綽號偉少的男人,大名張偉,土生土長的京城人,父輩在京城也算是衙門裡的官員,所以和這些草莽接觸的時候,骨子裡多少流露出一絲傲據的神色。
農家樂外面擺了十幾桌,前面還算吃得文文靜靜,酒過三巡之後,除了張偉這一桌還算安靜,交談得也很文雅,其他的已經拉開嗓子嘶吼起來,懂得察言觀色,而且火候不淺的陳東陵帶著一絲討好意味的神色道:「偉少別介意,這群人就是這樣,沒讀過書,讓他們賺再多的錢,充其量也只是暴發戶,就算裝,也裝不出上流人士的模樣,更何況兩杯馬尿一喝,就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張偉欣賞的望了陳東陵一眼,帶著一絲敷衍的笑道:「怎麼會介意,往上數三代人,我祖輩可是正紅旗的一個都統,雖然是皇親國戚,不過大清朝講究的就是一個馬背天下,說起來我們淵源還不淺,可惜時代變遷,要不然我現在怎麼說也得混一個貝勒爺當當,不過也沒啥,父輩也還算是爭氣,在京城也爬到了幾個衙門裡去,多少也算是給我謀了一點福利。」
「爭氣?」
一桌的人嘴角都是微微抽搐。
不過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指責張偉話裡的意思,俗話說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像他們這些混跡黑道的,除非坐到手眼通天的位置,要不然,隨便跳出來一個衙內都可以把他們踩死,更何況還是一個京城過來的衙內。一個個都跟著點頭附和。
幾個溜鬚拍馬不錯的幫會頭目,更是學著清朝人的調子叫起了貝勒爺,拍得張偉一臉心花怒放,吃吃喝喝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對著一桌幾個在浙江身份地位都不算差的黑道頭目道:「就今天,將青竹幫,白沙幫一起連根拔起吧!」
「今天?」
一桌的人都沉默下來。
青竹幫,白沙幫都不是小幫小會,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
看到一桌的人都有些猶豫,張偉臉色微微一沉,道:「有我給你們撐腰怕什麼?更何況還有一個山口組和暗影,拿下整個浙江之後,到時候全部都會瓜分給你們,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那個方偉峰生不如死。青龍已經被山口組的人牽制住,現在是自身難保,暗影的人也隨時準備著將那幾個幫會的首腦暗殺掉,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清洗掉這些幫會殘餘的勢力,不要讓他們有死灰復燃的機會,如果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我想,我開始對你們的能力有些質疑了。」
蕭坤聽完,突然抬起頭道:「偉少放心,這一次我蕭坤就算是傾巢而出,也一定會讓偉少滿意的。」
看到蕭坤搶了先,陳天男和高久祥也趕緊道:「還有我們,現在的青竹幫,女子會所,白沙幫這些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一口氣連根拔起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們喝這麼多,今天不會誤事?」張偉眉頭緊鎖的望著周圍的人道。
蕭坤裂開嘴笑了笑道:「這一點偉少就放心吧!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這群二貨的酒量不是蓋的,隨便一斤白酒還不成問題,都是這麼喝過來的,越喝,他們就越興奮,保證不會誤事。」
張偉峰點點頭,放心下來。
酒足飯飽。
目睹一群人離開,回去準備,張偉才回到自己的車上,點燃一支煙,若有所思的笑起來,呢喃道:「這一次,你們該對我張偉刮目相看了吧,讓我一個月拿下整個浙江,將方偉峰那小子趕出去,我半個月不到就完全的拿下了浙江,而且還能夠讓他被自己的狗給咬死,」說完對著開車的青年道:「你去把那個叫石玉平的人帶上車來。」
開車的青年點點頭,轉身就小跑出去,身上有一絲軍人的影子。
三分鐘不到,就帶著一臉明媚笑容的石玉平走過來。
看到石玉平那張賊眉鼠眼的臉和獻媚的笑容,張偉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一覽無餘,等石玉平走近,才緩緩開口道:「現在我就有一件事要你辦。」
「偉少請吩咐,」石玉平趕緊低頭道。
「到時候由你這個方偉峰一手捧起來的狗咬死他,只要你做得到,等浙江平定下來之後,我會給你留一席之地的,我想你是一個聰明人,你也知道,現在偌大的一個浙江,所有人都在排擠你,如果不是我在你背後站著,恐怕蕭坤他們早就將你碎屍萬段了,不過,只要我發一句話,整個浙江沒有人敢動你分毫,知道嗎?」
「偉少放心,我一定會按照你的吩咐做。」
