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藝閣。舒殘顎副霓裳今天沒有登台跳舞,她脖子上的淤痕很明顯,她每看一次,心裡便像被鋒利的匕首劃過一道,她的嗓子也微微有些受傷,聲音帶些沙啞,幸好她不是唱歌的,不然真的毀了。
她端著茶水,站在樓梯口的位置望著那間房間良久,終是深吸一口氣,抬足慢慢上去。
「姑娘,我勸你還是不要進去。」衛然有些不忍地開口,這幾天就連他和衛冥都不敢隨便進去。
「沒事,我不會再觸怒他了,只是有些話想說,也順便為昨天的事道個歉。」她淡笑著道。
衛然也不再說什麼,霓裳便敲了敲門。
「進來。」
裡面低沉的聲音響起,霓裳也鬆了一口氣,真怕自己連這個門都進不了。
她慢慢推門進去,看見他正站在窗口,她放下手裡的茶水,恭敬地行禮道:「民女霓裳見過王爺。」
「是你?」元洛逸轉過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目光掃到她脖子上系的一條紗巾,心裡有些複雜。
「你又來做什麼?昨天的教訓還不夠?」
霓裳心裡有些發澀,低下頭道:「霓裳自知有錯,昨天實在太過無理,王爺教訓的是,特此來請罪賠禮。」
「罷了,起來吧。」元洛逸關上窗戶,走到桌邊坐下,「你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霓裳有些吃驚地望著他。
「呵、」他輕笑一聲,「本王雖然惱怒,卻並非不明事理。只是真相往往比較殘酷而已,所以一般人都不願意直接面對,你卻非要反其道而行,火上澆油,也怪不得本王手下不留情。」
「王爺說的是。」霓裳輕輕點頭,他認可了她的話,卻讓她的心裡更加難過。
「你心思很細膩!」他略帶讚賞地看著她。
「王爺過獎了。」霓裳淡笑道,「我接觸的人形形色色,看人自也是比較準。」
況且,有心關注他的人,怎會看不出來!
「你多大了?」
霓裳微微一愣,隨即道:「剛滿十七不久。」
元洛逸低下頭,似笑非笑道:「你比她大不了多少,卻比她成熟懂事很多。」
他提到她的口氣都會變得柔和,只是還帶著絲無奈。霓裳怎會不懂,景初從小養尊處優,天性單純,偶爾難免會有大小姐脾氣,可就是這樣,往往會傷人於無形而不自知。
這種人只顧及自己的感受,這種人是最自私的,卻也是最幸福。因為她是無心的,她其實也並不壞!
她想到一句話,縱使你有千般好,可卻不是他的心之所愛。縱使你愛的人千般不好,可是愛了就是愛了,即使她任性調皮,刁蠻胡鬧,亦或是其貌不揚家境貧寒,只要是她,你看在眼裡都是惹人愛的。
她眼睛有些澀,牽強地笑道:「我和她當然不同,我從13歲就開始賣藝,這些年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的,若不早點懂事,怕早就餓死了。況且,若是她也變得成熟而世故了,你還會喜歡她嗎?」
他思量良久,最終雲淡風輕地道,「這個問題,等你有了喜歡的人,你自然知道答案。」
霓裳看著他,面色微僵。vlt7。
「好了,不談這些了。」他歎一口氣,談了又能怎樣,人心最難把握,豈是他能左右的。「說說你吧,你除了會跳舞,還會些什麼?」
「還會彈琵琶,只是技藝不精,怕是會讓人取笑。」她也興致十足地說了起來。
元洛逸饒有興致地挑挑眉,「那不妨彈奏一曲,本王也略懂些樂理,正好可以指教一二。」
「嗯。」霓裳欣喜地點點頭,「霓裳的榮幸,待我先去取一把琵琶。」
真帶便沒。「不用。」他朝門外吩咐了一句,讓衛然去了,然後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既然是你泡好的茶,就與本王一同喝一杯吧。」
霓裳受寵若驚地望著他,有些不敢相信,昨天與今天,真是一個地獄一個天堂!
