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秋這番話自是凌厲,尤其是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只讓跪倒在地上的眾臣子脖頸上的汗毛直立。舒殘顎副就是坐在原位的付少清嘴角都抖了抖。
隨後只聽到那些臣子們叩頭就是重重叩首,「臣等萬死——」
那聲音只若響徹屋頂。
沐清秋狠狠的咬著後槽牙,甩袖轉身也跪倒在地,「臣自認已然傾心辦理此案,若是皇上覺得臣略有閃失,還請皇上褫奪了臣丞相之位。」
……既然逼宮,那就一起逼吧!反正她是不想當這個勞什麼的官兒!
也就是她的話說完之後,那位一直不說話的皇帝終於開口了,清湛的聲音裡帶著訝然失笑的意味。
「這是怎麼回事?一轉眼,沐相也跟著逼朕了!難不成沐相是要朕在兩者當中任選?」
「……」
沐清秋的頭上麻了麻。只能再垂下頭,「臣不敢!」
她的話音未落,那個皇帝的笑聲就已經朗朗。
「罷了,都起來吧!」
隨後,明黃色的龍袍再度在她眼前閃過。跟著胳膊上一緊再度被這個人扶起來,「沐相,你乃兩朝重臣,這般……對身子不好!」
嘶——
若是說沐清秋原先還因為他親手扶起自己來,心頭還覺得有些悸動。等聽了這番話,只覺得汗毛倒立。尤其那只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更是讓她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若是她沒記錯,當初他第一眼見到他穿著這身龍袍的時候,他的言辭根本就是字句都讓她招架不住,幾若時時想要置她於死地。現在怎麼……
她是垂涎他的美色,甚至也有那麼一丁點的喜歡。可那是她知道他是男的,她是女的。而現在呢,他堂堂一個帝王這要是對一個臣子做什麼?難道這僅僅只是帝王恩寵?
眼角偷偷的往付少清那邊瞄過去,但見付少清的臉色也微微怪異。
……果然不正常!
***********支持正版就是對咱最好的支持************
眾位官員入座,就好像剛才那一幕只是虛幻。根本不曾發生般。帝王臣子之間,又是談笑聲聲。
尤其當何郡守再次舉杯到了跟前,又讓沐清秋以為眼前貌似上演了一出黑客帝國的片段。
她坐在一邊,冷眼看著何郡守敬獻了旁邊坐在主位上的皇帝,然後轉身又往她這邊過來,衝著她躬身一輯,「臣下敬沐相!」
而後,一飲而盡。
沐清秋冷冷看著那張憨厚老實的面孔,心頭那厭惡的感覺又濃了一層。只是也只能隨著舉起了手裡的杯子。
可手裡的杯子還沒有碰到唇角,一旁的帝王突然開口,「清秋,你用的杯子——」
嗯?
沐清秋詫異轉頭。看看杯子,又看看這個帝王。
渾然不知道什麼意思。
炎霽琛掃了眼神色迥異的何郡守,挑了下下巴,「你所用杯盞可是先前準備給安樂王爺的?」
沐清秋想了想,「不錯!」
話音落地,何郡守的身子猛地一顫。
炎霽琛眼底幽光微動,一聲冷喝,「查——」
「是!」
守在炎霽琛身側的德寶上前一步,就端過了沐清秋桌上的杯盞。
而不待德寶動作,只聽到廳裡猛地傳來轟響的破碎聲。
「光啷——」
在角落裡擺放著的那一盞半人高的瓷瓶,激起一地的碎片,幾乎同時,緊閉的房門「彭——」的一聲甩開,蜂擁而進不知道多少的黑衣人,手中尖利的刀刃劃開讓人驚悚的冷冽。13846114
那些坐在場中的官員們頓時蜂擁而散,
「護駕——」的高呼聲也此起不斷。
頓時,整個大廳尖叫,蜂擁,亂成一團。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只有一個尖銳的聲音,破空而來,「殺了他——」
沐清秋瞪大了眼睛,眼前恍若的蒙上了一層白霧。而那濃濃的白霧之後,卻正是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久遠之外的何郡守,他憨厚的面孔乍然陰狠,粗短的手指遙遙一指,正是她所在的方向。
刺殺!
刺客!