張偉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顯然,在他心底,對這個敢當著所有人的面稱為狗的男人也留了兩分餘地,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般目空一切,能夠在京城那個水深火熱圈子裡面走到今天,還沒被踩死的人,要麼就是背景深厚,要麼就是多少有點心機的。張偉的父輩不過是清水衙門的一個小官,放在京城那個官員多如牛毛的地方,絕對不起眼,所以只能算是後者,有點小聰明,小心機的小人物。
等石玉平坐到副駕駛,張偉對著開車的青年道:「去青竹幫的總部。」
陳東陵一群人過來的速度不算慢。
張偉的車還沒到,陳東陵這些人就已經將青竹幫的總部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一個個都是摩拳擦掌的嚴陣以待,都很清楚,今天一戰,將青竹幫,白沙幫這些老牌勢力清洗掉之後,浙江黑道就成了他們的天下。
坐在辦公室裡為了千島湖事情焦頭難額的陳博弈,在得到整個消息的時候,也足足呆滯了十幾分鐘,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浙江的黑道全部雲集到了青竹幫的總部,幫會火拚的事,在浙江這種沿海城市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像這種整個浙江的幫會火拚,絕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事。
看到陳博弈一張臉都黑下來,站在門口的秘書也不敢出聲。
他心裡很清楚,這一次的事情算是捅破天了,如果不小心處理,恐怕不僅是陳博弈這個市委書記,連帶著一大批杭州的官員都得落馬,絕對會造成全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官場地震,就算是東北三省那一次也絕對比不上,跟在陳博弈身邊這麼多年,也算是學到了不少官場的東西,如果事情鬧得太大,絕對要有一些人出來背這個黑鍋,陳博弈這個市委一把手絕對是首當其衝的一個,而他這麼一個小螞蚱是不是能躲過這一場冒風雨就說不定了,猶豫了一下才小聲開口道:「陳書記,青竹幫的總部地處偏僻,如果我們能夠將消息封鎖了,應該不至於會擴散出去,這樣或許能夠將影響力降到最低。」
「最低?」
陳博弈深深望了自己秘書一眼,搖頭苦澀的笑道:「事情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就算是有心封鎖,也抵不過有心人的傳播,封鎖得再嚴,有心人想要報上去,洩露出去,也是輕而易舉。」
「那…現在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盡人事,聽天命,」陳博弈站起身,背著著秘書沉聲道。
站在門口的秘書微微錯愕,他很清楚陳博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一個表面隨和,骨子裡卻有著一股一般人都沒有的倔強,能夠讓這個男人都說出『盡人事,聽天命』的話,可見事態已經嚴重到了什麼地步,見陳博弈揮了揮手,才輕輕打開門走出去,又輕輕關上門。
等秘書離開之後,陳博弈才快速的打了幾個電話,佈置完一切之後,走到窗戶邊,眺望著政府大樓外面的馬路,矗立了很久才重重的歎息一聲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開始處理千島湖產權的這些問題。
而走出去的秘書,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畢竟沒有陳博弈那一番喜怒不形於色的城府,臉上滿是擔憂,陳博弈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他爬到今天的位置更不容易,所以他比陳博弈更加在意得失,見識過不少官員落馬的他,很清楚,一艘大船要是沉了,勢必會激起一個漩渦,多多少少都會卷一些人進去,塵埃沒有落定之前,誰也不會知道,誰會是下一個被捲進去的人。
「盡人事?聽天命?」秘書臉上浮現出一絲病態的笑容,咬著牙道:「我不甘心,憑什麼你們所有人都可以盡人事,唯獨我江濤只得在這裡聽天命?」
陳博弈也不知道,他的心腹秘書,在外面坐了五分鐘不到,就悄然離開了辦公室。
樹倒猢猻散,有的時候樹還沒倒,猢猻估計就會散完了,換句話說就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陳博弈算是一個老棋手,將整個杭州都當成了一個棋盤,只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在杭州這個棋盤上,會突然多出這麼多棋子,即便是他這個布了十幾年的局的老棋手,也被這些棋子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人生如棋。
誰是棋手?誰又是棋子?誰又分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