元洛逸有些奇怪地望著她:「本王的面子也不給?」
「不、不是…」霓裳連忙拿起茶杯,「只是覺得是莫大的榮幸,有些無措而已。」
「你果真和她不一樣。」他有些黯然地盯著杯子裡的茶水,「她從不會在本王面前這樣客氣,她可是跋扈著呢。」
霓裳執杯的手一顫,臉上的笑意也有一絲僵硬。
「算了,喝茶吧。」
「嗯。」她拿起杯子輕抿了一口,平時喝起來香醇的碧螺春卻生出些苦澀。
元洛逸微微皺眉,「這是碧螺春?」
霓裳錯愕的看著他,不確定地問道,「是的,王爺不喜歡嗎?」
「沒什麼,只是喝慣了龍井而已。」在相府,那個人就是喝慣了龍井,他竟不知不覺也喜歡上了。
心裡又有些煩躁,沒事總想起她幹嘛,她現在說不定正為他的離去開心得不得了,他何時是這樣的賤骨頭了!
「不說了,你開始彈吧。」他臉色又微微偏冷。
霓裳小心翼翼地接過衛然遞進來的琵琶,走到靠牆的曲台上坐下,先撩撥了幾下試了音色,找到感覺後開始一點一點彈奏出歡樂的樂曲。
「你彈的是江南採蓮曲?」
霓裳一邊點頭一邊笑著說道,「王爺果真博學多識,這是我家鄉的曲子。」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元洛逸慢慢吟誦出這首詩,配著琵琶的聲音,格外的好聽。「沒想到你來自江南!難怪,江南女子果真玲瓏剔透!」
「王爺過獎了。」霓裳臉頰有些紅暈,低下頭繼續彈奏。
「本王只去過江南一次,不過那確實是個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元洛逸挑眉道,江南水鄉,山清水秀!
陸景初站在風藝閣的大門外,仰頭望了望上面華麗的金子招牌,心裡憤憤不平。他說不定正自得其樂呢!不在相府倒好了,尋了這麼個好場所尋歡作樂,說不定人家根本不想回去,讓她怎麼請啊?難道厚著臉皮抱著他的大腿拖回去?
「愣著幹嘛?走吧。」綠竹扯了扯她。
陸景初哼哼兩聲,心裡不爽地跟著綠竹上了二樓,遠遠地就看見衛冥和衛然。
「嘿…衛冥…」陸景初急忙跟他招手,跑過去,歪著頭盯著他看了半天,直到看到他的臉都紅了,才道:「你別害羞啊,我就看看你的傷好了沒有。」
「不…不勞陸…陸小姐掛心,卑職的傷早…早好了!」衛冥低著頭,眼神不停閃躲。
衛然奇怪地望著他,「誒,我說衛冥,你什麼時候結巴了?」
「呵呵…」陸景初和綠竹都忍不住捂著嘴偷笑。
衛冥的臉更加紅得像在鍋裡煮過,故意板著臉瞪著衛然,「關你什麼事?」
「哈哈,哈哈…」陸景初更加放肆地笑了出來,「你的樣子好可愛哦!」
屋裡,元洛逸的把玩杯子的手一滯,眸光震顫。
「她怎麼在外面?」他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語。
「誰?」霓裳不解地望著他,屋子隔音效果較好,況且她還在彈奏,根本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陸景初問衛冥,「你們王爺在裡面吧?」
「在,在!」他愣愣地答道,可一想裡面還有一位姑娘,頓時有些尷尬。「陸小姐來找王爺嗎?那卑職去稟報一聲。」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行了。」陸景初揮了揮手,嫌麻煩,直接就把門推開了。衛冥和衛然嚇得一愣,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門嘎吱一聲被打開,陸景初本來還在想自己的開場白的,是說,嘿,好久不見!還是說,原來你在這啊,最近過得好嗎?還是,幾日不見,如隔三秋啊,那天的事情你忘了吧,我其實很希望時時見到你的!