卻是絲毫不容她多想,眼前一道凌冽的冷風刺來。
沐清秋只能死死的瞪著,沒有絲毫的反應。
——————————————
而就在那道凌厲的劍芒幾乎刺到她身上的霎那,那個黑衣人猛地一顫。而後像是驟然無骨般緩緩的倒在地上……他的背後,正插著一柄短刀。
「清秋!走——」
遠處裡那個呼聲傳來,沐清秋倉促抬頭,正是付少清。
他立在數名黑衣人之間,輾轉騰挪,還不忘衝她大喝。而也就是這一晃神的工夫,一名黑衣人從他的身側刺過去一刀……w60q。
「小心——」
她嚇得想要大喊,而這時候腰身上一緊,她已經被一個人拉到一邊,力道之大直接讓她撞到了那個人的懷裡,「走——」
熟悉的梔子花香瞬間籠罩,把她下意識的驚叫生生的壓到了喉嚨裡。
是他,是那個皇帝!
對了,付少清告訴過她,要她緊跟著他的。
而且,她在這裡什麼也幫不了!
沐清秋咬牙,眼裡恍惚的什麼都看不到,只跟著那個拉扯著她的人的腳步,快速的離開了大廳,身後聽似淒厲的聲音像是魔音在她的耳邊不住的迴響。
**************************
頭頂上的月色布上了深濃的血色,驀然的夜色籠罩四周,身側仍是不住的低呼尖叫。
沐清秋一開始怕的雙腿一個勁兒打顫,幾乎跑不動,而腰身上的大掌像是力量的源泉撐著她,耳邊更還有那個帝王時不時的安撫,「別怕,朕在這裡。」甚至還打趣說什麼「可惜了朕特意給你加的酥香茄子!」
她點頭,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苦中作樂,勉強擠出應該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努力的跟上。
她是個膽小怕事的女子不假,可現在她是年少有為的丞相,而且拉著他的那個人並不比她大幾歲,更有著比女子還要嬌美的容貌,可即便身側隨時有可能撲上來隱在夜色裡的刺客,卻一直面不改色,鎮定自若。
……所以,就是拼盡了全力,也不能被他看扁。
他們一開始想要衝出門去,可守在門外的黑衣人太多,只能撤回,往府衙內隱匿。可即便如此,隨時撲上來的黑衣人也只讓這個皇帝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看著那些奮身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的侍衛隨從,沐清秋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當初只是想要少死一些人,她才參合到這個什麼江南水患的案子裡,可現在卻是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個的鮮活生命在她的眼前消失。而她卻為了自己的性命守著那個並不是秘密的秘密嗎?
她咬牙,反手握住一直握在她手腕上的手,龍袍上的龍紋硌的她的掌心發麻。
「跟我來——」
…………
躲過了層層的黑衣人,沐清秋拉著他們到了自己住著的屋子,關上房門,外面的廝殺聲霎時消失,若不是德寶還有幾名侍衛身上沾著的鮮血,還以為剛才那生死交加的情形只是唯夢一場。
屋子裡很黑,只有窗外的一點兒月光透進來,那幾名侍衛包括德寶四下裡警惕打量著,而她全然顧不上,熟門熟路的走到桌子旁邊,按下了某處凸起。
輕微的顫動傳來,幾個人渾然一緊,書架緩緩移開,一個洞口赫然在目。
萬自沐的。炎霽琛眸光微縮,轉頭看向沐清秋。
雖說夜色看不清楚人的神色,可沐清秋還是覺得那個人站著的方向傳過來的視線銳利似刀,射的她渾然一個寒顫,下意識的往身後的書架那裡縮了縮,卻才知道早已經無處可退,
她咬了牙。「這個,這是何少秋也也不知道!」哆哆嗦嗦的說完,暗道也正好完全打開,沐清秋第一個就衝了進去。
看到她的身子像是兔子一樣蹦進去,炎霽琛嘴角不可察的抿了抿,緊跟著抬腳進去。
而當他剛進去,前面的人就突的停下了腳步,「怎麼了?」炎霽琛淡淡的掃了眼密道四周鑲著的夜明珠,眼底一閃暗光。
「我忘了拿東西!」沐清秋轉身就要往回跑。
而剛轉過身子,在夜明珠光的輝映下,眼前亮芒一閃,陰涼的刀刃就已經駕到了她的脖子上。
「啊——」
…………
「皇上!」德寶冷漠的盯了眼在自己刀下嚇得臉色陡然發白的沐清秋,轉頭看向自己主子。
炎霽琛淡淡掃了他一眼,面上一閃凌厲。
德寶心悸的放下了刀子,老實的垂首立到一邊。
隨著脖子上那冰涼的利刃遠去,沐清秋這才鬆了口氣,她不是沒想過死,可剛才只是轉眼,她就真的體驗了一次生與死的距離,原來有時候竟是這麼近。
