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難得出現在姐妹間,即便隔著距離,隔著工具,依然清晰無聲得讓人壓抑。舒榒駑襻
半響過後,鍾情終於狀似無意地開了口:「我知道了……」隨即又像轉移話題一樣地問鍾愛:「你要跟離離通話嗎?」
「好……」
不過片刻,離離奶聲奶氣的「媽媽~媽媽~」的呼喚聲便自電話內傳出,聽得鍾愛甜苦參半:明明是相同的血脈,為什麼一個是天使,一個是魔鬼?
與離離簡單逗弄幾句,鍾愛又喚回妹妹:「情情,我還要去醫院照顧爸爸,先掛了。妍」
「嗯……」
就在鍾愛準備收線前,突然聽見鍾情又叫住她:「姐……」
「嗯?」心思一動,她不知道妹妹要說什麼瑾。
頓了幾秒,鍾情終於低低地開了口:「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壓抑下心頭的苦澀,鍾愛夾雜著萬般的無奈叮囑妹妹:「一定要健健康康地生下小寶寶……」
結束通話,鍾愛離開公司趕往醫院。
剛進病房,她就察覺出室內的氣氛一掃昨晚的沉悶,因為鍾翔雲與梁寧兩人均神態輕鬆,臉上不見任何愁雲。
梁寧見鍾愛回來,迎上一臉笑容:「辛苦你了,愛愛。」
鍾愛對這個女人雖然已不像原來那樣的排斥,可仍然無法做到親密無間,當下扯出一抹笑容對她搖搖頭,又將目光投向病床上的鍾翔云:「爸爸,與永曄的合作已經談妥,銀行的續押也已經辦理完畢,公司熬過這次危機,將來一定會越來越好。」
微微頜了頜首,鍾翔雲的眼裡滿滿的欣慰:「我知道……」
鍾愛不禁惑然:「你怎麼知道?……」
「上午你走後不久,令狐夜過來這裡,說是專程來拜見我…」
鍾愛立刻大驚:「他……他說什麼了?……」
被劫後餘生的喜慶所包圍,鍾翔雲未察覺出鍾愛神色上細微的變化,自顧自地說道:「他說自你口中得知我突發腦溢血深感不安,所以特來拜訪,還說因為工作人員的失職造成了決斷上的錯誤,聽取你的建議後希望通過永曄的實力與翔雲的資源共同打造一個全新的更加強大的生物製藥公司……
心,隨著落下的同時開始百感莫辯,略一沉吟,鍾愛又問:「他……還說什麼了嗎?」
「……他說鑒於我的身體情況不適合承擔新公司的大負荷工作,建議由你承擔我的職責……」
鍾愛大而明亮的眸子迅速垂下,連頭也有些不自覺的微微側開,以掩飾內心的某些情緒。
病床上的鍾翔雲察覺到女兒迴避的目光,立刻解釋:「愛愛,你不要為難,我說我會尊重你的意見,他也說如果你不願意留在國內,他向我請教新領域中的諸多事項也是一樣的,只是擔心會煩擾到我……」
鍾愛先是錯愕,接著又恍然,隨後便是憤慨:這個混蛋,表面上道貌岸然,跟爸爸說著堂而皇之的話語,背地裡卻對著自己做著骯髒齷齪,下流無恥的勾當,他若真的這麼好心,又豈會逼著自己接受那個讓她尊嚴全失的「條件」……
「……所以我知道危機已經安然度過……」頓住話,鍾翔雲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女兒:「愛愛,你會留下來嗎?」
抬起頭對上爸爸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鍾愛好一會兒才僵硬地點點頭:「……會,我們已經談妥,一年之內,由我負責翔雲生物的財務工作,直到一年以後您的身體復原為止……」
鍾翔雲的眼裡頓時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口中卻激動得不知要說什麼:「好,好,好……」片刻之後他又像想到什麼:「那你就回家來住吧……」
心中「咯登」一下,鍾愛躲閃開爸爸殷切的目光:「我……還想住在媽媽那裡……」
眸中一黯,鍾翔雲內心一片自責,也就更加不忍拂了女兒的意:「……噢,也好,也好……」
一旁的梁寧見機趕忙轉移話題:「今天見到的那位令狐先生雖然位高權重,身家顯赫,可言談舉止卻極有風範教養,對待我們也特別尊重,沒有一絲仗著財勢和大股東的壓迫跋扈之氣……」