結果悠揚的樂曲聲傳來,她的腦子一下子糊塗了,什麼都給忘了。
就說他挺會享受的,還聽上小曲了!坐在桌子旁,拿著個白瓷杯子,像個地主一樣,風流個什麼勁啊!
屋裡的兩個人都怔怔地望著她,這個突然闖進了的人。
陸景初意識到氣氛不對,咳嗽了兩聲,偏過頭去看彈奏的人。
「霓裳?」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霓裳有些慌亂地撥錯了弦,發出幾聲噪音,尷尬之下放下了琵琶,點頭道:「景初,是我!」心裡卻總有一種被抓奸的錯覺,心虛地很。
陸景初皺著眉頭,奇怪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
元洛逸被看得極其不自然,目光閃爍著不去看她。
「你來做什麼?」真該死,他又沒有偷情,再說她又不是他誰,他心裡慌什麼!
「我可跟你說明了,你不准打霓裳的主意。」她走過去,將霓裳擋在身後,一副保護的架勢,完全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初衷。
霓裳更加尷尬,低下頭輕扯她的衣服,「景初,別瞎說…」
元洛逸卻氣得臉色泛青,對她吼道:「關你什麼事?本王的事何時輪到你做主?」
陸景初嚇得身子一抖,卻還是硬著脖子說道:「就…就關我的事。霓裳是如風哥哥喜歡的人,都說朋友妻不可欺了,你不准打她的主意。」
霓裳糾結著拉了拉她,「景初,我…我和柳如風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你別怕,」陸景初安撫地拍了拍她,只當她口是心非,「我不會讓他欺負你的。」
「在你心裡我就是那樣的人?」元洛逸一把捏碎手裡的杯子,面色陰沉地站起身子。
陸景初吞了口口水,看著他的手,害怕地沒有說話。
不說話,就是默認?元洛逸眸色更深一層,「衛冥衛然,給本王滾進來。」
「你們是怎麼守門的?本王說了讓她進來了嗎?」他面色陰鶩,對著低上跪著的兩人沉聲吼道。
她總是有辦法讓他憤怒地想殺人,可是倒霉的,卻往往是旁人。
「屬下知錯,望王爺恕罪!」地上的兩人額上都快冒出冷汗。
「恕罪?」元洛逸望著他們冷笑,「給本王滾下去領五十軍杖。」
「是,屬下領命。」兩人雖心裡害怕,卻還是不得不服從。
軍杖,比一般的杖刑板刑要殘酷地多。
陸景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等一下。」她急忙跑過去攔住他們倆,「你們真的要去挨打?」
「是。」衛然看她的眼神帶著些責怪,陸景初不好意思地地下了頭,衛冥不介意地微笑道:「不礙事,一點小懲罰而已。」
「還不快去。」元洛逸看著他們兩人和她說話,心裡更加不爽。
衛冥衛然錯開身子準備出去,陸景初又急忙攔過去。
「你們不要去了,都是我的錯,根本不關你們什麼事。」她焦急地說道,又望向元洛逸,「王爺,是我不好,我不該無禮,可是真的不關他們什麼事。身處高位就應該賞罰分明,更應該體恤下屬,你這樣做對他們不公平!」
她真的很苦惱,明明是來道歉的,現在怎麼又把人給得罪了,還鬧出這麼大的陣仗!
