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兒,你喜歡他?」喝著武夷山大紅袍的徐正山靜靜望著蘇菲,那雙老謀深算的眸子沒有半點渾濁,反而呈現著一種與他年紀相仿的睿智,一個能夠不依靠外力而坐上省委書記寶座,在仕途上跌跌撞撞十幾年沒有倒下的政壇不倒翁,沒一點本事恐怕也做不到這一步,事關自己女兒的終生幸福,說話也不再含蓄,不像政壇中那般說一半留一半,總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蘇母聽到兩父女的討論,也趕緊坐過來,靜靜盯著自己女兒,一臉關切。
蘇菲臉一紅,趕緊辯解,道:「爸,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一直把他當弟弟在看,他才多少歲?」雖然感覺自己父親的話有些荒誕不羈,不過她心底也是沒由來的一跳,甚至她自己都不清楚,那種朦朧的感覺到底是喜歡還是關愛,或許不想自己難堪,又或者是無法踐踏世俗的成見,才沒有將那一層窗戶紙捅破,僅此而已。
「女兒喜歡就喜歡,你這老頭子今天發的是哪門子的瘋?」蘇母沒好氣的瞪了徐正山一眼,語氣裡滿是抱怨。
徐正山尷尬的搖搖頭,那一雙因為早些年下鄉被凍傷之後嚴重凍瘡的蒼老枯手放下茶杯,語重心長道:「我徐正山雖然不如鄧公那般幾起幾落,但是一雙眼睛看人還算得上是准,這個青年的確不錯,可惜生錯了年代,如果是在杜月笙、黃金榮的那個時代,就算不是一個大軍閥,也是一方魁首,我不介意你以後的男人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我只希望你能夠幸福。」
「他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蘇菲出聲辯解道。
「你有沒有和他下過棋?」徐正山問道。
「沒有,」蘇菲搖頭道。
「他是一個細心謹慎,而且不乏野心的男人,前兩盤他都做得滴水不漏,第一盤是怕折損了我的面子,起初還有些巧妙的放水,第二盤認清局勢摸清敵我雙方的實力後恰當的放開手腳,他真正用平常心下的只有最後一盤,暴露出骨子裡面的本性,觀字可見一人的本性,下棋也是如此,充滿侵略性,不死不休,說句難聽的,現在稍微有點家世的青年,哪一個不是浮躁,骨子裡貪生怕死,狗急了跳牆的膽量都沒有,十有**都怕被亂棍打死,而他則不同,有勇有謀,知進退,難能可貴的一個好後生……」
不等徐正山說完,蘇母沒好氣的,道:「既然是難能可貴的一個好後生,你這老頭子沒事干涉做什麼?」
徐正山搖頭苦笑,道:「問題是太優秀了一點,走商道,富甲一方,走官道,或許比我這老頭子走得更遠一點,當然,要是走黑道,甚至是第二個黃金榮。杜月笙之流,如果僅僅如此,我這老頭子還不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做胡亂出聲,壓制在他骨子裡面的那一股血性,不管他走哪一條道,都比我預料中的更遠。」
「有那麼糟糕?」蘇菲只剩下苦笑。
「如果不夭折,商人他可做到呂不韋、梟首可成第二個洪天機、這兩條路都很簡單,規則都可以被踐踏,唯獨仕途一路,沒有幾十年的文火是熬不出來的,稍微一點不小心,甚至可能是萬劫不復,稍微有點小聰明的人都不會選擇,所以我可以肯定,他這一輩子的發展,只有前兩條路。」
「呂不韋又怎麼樣,我倒覺得呂不韋不錯,」蘇母點頭道。
「紅頂商人的確不錯,官商勾結在古代不算什麼,這個年代,真做到那一步,倒塌也只是上面的一句話,九千歲如何?雄霸東北三省十年之久,從一號響馬變成東北三省手眼通天的人物,就算是省委書記、省長之流看到他也得噓寒問暖,蓄意討好,最後還不是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國家在改革,很多原本的黑色地帶,變成了灰色,而灰色也會逐漸變成白色,一成不變的黑色,始終要被打壓、淘汰。」
「老頭子,你想的太多了一點吧!他現在不過就是一個高一的小孩子,聰明一點,懂事一點,就被你說得這麼恐怖,一會商道一會黑道的,我看那小伙子和我們家菲兒蠻合適的,你就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了。」
「爸,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不過是把他當成弟弟在看待,而且我大他那麼多,等他長大了,我都成老姑娘了,還有哪門子的白頭偕老,你老就別多操心了,不管他選擇什麼,我都相信,他的成就不會小,就算他明天跑出去當黑社會頭子,我也相信他不是那種喪盡天良的人,這一點我相信他。」