「什麼東西?」趁著眼前一片幽暗,炎霽琛拉住她的手。
而剛才被嚇得三魂七魄都差點兒沒飛出去的沐清秋一時沒考慮那麼多,「很重要的東西。」
「我陪你去!」
「好!」
「皇上……」那些侍衛還有德寶低呼,顯然不願意主子再出去冒險,炎霽琛只冷眼掃過,他們就不再言語了。
沐清秋默默的看了眼,也知道他們擔心的是什麼,畢竟只隔著一道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黑衣人就能衝進來。
…………
她先探頭看了看外面沒有動靜,她趕忙的跑到自己的床邊,按下了那個暗箱,月光模糊的籠罩過來,裡面那個厚厚的賬本正靜靜的躺在那裡。
沐清秋趕忙拿起來,想要往懷裡揣,可左右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抬頭就看到了正在自己對面的明黃色龍袍。此時,要是她再抬高一點點,就能看到炎霽琛眼底那一閃即逝的亮芒。
可現在她因為之前那好一陣子接二連三的驚嚇,腦袋裡已經不夠用了,只想著不能把這個冊子給弄丟了,骨子裡對這個男人的害怕都給拋到了九霄雲外,一時也想不到那麼多,直接就扒開這個男人的衣服往裡面塞。
這一刻,她只知道自己是在逃命,什麼丞相,什麼皇帝,什麼尊卑,全都給她丟的死死的。
「你做什麼?」
先還任她莫名其妙的鼓搗,當意識到沐清秋的舉動,炎霽琛的眉角猛地顫了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這個很重要,我怕丟……」
沐清秋也急了,喊出來之後才抬頭看向他,在看到面前這張熟悉的俊美的面孔的時候,才赫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另外一個時空。
「皇,皇上……」
——————————————
透過窗子而來的光亮模糊,卻是清楚的看到面前這人頭上的烏紗已經因為剛才的逃命換了方向,只是歪歪的掛在腦袋上,清秀的臉上也劃得一道道的灰塵。而只有那雙眼睛,明亮清澈卻又閃著那麼清晰的害怕,後悔,自責等等。
這雙眼睛這麼清亮,又怎麼會是那個自十二歲就已經聰明深沉,不似少年的沐清秋。
炎霽琛微微凝眸,不自禁抬手扶起她的下巴。
只因為這個碰觸,沐清秋也開始有些顫抖。
這是什麼情況?
明知道隔著一道門,就是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來的刺客。也明知道自己該躲開這個男人的碰觸,可這時候的他立在她的面前,那俊美謫仙的面孔就這樣赤果果的如夢似幻的不真實,讓她心裡頭早已經壓在角落裡甚至於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那個色心又再度汩汩的冒了出來。
他的眉毛是美的,他的眼睛是美的,他的鼻子是美的,甚至於他的嘴……更美。
就在她恍惚的時候,耳邊上那個恍若仙塵的聲音她的耳邊上徘徊。「你到底是……」
卻是還不等話音落地,外面徒然一陣腳步聲。
跟著,她的嘴巴就給摀住,眼前一花,腳下飛浮……
等沐清秋再晃過神來,她已經身在密道裡。密道的門也緊緊的關上了。
剛才——
沐清秋使勁的晃了晃腦袋,才猛然想到自己剛才竟然在那麼危險的時候犯二了。
突然又想到那本剛才差點兒被她忘了的冊子,「皇上,那冊子……」
「在朕這裡!」
沐清秋鬆了口氣,還不待再開口,炎霽琛已經問道,「去哪兒?」
沐清秋咬唇,狠得差點兒流出血來。才總算是讓自己清醒了下。
「皇上想去哪兒?」
這話出來,她就又後悔了。果然,那個在夜明珠輝映下更顯得清楚的明黃色龍袍微微動了動,「這裡倒是四通八達!」
「……」又是猶如刀子般的弧度,沐清秋沒敢說話。
「去你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是!」
沐清秋不敢有絲毫的猶豫,趕緊在前面帶路。
——————————————
沐清秋從來到府衙之後,就沒出去過。就算是也在密道裡進進出出幾回,可也是僅僅到過幾處地方。讓她帶路,她倒是也知道往哪兒去才行!
一邊走一邊想,終於沐清秋就想到那個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之前付少清帶她去的那個柳玉言的隱居宅子,而且那裡還有溫泉浴池。
可要是到了那裡,那豈不是連柳玉言也暴露了?