元洛逸看著她,冷哼道:「賞罰分明?那你說本王該罰的是不是你?」
衛冥心裡一驚,連忙跪地道:「陸小姐並未做錯什麼,屬下甘願受罰。」
元洛逸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箭一般銳利的目光叫他心虛地低下頭。
陸景初縮瑟了一下,試探地問道:「那你要怎麼罰我?不會也…也是挨板子吧?」要是這樣,她還是直接撞死算了,等打得疼死,或者半死不活,還不如來個了斷。
元洛逸又氣,看著她膽小的樣子又好笑,坐下來不鹹不淡地道:「你覺得呢?」
「當然不能用這個血腥的法子!」陸景初很鄭重地點點頭,「咱們都是文明人,不能用這麼野蠻的方法去懲罰一個人。你看,你就是怪我不經你的同意就進來了,那也確實是我不好,所以,就罰我,嗯…就罰我再不來找你吧!」陸景初很滿意自己的想法,多好!這次搞定他這尊大佛之後,她就少見他為妙,不然哪天真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元洛逸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這是懲罰她還是懲罰他自己?
霓裳在一邊看著他們,又想笑,又覺得心裡苦澀。他們就像是在鬧著玩,可是她卻就此成了局外人。她根本不用擔心景初,她知道元洛逸就是傷了自己也不會捨得傷害她的,只有景初這個傻瓜還在害怕。
「王爺,景初,我還有事,就先出去了。」她站起來,微微欠了欠身子告退,主角來了,她是該離場了!
「嗯。」元洛逸看了她一眼,點頭應允,又對著門口的兩人道:「你們倆也出去候著,這次就作罷。」
「謝王爺。」
三人一同出門了,霓裳走到陸景初身邊,淡笑著輕聲說道:「我就先下去了,你們聊。」只是那笑容生出幾分落寞之意。
陸景初這才注意到她的嗓子有些啞了,覺得奇怪,也只當是小傷寒就沒過問。
關上了房門,綠竹趕緊從迴廊邊走過來,「小姐呢?她事情辦妥了沒?」
「還在裡面,陸小姐有什麼事情?」衛冥不解地問道,心裡有一絲懊悔。他自己剛才太魯莽,御花園的事情讓他想到了主子有多在乎這位小姐,他竟然衝動地去求情!
「還不是關於王爺的,小姐來勸王爺回去的。」
衛然眼光一亮,「希望你們家小姐可以辦妥吧,總呆在這也不是辦法啊!這王府…」
衛冥急忙扯住他,示意他別瞎說話。
衛然識相地立馬住了嘴,主子交代過,王府修建好的事先暫時不宣揚的。
綠竹理解地道:「我知道王府還在修建,能來相府借住也是我們府上的榮幸,這不小姐就來接王爺回去了嘛,不然要讓人落下口舌的。」
房內,元洛逸看著門邊的陸景初,帶著一絲賭氣地說道:「你不是不想看見本王嗎?找到這裡來做什麼?」
「呵呵…」陸景初訕笑道,「哪有哪有,我挺想看見你的。」
「前幾日某人可不是這麼說的。」
「這你也當真?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古板!」
元洛逸氣結,「這麼說,還是本王的不對?」
「不是不是。」陸景初急忙擺手,走過去,可憐兮兮地站在他旁邊,低下頭誠懇地道,「以後我說的這些胡話,你就別放在心上。我就是口無遮攔的,但我沒想趕你走的!」好吧,就算她當時一時腦子抽了,是真的想趕他走,可是現在也不敢這樣說啊!
「你在相府住著是我們的榮幸,感覺跟佛光普照似的。你這一走,我們都覺得不對勁了,特別不適應!」
元洛逸瞪她一眼,「你變臉倒是變得很快?」
陸景初自動忽略,繼續道,「所以,你還是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都忘記我那天說過什麼了,你也就不要再記著了!古語有云,大人不計小人過,大丈夫不拘小節,王爺肚裡能撐船,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這個小女子計較了?」
陸景初小心翼翼地望著他,大大的眼睛充滿著渴求,看起來楚楚可憐的。
元洛逸心裡竟再氣不起來了,他何時這麼好說話了?前幾日差點被氣死,那種心臟被隻言片語劃過,卻鈍痛無比的感覺,他竟能輕易就忘了!