彷彿知道梁寧的用心,鍾翔雲也刻意化解與女兒之間的尷尬:「沒錯,那天電話裡剛講幾句我就頭暈,今天接觸到本人才發覺此子乃人中龍鳳,言談舉止沉穩持重,年紀輕輕獨自掌握那麼大個集團卻游刃有餘,要我看咱們s市商界中最優秀的青年才俊,除了穆宇軒,也就是他了……」
梁寧看著鍾翔雲不禁莞爾:「是啊是啊,就算他再優秀也比不過穆宇軒,誰讓他沒娶到你鍾翔雲的女兒……」
低著頭,鍾愛聽著天下最可笑的玩笑卻不能吐露分毫,爸爸,如果你知道他人前是人,人後是鬼,如果你知道他背後對女兒所做的一切,你還會這麼評價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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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鍾愛白天工作,晚上在醫院休息不好,第二天一早鍾愛離開醫院前,鍾翔雲吩咐女兒今晚在家休息不要再來醫院,再過幾天他便準備出院回家。想起令狐夜昨天說的話,鍾愛沉重地點了點頭。
又是一天的忙碌,數天積壓下來的工作雖算不得過於龐大,但只精通於財務工作的鍾愛在面對全新的管理內容時不得不謹慎小心,再加上納入永曄方面的工作對方已經開始展開,她也不得不進行相應的配合。
傍晚時分,鍾愛先抵達穆府,幾天未見到媽媽,已近週歲的離離先是趴在鍾愛的懷裡撒了會嬌,然後又扔下媽媽去探索他日日探索也不夠的世界——穆家數百平的客廳。
與鍾情坐在沙發上閒聊,看著妹妹圓滾滾的腹部,鍾愛壓在心裡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既然已經瞞了十二年,也不介意再多等這幾個月。心念所至,再加上穆家上下對鍾情全都一副寶貝得不行的態度,鍾愛輕笑著對上妹妹:「小傢伙多幸福啊,還沒出生就有這麼多人的寵愛。」
怕姐姐多心,鍾情連忙分辯:「離離也是一樣啊,都是全家的寶貝……尤其你這一接走,我們都捨不得……」
似有頗深地感慨,鍾愛對著妹妹低語:「情情,好好愛宇軒,好好愛家裡的每個人……」
鍾情看向姐姐的目光明顯一怔,隨即便像想到什麼似的沉重地點點頭:「我會的……」
離開穆府時分,暮色已如一張大網漸漸罩住天際,被穆家司機送回,車剛至公寓樓側,眼尖的鍾愛便發現前方隱在昏暗中的紅色車影,正要叫住司機停車,卻見那輛紅車已經自原處駛離,轉眼間就拐過樓角不見。
原來是虛驚一場,鍾愛不由鬆了口氣:若真的是令狐夜那輛惹人注目的轎跑,難保不會被穆府的司機認出,而萬一被精明的穆宇軒知曉他無緣無故停在自家樓下……
抱著離離,司機幫鍾愛將離離的物品送到樓上後轉身告辭。嫣然今晚有課,家裡只有她們母子,將離離放到地上在自己周圍玩耍,鍾愛開始整理衣物。其實她絕大多數的衣物全打包在菲律賓,國內只有極少一部分,可是想到稍後他要來接自己,想到今晚就要與他同塌而眠,想到長達一年的約定,她的手臂就越來越無力,明明只有十幾套的衣服,她卻怎麼也不願拿起,以至於到了最後索性呆立在那裡不動。
良久,低沉的大提琴旋律驟然響起,以往她最欣賞的樂章現在竟如催魂一般的讓她心驚。百般的不願,仍然不得不勉強拿出,儘管陌生的號碼她並不熟悉,可她直覺,是他。
「喂……」乾澀的應答,如瀕死的枯木。
「要不要我上來幫你拿?」低沉的詢問,有如深流在暗湧。
本能地就想與他對抗,鍾愛不無嘲諷的反問:「不怕你的下屬問我,你拿我東西去哪裡?」
電話裡安靜了兩三秒,隨後才再度傳來他的聲音:「你沒回來前,室內黑著燈。」
鍾愛這才明白,原來那時她看見的,真是他候在樓下的車。
不知說什麼好,鍾愛索性直接拒絕:「不用。」說罷,便掛斷他的電話。
深吸一口氣,鍾愛不得不再次動手整理物品,未過多久,突然傳來的門鈴聲讓她心裡的某個角落微微震動,開門,外面站立的高大身影不是他是誰?
