謾罵、譏諷聲一片,此起彼伏。
特別是坐在最外圍那些和方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旁支成員,更是挺起身板,**著上身,雙手叉腰,一副潑婦罵街似的吼個不停,聲音嘈雜,倒是方唐鏡那幾個兄弟姐妹,一個個都安靜下來,臉上掛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望著方偉峰那邊的一家人。
方家的老大,一個五十歲出頭的男人,望了一眼身邊的老五,沉聲道:「老五,你的消息沒錯吧!那個方品良真要下台了?」
「我有幾個哥們就是zy市裡面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的消息怎麼會有錯?」方家老五,一臉自得的道。
其他幾個方家直系成員,也都竊竊私語起來。
正如方唐鏡說的一般,方家這幾兄弟,對方品良都算是苦大仇深,歸根結底不是因為老一輩的恩怨,而是方品良這一人得了道,他們這些雞犬沒能跟著升天。
方唐鏡在家裡排行老六,後面還有一個妹妹,年紀比方唐鏡也只小一歲多,一臉嫉妒的望了方品良和方唐鏡一眼,尖酸刻薄的嘲笑道:「真以為祖墳冒青煙,混了一個市長來當當,放古代,那可都是文曲星君,他方品良也不撒泡尿來照照自己算個什麼東西,」說完扭頭望著方家老大,皺著眉頭道:「老大,你說老頭子和方品良家的老頭子到底有什麼恩怨,這人都死了還不讓入祠堂?」
方老大咳嗽兩聲,瞪了小妹一眼,壓低聲音道:「不該你問的就別問,要是被老頭子知道,你就準備被逐出家門吧!」
方暗山坐在一張籐椅上,那雙枯槁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麻溜的搓著葉子煙。
方暗山只是一個沒上過一天學,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就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農民,這些年,因為方唐鏡的緣故,也算是揚眉吐氣起來,別說是村裡,就算是鄉里和縣裡,認識的小官小吏也不少,看在方唐鏡面子上和他稱兄道弟的更多,對於方品良,也沒有那種普通人的敬畏之心,相反,在他看來,有權的,有勢的,哪一個不是為了圖一個有錢,而他兒子就有錢。
一雙渾濁的眸子掃了方品良一家三口一眼,最後落到自己兒子方唐鏡的身上,開始琢磨起方偉峰說的那些話來。
一百萬,一千萬這麼多錢,他也沒見過,甚至算不出來一百萬是多少張一百的,多少張十塊的,不過他也知道,想要承包整個村子,絕對不是幾個一百萬,幾個一千萬就能夠搞定的,方品良的那點家底,他也是一清二楚,在他看來,方品良家那個小白眼狼,敢氣勢洶洶的說出這些話,多半也是有自己兒子在後面撐腰。
想清楚之後,方暗山咳嗽了兩聲,瞪著方唐鏡,沉聲道:「方唐鏡,你這個孽畜,非要幫著外人,把你爹這個老不死的趕出這裡,你才安心?今天我方暗山也把話放在這裡,你要是幫外人把老子趕出去,我立馬就去跳村口的河,等我一死,看你幾十年後,有什麼臉到地下去見為你操勞致死的娘。」
方唐鏡臉色微微一變,嘴唇也開始顫抖起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方偉峰也從徐星月那裡多少知道一點方唐鏡的事。
方唐鏡年輕的時候,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好人,打架鬥毆更是家常便飯,連帶著整個方家的人,對他都沒有半點好臉色,甚至到了後面,即便是看到傷痕纍纍的方唐鏡,他這幾個兄弟姐妹也完全當他是透明人一般不聞不問,只有方唐鏡的母親,一直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大冬天,半夜起來給他補衣服,做吃的,一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個晚上,那雙長滿凍瘡的手,還在給他縫補衣衫。
「怎麼會?」方唐鏡咬著牙淡淡的道。
站在方唐鏡身旁的方偉峰,一臉笑意的道:「二叔,這裡就交給我吧,你也不要左右為難了,我爺爺最後的一個心願,我這當孫子的,怎麼也得完成,不是?」
「真沒問題?」方唐鏡皺著眉頭道。
方偉峰點點頭。
方唐鏡一臉苦澀的望了方品良夫婦一眼,愧疚的道:「哥,嫂子,我先過去了。」
方品良夫婦都點點頭。
顯然,他們兩夫婦比方偉峰更加清楚,以方品良的那種性格,如果不是他母親臨死前的遺言,恐怕這些所謂的兄弟姐妹就算是餓死在他面前,他也可以做到不聞不問。
看到方唐鏡回到自己身邊,方暗山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一臉戲謔的望著方偉峰一家人,在他看來,少了自己兒子從中作梗,就算方品良本事滔天,想要將他老子的衣冠塚遷入到自己家的祠堂,也只是妄想。
「好了,爸,我們先回去吧!」方偉峰轉頭對著方品良笑著道。
方品良眉頭微微皺了皺,無奈的歎息一聲,點點頭,倒是後面跟著站起來的徐星月,拉著方偉峰的胳膊,小聲問道:「小峰,你該不會是真想要把這裡都承包下來吧!」
看到方偉峰一家人往外走,整個方家院子頓時噓聲一片。
方偉峰瞇著眼掃了一眼這群人,微微笑道:「承包下來,也算是我這個孫子給那素未謀面的爺爺盡一點孝道吧!」