太可恥了!
「你叫本王滾出去就滾出去,現在叫本王回去就回去,你當本王是什麼了?」他氣惱地站起身子,走開。
陸景初更加著急,只當他在惱自己,不過他說得也是,讓她她也不幹。她只好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後,焦急地解釋道:「我沒讓你滾出去啊,我…我只是讓你別總是拿出王爺的架子來凶我,我又沒有哪裡得罪你,況且你還是我家的客人,對我好一點會怎樣!」
元洛逸猛地停下步子,再次氣得想殺人,她還有沒有心了?他何時凶過她?若不是她自己口不擇言,他會發脾氣嗎?
陸景初還低著頭,急急地嚷嚷著向前走。
「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相府這幾日沒見到你,感覺怪奇怪的!在外面也不方…哎喲…」陸景初直直撞上了他的背,他紋絲未動,她卻還彈得退後了一步。
「你怎麼了?」元洛逸轉過身子,奇怪地望著她,不久輕輕撞了一下嗎,不至於嬌弱到就疼得紅了眼睛吧。
陸景初撅著嘴巴,苦大仇深地望著他,「還不都怪你,你停下來不會跟我說一聲啊,痛死我了。」他的背怎麼硬的像鐵牆一樣啊,正好撞到了她受傷的地方,不要又破皮了才好。
元洛逸歎口氣,無奈地走過去,掰開她捂在額角的那隻手,「讓我看看。」
他掀開她厚厚的留海,裡面被掩藏的傷口馬上暴露出來了,因為撞擊的緣故,傷口處又紅了些。
他眸色頓時一沉,「怎麼弄的?」
「我要說因為整日懊悔,自己撞牆撞的你信嗎?」陸景初小聲嘟囔著。
他橫她一眼,「別跟我瞎扯。」她要是會懊悔,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走到床邊,拿出一盒化瘀膏,那是上次御花園事件之後,他備下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先坐下來。」他把她推到桌邊,在她奇怪的目光中,扒開她的留海,「傷口不要總是遮著,讓它透氣會好得快一些,我先給你塗寫化瘀的外用藥,便於周圍血液的流動。」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食指腹沾了點乳白的藥膏,輕柔地在她額角處打圈,讓藥膏均勻地被吸收。他專注著自己手裡的事情,陸景初卻怔怔地仰視著他,他認真的樣子比平常更加好看幾分,濃黑的劍眉微微斂著,眼睛裡只有她的倒影,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和哥哥都沒有過的,像幾隻小螞蟻爬過,癢癢的,酥酥的。
「你看著我做什麼?」他弄完後收回手,發覺她正入神地盯著自己,不自然地撇開臉道。
陸景初更加慌亂地移開視線,眼睛亂瞟,「沒…沒啊,就覺得幾天不見,你好像長丑了些。」她強嚥下一口口水,慌張地胡編。
元洛逸氣得瞪她一眼,隨即挑眉道,「我看這裡挺好的,不用回相府了,也免得這幅尊容污了某人的眼。」
「啊?」陸景初連忙轉過頭望著他,氣惱地道:「你怎麼能這樣呢?我看你是找借口吧,這裡當然好,這麼多美女相伴,你天天醉生夢死的吧。」
「對啊,」他不可置否地悠然點頭,他想通了,若是總是跟她說的話較真,他怕是會英年早逝的。「醉生夢死多好,日日溫柔香,總好比受某人的氣好。不過——如果你硬是要想讓我回去,不如來點實際的補償吧。」
「什麼實際的補償?」
「比如——」他俯下身子,雙手撐在她的兩側,頭一點一點靠近,「你學這裡的女子,讓我調戲一番如何?」
「你想得美!」陸景初氣惱地偏過頭,幻想起他在這裡風流的樣子,心裡的怒火就更盛。
