了,哭著打他,搶他電話,求他救救媽。可他像冷血動物一樣,盯著母親慢慢停止抽搐的身體,無一絲表情。」

    「他是恨極了我母親。他變相地娶我母親,是因為看中了母親家遺留的幾份傳世書稿。我母親是書香世家子女,雖已沒落,卻還有些威望。這段婚姻裡沒有愛情可言,結婚七年,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小的時候我都記不清他長什麼模樣。」

    「母親被安葬地很匆忙,他連母親入土前的那一面也不讓我看,只把我鎖在黑屋子裡。後來來了一個女人,花枝招展眉飛色舞的。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愛上那行為舉止都讓人噁心的女人。女人來家後,每天都笑嘻嘻地拿玩具給我,父親偶爾也會笑笑。我奇怪了,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算盤。不管他用怎樣的方式讓我接受這個女人,對於我父親本人,我是極度憤怒的。母親死後的幾個月裡,我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他心情好時不會揍我,罵我幾句就走開了,心情不好時便拿鞭子抽我,有時候抽幾鞭就停了,有時候也會抽上數十鞭。那鞭子也抽過我的母親,最多的時候會抽我二十三鞭,我記得清楚。」

    「我就知道他們一定在籌劃著什麼。果然,那天,他們買了新衣服新書包給我,女人說帶我去上學,學業停了這麼久總該補上。父親一聲不吭地坐在駕駛位置,他們買了一輛大眾汽車,用母親留下的財產。能上學對我來說畢竟是開心的,那天我難得放下了警惕。可是後來,他們駛向了郊區,一個我從沒有到過的地方。那女人開門讓我下車,很溫柔地讓我在原地等他們,他們去前面買幾個西瓜送給老師,讓老師能多關照我。我看向父親,他也只是面色陰鬱地朝我點了點頭。我信了,在原地等著,等了一天一夜。」

    「那裡是農田,天黑下來就極少有人出現。我記得自己那晚是伴著狗吠聲和寒冷睡著的。我是個倔強的孩子,我用一個孩子的天真等著他們回來接我。他們沒有回來。其實我知道的,他們是想把我這個拖油瓶給扔了,好過他們的二人世界。我只是無法接受,他是我的父親,天底下會有這樣的父親。」

    說道這裡,他笑了,有些無奈,也有些輕鬆,沒有意想中的憎惡與頹廢。

    「我想我是個聰明討人喜歡的孩子,一個老奶奶撿走了我,給我吃的填飽了我的肚子。我不認識回家的路,而我也不想回去。八歲的我,早就過了懵懂的年紀。母親在世時,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於是我告訴自己是男子漢,勇敢地走向了流浪的生活。」

    「上帝是眷顧我的,在我狼狽地走到市中心時,正好碰到了金大雲導演。那時候他正是青少年舞蹈大賽的評委。我誤打誤撞地進了他們的後台,看一個個漂亮的大哥哥大姐姐在準備舞蹈,羨慕急了。我不小心地進入讓他們面面相覷,因為我那個時候的樣子像極了小叫花子。過了很久,人都散了,大概是比賽都結束了,金大雲來了。他問我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叫我趕緊回家,我看著幾個大人將我圍在中間看猴一樣,頓時緊張起來。」

    「那個場景我還很清楚地記得。我當時紅著臉問他你是誰,然後周圍的人都笑了。他們說,這是舞蹈比賽現場,不是我這個小叫花子可以進來的。我撅著臉,沒有吭聲,他們的嬉笑傷害了我的自尊。我說我會跳舞,他們不信,依舊開著我的玩笑。我是會跳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聽過了大量的搖滾樂。母親雖是書香子弟,但她的骨子裡有股衝勁,想要脫離這世俗的枷鎖。她的初戀就是搖滾愛好者,是個為搖滾樂而起的舞者,所以我是先學會跳,再學會好好走路的。在父親不在家裡的那麼些年裡,母親用自己的私錢幫我報了無數個舞蹈班,所以我在那個時候就學會了街舞。」

    「金大雲沒有子嗣,看著我好強的模樣,他將我帶回了家。他給我洗澡的時候,我還嚷著自己會跳。乾淨的我是個俊小伙,他看到我原來的模樣,有些驚訝。我像我的母親,她是個美人兒。估計是我的長相讓他興趣猛增,於是就給了我展露的機會。他收藏的留聲機音色很好,我跳了帶點hip-hop味道的爵士舞。我記不太清動作,所以我當時又自創了一小段。他驚叫著給了我掌聲,我就知道我成功了。他問我是誰教的我,我說我母親請老師教的,他問我母親哪裡去了,我說死了,然後他就拍了拍我的頭,讓我不用擔心。」

    「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就成了他收養的孩子。外界都以為我是他私藏多年的兒子。他待我好極,估計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年輕時候的影子,又或者將他對舞蹈的渴望轉移到我的身上。我跟隨著他跑東跑西,十四歲那年,我有了一定的本事,並開始聯繫警察去調查我的父親。是的,他害死了我的母親。慢性汞中毒。你幾乎難以想像,會有這樣一個男人,蓄謀已久地將汞藏在牙膏底部。母親是個極節省的人,她總是習慣地將牙膏擠完後再扔。那個牙膏是我父親送她的唯一一個禮物,她高興壞了,更捨不得扔。汞從口腔進入她的食道呼吸道,積少成多,她雖然偶爾會抽搐,卻從未像最後一次那樣爆發。」

    「我將父親連同那個女人送進了監獄,這是我一開始並沒有打算的,也是他們始料未及的。我不是一個惡者,但我需要為母親爭一口氣,為當初他們的拋棄爭一口氣。送父親進監獄的那天我去了,他看到了我,就馬上別開了眼。那種刺心的感覺是難以言喻而又痛徹心扉的,如同殺人於無形,卻刀刀致命。」

    「雨悸,在我成長的這一段時間裡,我過的很艱辛。雖然身邊有了金大雲這棵大樹,卻始終不會太開心。他給了我另一種生活,也讓我離先前平凡而簡單的生活愈來愈遠。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突然間就消失地無隱無蹤了。沒有了母親,我必須學會勇敢和堅強,以及一個孩子不該有的懂事和承擔。很多想放棄的時候,我就想起那年冬天母親穿過雪地背我去學舞的場景。她細細對我說,再忍忍,一個月一個月忍下去,忍了這個月,冬天就過去了,忍個十幾年,咱們家的寶貝兒也能成為大舞蹈家。」

    「於是在最艱難的時候,命運教我學會了忍。有時候想想母親,想想每天自己的蛻變和成長,也就這樣慢慢慢慢地熬了過來。雪融化後變成什麼,不就是春天麼?雨悸,快振作起來,你相信嗎,死亡不是結束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那些我們珍藏在心底的人,會在時間的盡頭坐享世間嫻靜,在夜深人寂之時,花開花落之間,深深地為我們祈禱,祝願我們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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