「承包一個村子?」
哭笑不得的方品良搖搖頭道:「你還真以為有那麼簡單?先不說政府那一關不好過,就算政府那一關過了,承包這整個村子需要多少錢你知不知道?而且政策上面也不吮許這麼做,光是這兩百多戶村民的賠償,就足夠你頭疼了,你爺爺的事,我們還是另外再想辦法吧!」
徐星月也點點頭道:「你爸說得對,還是想其他辦法吧,要是你真承包了這個村子,把人全部趕出去,你二爺爺一個想不開……」
「媽,他做初一,怎麼也得讓我們這一脈的人做一做十五吧!」
徐星月搖搖頭,她也只是一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只要自己的兒子平平安安就可以了,並不摻雜到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裡面去。
回去的時候,開的是方唐鏡的車,而方唐鏡則是被方暗山留在了村子裡。
因為祠堂的事,一家三口的心情都不好,坐在後排的徐星月,望著方品良,搖頭道:「這二叔脾氣也太固執了吧,再怎麼說,他和爸也是親的兩兄弟,都說人死如燈滅,就算是有再大的恩怨,這人都已經入土了,也該化解了吧,到死都不讓人進祠堂,這也實在是過分了一點。」
方偉峰點點頭,道:「爸,二叔他爸和爺爺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
方品良微微苦笑道:「這農村人之間,無非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勾心鬥角,哪裡又有什麼深仇大恨,」說完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道:「其實事情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嚴重,當初,你爺爺在縣裡打工,你祖祖就給你二爺爺張羅了一門親事,後面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爺爺也看上了你奶奶,這一來二去,你奶奶就選了你爺爺,並且誰都沒有告訴,就一個人跑到城裡去找你爺爺,家裡人一直都不知道,你二爺爺也一直在等你奶奶,幾年過後,你爺爺帶帶著我和你奶奶回去,兩兄弟直接就幹上了,打得頭破血流,最後你爺爺一氣之下,就帶著你奶奶出去參軍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幾十年都是了無音訊,那個年代死的人也太多了,所以就給你爺爺立了一個衣冠塚,其實就是這麼一點爭風吃醋的小事。」
方偉峰,徐星月都是一臉的錯愕。
過了半天,方偉峰一臉笑意的道:「奶奶牛逼,女中豪傑。」
後排的方品良瞪了方偉峰一眼,沒好氣的道:「沒大沒小的,怎麼說話的。」
徐星月搖了搖頭,笑著道:「其實說起來,小峰他奶奶也真是勇敢,我記得,在那個年代,做出這種事,完全就是傷風敗俗,是要進豬籠的吧!」
方品良點點頭,一臉唏噓的道:「所以,他們第二天就離開了村子,只是給我奶奶留了一個口信,說是去參軍了,只是這一去就沒再回來,兩個老人臨終都沒能見到人。」
方偉峰摸了摸鼻子,笑著道:「要是老爺子堅持到現在,沒準我也是一個紅三代了,還有你,也不用一步步的熬著走上去了。」
「估計早就死在戰場上了,」方品良搖頭歎道:「其實,我也知道,很多東西不過是封建迷信,不過這裡的風俗就是這樣,講究的不光是一個入土為安,還有回歸祠堂,我現在只要能夠把你爺爺的牌位遷到方家的祠堂,和方家那些祖輩的供奉在一起,我這個做兒子的,也算是盡到孝道了。」
「放心吧,這事回去我就琢磨琢磨。」
方品良點點頭,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道:「不過做事也別太極端了,畢竟都是同宗同族的,這事也的確是你爺爺對不起你二爺爺,你二爺爺心裡有怨氣也是正常的事,還有你那些叔伯,當初要不是他們,沒準我也活不到今天,雖然嘴上尖酸刻薄了一點,最起碼也沒做什麼實質性傷害我們一家子的事,能夠和和氣氣的將你爺爺的牌位遷到祠堂裡面去最好,不能和和氣氣,也別趕盡殺絕。」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方偉峰暫時將這事放在了心上,準備回去之後找黃敬明商議一下。
「爸,你看我今年也畢業了,能不能在你們政府那邊給安排一個工作,鍍一鍍金,以後出去在政府行政部門呆過,也好混一點不是?」方偉峰笑著道。
「就你小子?」方品良哭笑不得的道:「你老子還沒開過後門,怎麼?想要你老子在你身上開一下後門?」
方偉峰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我看趙陽這幾年也累了,你這升不上去,連帶著他也沒啥油水,不如就給他放一個長假,出去旅遊一趟,所有費用都由我包了,如果他這一走,你這秘書不就空下來了了,怎麼也得找一個人來暫時頂替不是,我現在怎麼也算是正式黨員,當你的秘書,別人也挑不出什麼由頭來吧!」
「你說真的?」方品良微微皺起眉頭望著方偉峰道。
「不都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麼?」方偉峰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