元洛逸看著她的樣子,硬是覺得現在這樣逗她就很有趣,他好長時間沒這樣輕鬆過了,原來學學柳如風那個無賴,偶爾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他朝她的耳朵湊近一步,輕聲說道,「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欲擒故縱,欲拒還迎的手段嗎?」
他的氣息流進她的耳朵裡,熱熱的癢癢的,說出的話更是讓她想找塊豆腐拍死他。
「元洛逸,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她猛地轉過臉,他的鼻尖在她臉頰上輕輕滑過,隨後是薄薄的嘴唇正好貼上了她櫻唇。
唇唇相接的那一刻,溫熱的觸感伴隨著莫名的電流劃過,兩人都愣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啊————」陸景初先回過神,猛地推開他,閉上眼睛狂叫,臉頰迅速升溫,染上兩道絢麗的彩霞。心臟砰砰直跳,感覺再激烈一點就會跳出胸口了。
元洛逸一個踉蹌才站穩,手指木木地拂過自己的唇瓣,心裡被一種奇妙的感覺充盈著。
彭…門被迅速撞開,衛冥衛然和綠竹都急忙地跑進來,「王爺,發生什麼事了?」三人都擔心地問道。
元洛逸聽到聲音,還是恍恍惚惚,沒有回過神的樣子。
陸景初聽到聲音,更是無臉見人,趕緊捂著臉,繼續無地自容地尖叫。
元洛逸看了她一眼,立刻對進來的三人道:「沒什麼事,都出去。」
「屬下…遵命。」三人奇怪地看了陸景初一眼,遲疑地答應著。綠竹心裡雖然擔憂,卻想到王爺在,應該是沒事的,便也跟著出去了。
「喂…」元洛逸不好意思地走過去,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別叫了。」
「都是你都是你啦。」陸景初哭喪著臉,揮開他的手,朝他的胸膛不停地捶打,「你沒事湊那麼近幹嘛?我恨死你了,那可是我的初吻,你還我你還給我啊…」
元洛逸絲毫不理會她不安分的拳頭,只是心裡湧出些欣喜,傻傻地笑著,「那真的是你的初吻?」
「當…」陸景初正準備承認,卻突然想起了那日馬車上的事,她竟然差點就忘了,那…應該才是她的初吻吧,被她的哥哥強迫著奪走了。她黯然地垂下眼簾,聲音虛無縹緲,「是…是啊。」
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了,眸中的欣喜被一陣陣黑色的風浪席捲,暗黑如夜。
「既然都來了,那就一起回相府吧。」他轉過身子,冷冷地說道。
陸景初抬頭看他一眼,也沒去深究他為什麼就答應了,訥訥地應道,「哦,那走吧。」
氣氛再次冷凝成霜。兩人先後走出房間,「衛冥,進去收拾一下,準備回府。衛然,去備兩輛馬車。」他吩咐兩人後,就率先下了樓。
綠竹而後迎上來,「小姐,剛才到底怎麼了?」
陸景初失神地走出房間,「沒什麼…」
元洛逸和陸景初分開了兩輛馬車分別回府,後面一輛銀色的馬車裡,元洛逸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他卻並沒有靜下心神,眉間的褶皺昭示著他正在煩躁。而有節奏地敲擊的手指,昭示著他正在思考。
這竟然不是她的初吻?她才十六歲,根本未接觸過什麼其他人,竟然不是她的初吻。
真該死,那個人究竟是誰?他霍地睜開眼睛,眼裡殺氣重重。怎麼可能有這樣一個人,且不說她還只是個懵懂未開枝的小女孩,光是那視她如命的哥哥,就不可能會允許其他人碰她。那只有一個人,一種可能,只是怎麼會……
他目光豪無焦距地散落在一處,心神複雜。
回到相府後,陸景初坐在自己園子裡的鞦韆架上,仰著腦袋望天,心裡怎麼又苦惱了!不記得還好,記起哥哥的那個吻,心裡怎麼堵堵的,像是塞了團棉花,透不過氣。還有…方才和元洛逸的那個吻…啊啊啊…怎麼這麼煩呢?
