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思鄉爭菜
位子是靠窗的位子，坐在這裡，從窗子朝下看，可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面，朝著店面裡看，正對著酒樓的大門，進出的人，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馬恩坐了下來，福祿壽喜和卡洛琳在他的旁邊，重新開了一桌。這個做派，就是比較少見的了，能到這酒樓帶著隨從來吃飯的人，哪個不是有隨從伺候著，就算隨從也一同吃飯，也斷斷沒有重新開一桌席面的道理。若是下人和老爺們都吃一樣的席面，那還有什麼尊卑貴賤之分了。
不過，小兒也見慣不怪了，這位馬老爺，從第一天到這裡用飯，就是這個規矩，除了羨慕這馬老爺身邊的這幾個下人，端是好福氣跟了這麼一個主子以外，他也只能幹嚥口水了。不過，今日裡馬老爺還帶著一個色目人模樣的丫鬟，倒是令他有些奇怪，免不得多看了幾眼。
菜餚流水般的端了上來，自然少不了酒樓的招牌菜豆汁桂花魚，只是這菜頗要花費些功夫，所以，先上來的，大都是些冷盤和小炒。
馬恩對卡洛琳招招手，馬福看到了，卡洛琳卻是正在看著端上來的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幾份菜餚神遊萬里，馬福不得不輕輕的碰了碰卡洛琳，卡洛琳這才回過神來。
「什麼事情！？」
「老爺叫你呢，別弄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傻大姐樣子，給咱們幾個哥們留點顏面好不好！」馬福嘟囔著提醒她，她這才回過頭，看到馬恩的動作。
「老爺！」她站了起來。
「過來陪我吃，都湊那一桌上，你那裡搶得過那幾個吃貨!「馬恩指了指自己的旁邊，「坐下吧！」
看到一個胃口很好的人吃飯，自己的食慾也會被勾引起來，這個道理，馬恩還是知道的，很顯然，卡洛琳就是那個胃口很好的傢伙。用她自己時常感慨的話來說，就是「自己活了這一二十年，想想以前吃的那些東西，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
中華美食對於卡洛琳的吸引力，可不是一點半點，在她的國度，貴族們不是烤肉就是煮肉，了不得用點白麵包搭配一下，而平民們翻來翻去就是用粗糧煮的這個糊糊，那個糊糊，有塊黑麵包，那就是很好的日子了。貴族們能吃飽，卻吃不出個味道；平民們勉強能混個半飽，這食物的滋味在吃飽之間，顯然不是那麼重要。
也就是來到大明後，確切的說，是跟著馬恩來到京師後，卡洛琳才真正知道「美食」這個詞的含義，實際上，有機會進城的話，她去的最多的地方，還是賣吃食的地方，不過，她手裡的銀錢，注定她像這樣高端的酒樓，肯定是無緣進入的。
「有機會一定要跟著老爺！」得到馬恩的允許的卡洛琳，對著桌上的美食毫不客氣的開動起來，很顯然，這些精美的事物，比起莊子裡的那幾個廚娘做出來的，更為美味，別說為了躲內宅的規矩，就是拼著能跟著老爺混一口吃喝，跟在老爺身邊，也是挺划算的。
「卡洛琳，以前好像聽你說過你的來歷，是hanse人，你又怎麼來到我大明了？」馬恩夾了一筷子，隨口問道，以前是和卡洛琳溝通不便，現在能流利的溝通了，倒是和他說說閒話也無妨，實際上，馬恩的這個聽說，還是從娜澤哪裡聽說來的，娜澤和卡洛琳的閒話，很多都是娜澤當作有趣的新鮮事兒說給馬恩聽的。
「漢薩同盟！」卡洛琳糾正道，「說是漢薩人也行，不過，認真的說來，我是漢堡人！」
「漢堡？」如果是這個漢薩同盟，馬恩不怎麼熟悉的話，那麼漢堡這個地名，馬恩還是很清楚的，尼瑪，這麼說起來，這卡洛琳是德國人啊！不過眼下的德國，是個什麼樣子，馬恩還真不怎麼清楚了。
「條頓人？」馬恩試探的問道，貌似古代日耳曼人中，最出名的就是條頓人了，就好像世界上別的國家，說起中國人，就會想起漢人一樣。
卡洛琳點點頭，卻是不怎麼奇怪，貌似這些東西，她和娜澤也說過，她自然當馬恩從娜澤口中知道的，殊不知，這些東西，娜澤怎麼記得住，全是馬恩自己推測來了。
「說說你的家鄉吧！」馬恩笑著說道，閒話閒話，自然是毫無目的的瞎扯。
「我們漢堡是漢薩同盟最繁華的城市啊，從我父親那輩子起，就沒有在漢堡看見過戰爭了，不過，這可不是好事，沒有戰爭，我父親就養不活整個家庭，所以，很小的時候，我就隨著我父親遷移到了南方，南方很多城邦還是有戰爭的！」
「我的父親是一個傭兵，最風光的時候，他做過塔克森城的城衛軍隊長呢！」