垂下眸,鍾愛轉過身走回臥室將令狐夜獨自扔在原地。
深邃的黑眸只追了鍾愛兩秒便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進屋,令狐夜俯身打開鞋櫃,裡面除了兩雙小巧的卡通拖鞋便只有一雙未開封的中性拖鞋。毫不客氣的直接開封,令狐夜穿上這雙對他而言略小一些的備用拖鞋。
不知什麼時候爬出來的離離看著仿有幾分熟悉的令狐夜以及他不急不緩的拆封動作十分好奇,扶著身旁的沙發站起,離離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萌萌地看著令狐夜,紅潤的櫻桃小嘴微微張開,以拉長的聲音表示自己的驚訝:「咦~?」
目光被離離的聲音以及小小的身影吸引過去,見小傢伙獨自站在那裡,令狐夜也不管他能否聽得懂,隨口問道:「你會走了?」
離離立刻咧嘴一笑,將粉嫩的一隻小手隔空伸向令狐夜。
心思,有一瞬間的怔住,隨即令狐夜遲疑著走上前來遞過自己的大手,立刻,那種軟軟的,嫩嫩的小手便交到令狐夜的掌中,而這小手彷彿帶有神奇的魔力,以至於那手上的柔軟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裡。
有了安全的保護,離離開始大膽的向前邁步。
看小傢伙可以借助自己的力量行走,令狐夜側彎下腰以高大的身軀遷就離離小小的身體,一大一小的兩隻手牽在一起向前走。
彷彿用事實證明了令狐夜剛才對自己的疑問,離離抬起頭,衝著他發出興奮地聲音:「走~走~」
亮晶晶的眼睛,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真是秒殺一切的法寶,即便是曾經排斥他的令狐夜,內心深處也因離離的可愛而漸漸鬆動:「還不錯,小伙子。」
令狐夜的誇獎惹得小離離「咯咯咯~」的笑出聲來,當下拽著令狐夜的腳步更穩一些。彷彿要把自己的驕傲要向媽媽炫耀分享一樣,離離拉著令狐夜走向鍾愛的臥室。
鍾愛正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屋外傳來的離離的笑聲讓她有些意外,不知兩人在作什麼,她放下手裡的衣服剛轉過身,手拉手的一大一小便迎入她的眼內。
心,突然間又酸又澀,未等鍾愛作什麼,離離已一邊走近一邊衝著她喊了起來:「媽媽~媽媽~走~走~」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鍾愛快走兩步上前將離離抱進懷裡,垂下眸一邊親吻兒子一邊誇獎他:「媽媽知道了,離離走得真好!」明明臉上一片歡快,內心深處卻為離離與自己感到悲哀。
受到肯定的離離只在鍾愛懷裡待了片刻便掙著下到地上,大眼睛再度對向令狐夜:「走~走~」
明白小傢伙的意圖,令狐夜彎下腰重新牽過離離的小手,看小傢伙欲要走向外,他側頭對上站立不動的鍾愛:「你若還需要太久,我們就先下樓。」
鍾愛心中一凜,生怕什麼似的立刻回道:「很快。」說完,轉過身快速整理起來。
幽黑的眸盯著鍾愛的側影,一道精光自裡一閃而過,隨即,目光收回,他由著離離的力量走出去。
不過片刻,鍾愛便整理完畢,拖自己的箱子放到門口處離離的箱子旁,然後走到小傢伙的身前蹲下,將手裡的外衣為他穿上。
見等在一旁的身影佇立不動,鍾愛略微側頭,似說給自己一般:「你先下樓。」
隨後,她頭頂上方那抹黑影便隨著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悶響聲撤離開她的身邊,餘光瞥見他將行李箱抽出拉桿,拖著向外走,一直到消失在門口。
閉上眼睛,鍾愛為離離穿衣的動作頹然的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