元洛逸個混蛋,怎麼可以親她!她腳尖使勁地蹬地,將鞦韆高高地蕩起,心裡也像騰雲駕霧般虛無縹緲的,她無意識地伸出小舌舔了舔唇瓣,竟然開始有些回味剛才的味道。
他的嘴唇薄薄的,軟軟的……
啊——陸景初一個激靈,臉蛋頓時就紅了。完了完了,她一定中邪,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瘋了瘋了,她趕緊跳下鞦韆,跑進屋子裡,她要靜一靜。不能這樣了,她既然選擇了和哥哥在一起,就要遵守自己的承諾,好好地真心待哥哥,不可以再這樣胡思亂想了!對,她應該學著慢慢接受哥哥,顧忌他的感受,也要主動對他好一些,不能總是讓他一個人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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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園的院牆之外,種著兩顆高大的梧桐樹,枝繁葉茂。夏日的時候,大樹能在園子裡投下一片綠蔭,以便於園子裡的人能夠清熱解暑。
不得不說,陸展齊對待她的事情真的很細心,早在陸景初九歲的時候,他便吩咐下人種下了這兩棵梧桐樹,如今,這兩棵樹早已長得粗壯茂盛,樹枝與樹枝之間交錯穿行,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哥,這裡真是個好地方,比在下面坐著有趣多了。」陸景初悠然地躺在一個粗大的橫枝上,頭枕在陸展齊的腿上,睜著大眼睛,看著被樹葉分割成星星點點的天空,光線正好。
陸展齊低著頭看著她溫柔地笑道:「瞧你那個懶洋洋的模樣,你倒挺會享受,只可惜你一個人的時候也上不來!」
其實,若不是在府裡不方便,恰好想到了這麼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他還真沒想過帶著她跑到樹上來,不過,她喜歡就好。
「哥,你們有武功的多好,想飛哪就飛哪,早知道,我當初就跟著你一起學就好了!」陸景初苦惱地說道,她一個人確實也上不來,這樹這麼高,就算上來了說不定還會掉下去摔死。
陸展齊挑眉哼哼道:「就你還學武功?當初是誰興致勃勃地學刺繡,結果被針給紮了兩下手指,就哭著嚷著不學了,到現在估計連朵花都繡不出來!」
「哥~~」陸景初不依不撓地叫道,「你怎麼老愛揭人家老底呢!」她轉過頭,微撐起身子,直視著他,陸展齊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腰側,害怕她掉下去。
「那你說,我什麼都不會,你還喜不喜歡我?」陸景初撅著嘴巴,賭氣地瞪著他。
陸展齊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喜歡總行了吧!真拿你沒辦法!」
陸景初得意地哼唧道:「我就知道。」
他無奈地搖搖頭,「你也不是什麼都不會啊,你別總是貶低自己,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會的,別人恐怕是望塵莫及。」
「我會什麼?」陸景初想了想,這些年,她怎麼好像就會吃喝玩樂,一事無成啊!