馬恩腦子裡，閃現出了一副春秋戰國時候遍地都是小國爭鬥的畫面，從卡洛琳的話裡，好像眼下的德國，也是一盤散沙啊，到處都是割據，居然這個城邦打那個城邦，這明顯的沒有中央集權政權啊！卡洛琳嘴裡的這個漢薩同盟，估計也就是一個大的鬆散的聯盟了，也不知道勢力大不大。
「那後來呢，後來你怎麼往東方來了？」馬恩有些好奇，這個藍眼睛紅撲撲臉蛋的少女，可不像什麼身懷絕技的女傭兵，估計她最好的結局，是應該找一個憨厚無比的農民，然後生下一大堆藍眼睛白皮膚的小傢伙才是正道，怎麼會突然走上這九死一生的冒險之途呢。
「是賈森，賈森是我父親曾經是手下，也是我曾經的情人，不過，他打斷了塔克森城主兒子的腿，要是不逃走，肯定會被城主絞死！」
「然後，他就帶著你朝著東方跑了，只有這樣，他才能有一條活路！」馬恩微微點點頭，他算是明白了，說來說去，這還真是一個黑暗的故事，一個倒霉小子帶著情人逃亡兼私奔，最後在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遇到了海盜，自己掛了，情人也變成人家的了。
看著卡洛琳情緒有點低落，馬恩知道，這是自己惹得人家想起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不得不安慰道：「不過也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典故你知道不知道，就算有時候很糟糕的時候，也不一定會有很糟糕的結局，就像你，在遇到海盜之前，你總沒有想到會遇見我這麼個人吧！」
「嗯！」卡洛琳想想也是，「老爺對我挺好的，像你這樣的貴族，我見過很多，但是沒有個像老爺你這樣的，我不應該憂傷的！
「想念你的家人嗎？」馬恩不禁想起自己來，自己幸虧在那個世界，沒有了什麼牽掛，如果還有家人，自己到了這裡，還不知道應該怎麼樣的牽腸掛肚呢。
「嗯！」卡洛琳卻是只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了，哪裡有不想念自己的家人的，不過，從踏上往東方的船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再見到自己的家人的機會已經我微乎其微了，茫茫大海，這一路來何止萬里，家鄉，家人，除了在夢裡可以回憶，只怕這本子，再也見不到了。
「有機會的，有機會的！」馬恩像是安慰她，又像有幾分認真。歐洲，鄭和的分艦隊應該到過歐洲吧，要指望麥哲倫那死鬼開闢新航線，那得到百年之後，而眼下鄭和的船隊，可是要不了多久就會觸犯的，如果卡洛琳跟著自己上了鄭和的寶船，沒準真的還有機會見到她的親人們。
「馬福，去催一催，怎麼咱們要的菜，怎麼還不來！」馬恩看看桌子，這冷盤上來都半天了，這招牌菜豆汁桂花魚還沒有上來，不帶這麼慢的啊！
好勒！馬福應了一聲，離席而去，不到片刻，他氣咻咻的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掌櫃模樣的人。
「老爺，這家店不地道，咱們的菜被人給弄走了，連個先來後到都不講，沒見過這麼做買賣的！」
「馬大爺，馬大爺，真不好意思！」掌櫃的陪著笑臉，「這廚房裡再加緊做做呢，最多半柱香的功夫，這菜就給你送過來，你們多擔待，多擔待一點！」
「老步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就做的差了！」打過幾次招呼，馬恩自然知道這掌櫃的姓步，「我這是照顧你家的買賣，在銀錢上我可曾短缺過你，你就這麼晾著我坐了半天的冷板凳，一句擔待可說不過去！」
那步掌櫃臉色變苦，這位馬大爺年紀輕輕，出手豪闊，隨身帶著一群跟班不說，連跟班們都是好酒好菜著，顯然不是沒有來歷的，這京師裡做買賣的，最怕就是看到這樣的主兒了，京師裡達官貴人這麼多，誰敢保證，這位不是那位大人府裡的。
「馬大爺，這不是小人故意的，實在是曹國公他老人家也給小店臉面，時不時的照顧小店的買賣，但是他老人家偏生又是一個沒耐性的主兒，所以，小人就斗膽，先將馬大爺的桂花魚，送到曹國公那桌上去了，還望馬大爺可憐小人難做，今兒馬大爺這開銷，就全算在小人頭上了，得罪得罪！」
「曹國公？」馬恩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吃了快半個月了，終於碰見了李景隆那傢伙了麼？
「是啊，曹國公老人家正在三樓請幾位大人吃酒呢？」步掌櫃見到馬恩模樣，不由得猜測道：「莫非，馬大爺認識曹國公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