「真是這樣?」徐正山搖搖頭,道:「好了,不說他的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得太多也不好,反正話我是說到這裡了,怎麼選擇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他以後真要有難處,能夠幫的,我也不會袖手旁觀,不看別的,就看你那一聲弟弟,倒是你,『宏圖』的事情,我看能丟回去就丟回去吧!蘇家這麼大的攤子交給你,原來攤子小沒事,現在攤子變大了,恐怕一個個都會不安分了。」
蘇菲心裡暗,道:「早就已經不安分了,」不過嘴上卻笑,道:「爸放心吧!我接手『宏圖』不是為了賺什麼錢,誰要誰就自己拿去,我只是想把『宏圖』發展起來,完成外祖父當年沒有完成的願望而已。」
……
方偉峰哪裡知道,他在象棋上遇到了一個真正的棋壇老妖孽,一個沉侵象棋數十年,就算出國,每天也會下兩盤,比起職業棋手也不妨多讓,上輩子在一個老瞎子手裡學了三年,被老瞎子稱為棋盤上的國士無雙的他,更想不到自己那滴水不漏的小伎倆被看得一點不剩,甚至還多了一個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評價,如果知道答案,恐怕多半也會哭笑不得。
走出徐家,方偉峰頗有些狼狽,特別是蘇母那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讓他背心發涼,坐回到車上才鬆了一口氣,轉頭望向方品良,道:「爸,和徐書記在書房談了一個多小時,結果怎麼樣?」
方品良沉思片刻,道:「只是談了一些現在的工作經驗和以前的工作。」
「就沒給你許諾什麼官職?」方偉峰笑,道。
「許諾官職?」方品良笑罵,道:「你真以為還是古代,拿錢可以買官,做到省委書記這種一方大員的位置上,一言一行都會很慎重,甚至任何一個問題在他們那裡,都聽不到想要的答案,全部都是似似而非,這就是政客,不過徐書記人好,算是給我指引了一條不一樣的路。」
「不一樣的路?」方偉峰一臉疑惑。
方品良點點頭,道:「按照原來的路來看,我現在是處級幹部,往上一步就是副廳級,雖然只是小小的一步,不過多少人這一輩子就是被這一步給擋死了,而我一直都是做刑偵工作的,履歷上缺乏地方幹部經驗,也沒有主政一方的經驗,所以上升的空間很狹隘,除非在公安這條線上升職。」
這一點方偉峰也很清楚,其他的局相互調換還比較容易,但是公安局就困難得多,一個做公安的未必能夠管理好水電、農業、糧食局,但是就算是一個農業局的幹事,也能夠去管其他的局,隔行如隔山這句話放在公安局上是最合適不過,再有一點,公安是人民之本,國家培養一個好的公安也不容易,所以相對來說,公安的上升空間比其他的要低得多就是這個道理。
「任何一個地方的這個位置,都是一、二把手的親信在把持,就算把你調到市裡來,局長的寶座也不會再讓你坐吧!」
「你還想局長的寶座?」方品良笑罵,道:「真要調到市裡來,能夠拿一個副職就差不多了,而且一個市公安局有多少個副職?就跟以前皇帝的妃子一樣多,想要出頭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方品良有些意態襤毿,畢竟如果真到了市裡,恐怕到時候就得在夾縫裡面求生存了。
「怎麼不學馮叔,走主政一方的路線?」
「當年沒那麼長遠的眼光,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再下放到鄉鎮去,沒有兩三年回不來,等兩三年回來,當了一個副職,再熬一兩屆,運氣好就像你馮叔一樣得了一個正職位,然後在一步步爬,等我到了六十歲,恐怕也沒爬到市長那個位置,然後就得去人大養老,還不如坐在這個位置上多給百姓做點好事。」
「你心思倒是闊達,我還想你啥時候能夠做上部長級的高官,我也好扯扯虎皮,出去得瑟一下呢,不過你還沒說,徐書記哪裡是怎麼說的,不會就這樣兩句話把你打發了吧!」方偉峰轉頭望向方品良。
「走副級路線……」
「走副級路線?」方偉峰疑惑的問道。
方品良也沒有解釋,而是笑著,道:「和趙陽說的不謀而合,當初趙陽也是這樣建議我的,」方品良只是提了一句,轉移話題,道:「聽說國慶節,你們班的人都要去海南遊玩幾天?」
「這你都知道了?」方偉峰笑著,道:「不會你把你們公安的臥底都派到我們學校來了吧!」
「老子沒你那麼無聊,聽你媽說的,你媽讓我給你說,反正國慶,你去海南就把小雨也一起帶上,再怎麼說你們也是定親了,是你未來的媳婦,至於錢,我和你媽給你們出,不過我可要警告你小子,不要欺負小雨,要是她出什麼事,到時候我非得拔了你的皮,聽到沒有?」
「帶上她?」方偉峰也是一愣,隨即苦笑,道:「算了吧!我和她真不對付。」
「你敢,」方品良眼睛一瞪,道:「你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像小雨那樣優秀的女孩,看上你是你上輩子的福氣,我和你馮叔商量了,等你一畢業就給你們成親,雖然是你鐵定的媳婦,不過不准提前欺負她。」
方偉峰一頭黑線,深吸了一口氣,道:「沒準她不願意去。」
「你馮叔已經問了,她答應和你一起去海南。」
方偉峰欲哭無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