最後沐清秋想了想,還是決定往那邊拐過去。
於是在前面帶路的她突然回頭,
「我們往那邊走——」
緊跟在她身後的是德寶,臉色立馬就變得有些凝重,「沐大人,莫不是你在算計什麼?」
「什麼?」沐清秋先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臉上再也忍不住的有點兒惱火,何況剛才這個人差點兒把她給殺了。
她是怕那個人,並不是怕他。
「德大人,不管是不是因為我的拖累,才讓皇上走不出府衙的門口,可現在清楚擺在眼前的是因為德大人的失職,才讓皇上落到這個地步。」
「現在我是在想方設法的想要尋得一處安靜安全的地方,好讓我們休養生息,最重要的是,這裡錯綜複雜,聽說還有殺人的暗器密道,我也不過才走過那麼有數的幾次,要是德大人真的攪擾的讓我想不到這路該往哪兒走,那萬一……我沐清秋倒是沒什麼,沐家三代都是為皇上盡忠,想必你德大人也是效忠皇上的,可要是真的讓皇上在這裡出點兒什麼事,德大人就是罪魁禍首。」
她一席話說完,憋得德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蓬」一聲跪倒在地上,「奴才有罪!」
隱在層層夜明珠光下的眼睛看了看沐清秋,又看了眼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的德寶,一直沒說話的炎霽琛嘴角勾了勾,抬手拉住沐清秋的手腕。
沐清秋的身子微微的顫了顫,剛才那滿肚子的話一股腦的都沒了,甚至於連剛冒上來的那一點點不該有的興奮也瞬間消失殆盡,她頭也沒敢抬,「皇上要是覺得……」
「帶路!」炎霽琛直接打斷她。
**************************
沐清秋沒說話,德寶也不敢言語,其他的侍衛根本就沒說過話,一時除了腳步聲還有衣服的窸窣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聽著僅有的幾個人的呼吸聲,沐清秋登時覺得有些緊張。
她以為柳玉言那邊是安全的,可實際上呢?
眼前還閃過付少清不惜以命相搏才救了她,甚至現在根本就是生死未卜。
如今身在密道中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要是真的後果不可想像,那……罪魁禍首就是她。
想著緊張,她的身體立刻就做出了反應,而一路上握著她的手腕的炎霽琛當然先發現,默默的緊了緊,暗示她不要緊張。
沐清秋鬆了口氣,默默的吸氣告訴自己。
真要是發生了什麼事,真的要是逃不過一死的話,也沒什麼,她反正也活了二十多年了……
「皇上,您貴庚?」她突然問。
「放肆!」
身後立刻就有人低呼,這回不是德寶。
沐清秋抿了抿唇,不說話了。她也是突發奇想。若是真的走出密道之後,是那種不堪的境況,說不定自己前世今生加起來會比在場的這幾個人都長壽。旁人也就算了,要是比這位皇帝也長壽,那她就是賺到了。只是付少清他……
一行人又前行了幾步,突的,清湛的聲音響起,
「二十有三。」
咦?
沐清秋一怔,原來比自己還小。
「倒是比清秋大上些許。」跟著那話讓沐清秋的嘴角微微的抖了抖。
沐清秋正要說話,突的耳邊冷風乍起。
凌厲的刀光瞬間閃現,直接往沐清秋迎頭劈過來。
——————————————
「小心——」
「護駕——」
彼此的聲音在沐清秋的耳邊驟響,交錯的身影晃過,刀劍相交的乒乓聲在秘洞裡格外輕靈。
沐清秋已經被攬到了那個滿是梔子花香的懷抱裡,可現在她什麼都看不到。眼前一閃過的只有那猶如白晝亮芒。還有那樣驚恐的懼意。
德寶的劍刃只讓她覺得冷,剛才那一劍明擺著就是殺意,是置她於死地的殺意。
如果說之前德寶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劍讓她覺得生死竟是這樣近的話,那剛才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感覺到那個理應遙不可及的死神竟是近在咫尺。
——那才是真正的驚懼五內。
「清秋,清秋——」
耳邊上那個清湛的聲音透過刀劍的乒乓聲聲入耳,不住的在她耳畔響起,整個人更是被緊緊的鉗固著發疼。
「疼!」她喃喃的低語。
「忍一忍!」炎霽琛安撫她。卻發現自己的手臂竟然有些發抖。
……似乎,這樣的情形已經許久不曾有過了。
————————————
忍?
忍什麼?
沐清秋木然低頭,往自己身上看過去,暗色的夜明珠光下,朱紅色的官袍上好像有什麼深色的東西溢出來。
她伸手摸過去,濕濡的一片。
這是……血嗎?
也直到此刻,她才感覺到胳膊上傳來的痛意。
「啊——疼!」
她低低的喊了聲,隨即眼淚也流出來了。
炎霽琛瞪著她的動作,嘴角不著痕跡的抖了抖。
而再抬頭,己方三四個人竟然還沒能拿下那個人。
炎霽琛低喝,「德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