陸展齊看著她歎口氣,她總是看不到自己的好。「你忘記了?你很喜歡跳舞,很喜歡下棋,這些都是你的強項。」
「可是又不是我一個人會,你看霓裳也很會跳舞的!」
「她的舞技雖算上等,可是遠遠不及你!」
「是不是真的?」陸景初不敢相信地望著他,「你別偏心啊!」
「我只是就事論事,她的舞蹈缺乏一種靈氣。大多數舞姬跳舞,無不是為了生活,為了取悅觀眾,舞蹈都染上了些世俗之氣,近乎千篇一律。可是你不一樣,你什麼都不缺,你只是單純愛跳舞,為了自己而舞。你喜歡在梨花林跳舞,以自然的土地為舞台,以千萬花朵為觀眾,每一個動作都像從仙境走出來的,堪稱絕美…」陸展齊有些出神地說著,他見過的,她在樹林裡那樣專心地跳舞,白色的花瓣漫天飛舞,舉手投足,她都靈動得像是梨花中孕育出的精靈。
「咳咳…」陸景初不自然地乾咳兩聲,「哥,你再說,我就要得意忘形了。」
陸展齊回過神來,望著她淡笑著揶揄道:「你臉皮什麼時候這麼薄了?」
陸景初翻個白眼,「不跟你說了,這麼好的天氣,我要睡一會兒,你注意著自己別睡了,萬一你也睡著了,我鐵定是要掉下去的。」她說著便又躺回他的大腿上,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陸展齊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知道了,你安心睡吧。」
他盯著她,彷彿看入了迷,她穿著白色的紗裙平靜地躺在樹上,微風偶爾輕輕帶起她的衣擺,長長的黑髮順著他的腿部一直向下蔓延,垂在半空中,看起來柔順飄逸。他愛惜地把玩著一小束頭髮,真的不敢想像會有這麼一天,她會放下心中的芥蒂,接受他。只是,這兄妹的名號還是會像個噩夢一樣,如影隨形,永遠也擺脫不掉!
要是他們不是兄妹該多好,那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不用這樣躲躲藏藏,讓她受這麼多委屈。
「哥,你幹嘛總盯著我看!」陸景初瞇著眼睛,不滿地問他,害她都覺得不舒服睡不著。
「因為覺得看不夠啊。」陸展齊也抱怨道,「因為不能時時在一起,所以總是覺得看不夠,就想多看一點啊。」
陸景初看著他不滿足的樣子,咬唇思量了一會,眸光一亮,「哥,不如我改天讓人作一副畫像送你,這樣你就可以天天看到我了,怎麼樣?」
陸展齊笑道:「好啊,這真是個好主意,不過,你可要找個好點的畫師,要是畫丑了,我可不要的!」
「你敢?」陸景初幽怨地威脅道。
「呵呵……」陸展齊看著她的樣子,搖頭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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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四月的天還不算晚,陸展齊想著陸景初都睡了一下午了,應該精神正興奮著,便讓人叫她到亭子裡面去玩一會兒。
陸景初正在房裡無聊著呢,聽到阿福來叫她,迫不及待地就出門了。
「小姐,等一下。」綠竹叫住她,拿出一條白色的披風給她繫上,「雖說現在天暖和了,晚上還是有風,不要受了涼。」
「嗯。」陸景初笑著點點頭,「你要不要一起去?」
綠竹嗔怪她一眼,「你們應該不希望我去吧!」
陸景初一愣,隨即駁斥道:「瞎說什麼呢,去不去隨你。」
「好了,我真不去了。不過,小姐,你確定沒有什麼事瞞著我?」綠竹試探地問道。
「沒…沒有啊,哪有什麼事!」陸景初眼神閃爍地亂瞟,手又情不自禁地捏著衣角打圈。
綠竹有些失望,她真的這麼不可信任嗎?她們相伴了這麼多年,她卻不願意對自己坦誠以待,難道她以為自己會背叛她嗎?
「沒什麼,你去吧,天黑了就早些回來。」她失落地囑咐道。
陸景初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出門了。她和哥哥的事情本就違背常倫,少一個人知道,對她們來說就少一分負擔和罪惡感。況且,綠竹是她除了父親和哥哥外,最親近的人,她不想綠竹和自己一樣,背負這麼多!
她跟著阿福到了亭子,阿福便下去做事了。
遠遠地便看見哥哥站在亭子邊,她喚了一聲,他便馬上轉過身子來,望著她溫柔地笑著。
「來,快過來。」他朝她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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