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伍德的軍營,馬恩又見到了那位胖乎乎的游擊大人,對方根本不知道他這進城一趟,就領了這麼一趟差事,實際上,他根本不關心這個錦衣衛身上到底是什麼差事,只要那差事不是針對他就行。
馬恩卻是不打算立刻就走,在外面逡巡了這麼久,自己的手下,也要稍微休整一下,而且這一去濟南,可不是在附近溜躂幾圈,好歹數百里的路,總不成大家就這麼一步步走過去。唯一的一匹戰馬,已經被他拿去送了人情,這城裡軍營雖然還有不少馬匹,但是,用腳指頭都想得到,他一口氣找人去要幾十匹馬,那是門都沒有,沒人會把自己吃到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
見到馬恩有些愁苦的表情,伍德雖然熱情不改,但是也不會上前湊趣,來一句:大人何事煩憂。論品級,他還要比眼前這個錦衣衛要高出那麼幾級,雖然拿朝廷的武官系統的品級和錦衣衛的品級比較,有些可笑,但是,他姿態也就能低到這地步了,要是再低,那連自家親兵都未免有些看不起他了。
當然,他此刻最大的願望,還是早點送走面前的這一位,有這麼些錦衣衛呆在他營地裡,他怎麼都感覺不自在,可直接這麼說,那是腦門壞了,所以,看見這錦衣衛百戶回來,他滿懷期冀的問道:「馬百戶這是在衙門裡領了差事?」
「嗯!」馬恩隨口答道,腦子裡卻是想著馬匹的事情,人家軍前效力,就光桿司令一個,他可是帶了一群人,雖然膽氣大了許多,可這壓力,也大了許多。
「那恭祝馬百戶馬到成功,旗開得勝!」伍德臉上都笑出花來了,臉上肥肉一顫一顫,倒是顯得有幾分真情實意。
「去濟南!」馬恩歎了口氣:「老伍你巴不得我早點滾蛋吧,要不要這麼高興啊!」
「說哪裡話,都是為朝廷效力,這話我可不愛聽!」伍德一本正經的說道:「若是有用得著本官的地方,馬百戶不用客氣,說不得日後還有馬百戶關照的地方!」
「老伍……你不是京營的吧!」馬恩看了下對方。
伍德有些尷尬的摸摸腦袋:「俺們振字營是山東兵馬,我倒是想去京營……」
「那還關照個屁啊,除非你犯了事,送到北鎮撫司了,我一准去看你!」馬恩眼睛一翻,京師錦衣衛關照山東兵馬,這算什麼事情,這當錦衣衛山東千戶所是擺設不是。
「嘿嘿!」伍德咧嘴笑了笑,他也就是順口一說,哪能認真計較。
「對了,你是山東兵馬,給我找幾個嚮導沒問題吧,我這趟差事去濟南,別告訴我你這營裡,連一個濟南的兵都沒有!」
「說笑呢,咱們振字營是青州兵馬,哪裡找濟南的兵去,不過,這濟南倒是走的熟了,找兩個人給馬百戶帶路,那是什麼問題都沒有!」伍德一口應承下來,只要這位爺走人,給他兩兵卒當嚮導又有何妨。
青州兵馬?馬恩忍不住想起路上遇見的唐賽兒來了,那唐賽兒好像也是說的要去青州的吧,敢情,和這伍德還是老鄉。
數日後,德州往濟南府的官道上,出現了一隻小小的隊伍。
說是官道,好吧,如今的官道除了寬一點,長一點,實際上和其他的道理沒多大區別。修繕得再好,也架不住幾十萬兵馬跑來跑去,不下雨還好,大不了人馬一過,劈頭劈臉糊你一臉黃土,這一旦下雨了,這官道可就頓成沼澤,三兩百斤的大車,你就根本別想在這道上走得順溜,這馬蹄下去,泥水裡根本就看不見蹄子。
如今春暖花開時節,想要不下雨,那得看老天爺的心情。在官道上走幾日,馬恩等人算是明白了這官道是個什麼德行,少不得由著那從伍德那裡訛來的嚮導,避開大道,寧走小路。這幾日看著天氣好了,終於沒有那沒完沒了的春雨了,他們這才從某個不知名的山坳裡轉出來,重新走上這官道。
嚮導叫陳七,很普通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樣普通,黑黑瘦瘦,混在馬恩的這些手下當中,不仔細看,還真的分不出來,個頭也不高,年紀嘛,馬恩估計,不會超過十八。剛剛開始幾天的時候,陳七還有些拘謹,不過過了幾天,和這些錦衣校尉們混的熟了,大概發覺這些年輕的錦衣校尉們,和自己也差不多,人也就放開了許多,除了對馬恩還有些畏懼,和其他的校尉們,已經能打成一團了。
陳七年紀雖然不大,但是這當兵吃糧卻是吃了幾年了,真論起軍齡來,比起馬恩還要長,混跡於軍中,還能活蹦亂跳,自然有他的一套生存的辦法。這次隨著馬恩去濟南,估摸著他也不會再會德州了,伍德也不知道是從哪堆潰兵中將他找來的,反正就是爹爹不親姥姥不愛的那種,大致是心裡有了想法,一路上倒是頗為慇勤,馬恩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倒是有問必答,倒是讓馬恩不知不覺中瞭解了許多這軍中的小竅門。
馬有幾匹,一匹馬恩乘坐,另外幾匹,裝載著用度器具武器,從德州淘幾匹好戰馬,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容易,就是這幾匹劣馬,還是馬恩花銀子從伍德手裡買來的,代步可以,上陣殺敵,可就差得遠了。
馬恩心中可沒什麼官兵平等的概念,這些少年校尉的前程,是他給的,他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他是他們的主人,硬是要和他們湊在一起,大鍋吃飯,同甘共苦什麼的,他覺得矯情,這些少年校尉也會覺得不自在。
用少年不識愁滋味來解釋此時這些少年的心態,那是再好不過的,不用提心吊膽擔心從哪裡蹦出一夥山賊,不用時刻警惕北軍的游騎,在陽光下的大道中,在百姓們敬畏的眼光中逡巡而過,總是感到很威風的,而老爺也善解人意的不約束他們,這種日子,怎麼看,怎麼自在。
「順著這官道,再走十多里,就到了禹城,不過,只怕跟咱們到平原一樣,那些城裡的軍兵,不會讓咱們進城,大人您又不耐煩和他們計較……」陳七牽著馬恩的馬,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天的經驗告訴他,自己面前的這位大人,對於這些道路風土人情之類的,還是很感興趣的。
「不過,前面有個渡口,不知道還在不在,要是不在了,那得繞好遠一趟路了,天黑之前,只怕到不了禹城!」
「青州府到濟南府多遠?」馬背上的馬恩一邊聽著陳七嘮叨,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我估摸著,差不多也就濟南府到德州府那麼遠吧,俺上次跟著大軍過來,不到二十天就到了!」陳七想了想,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你是軍戶吧?」馬恩看了看面前瘦黑的陳七,問道。
「是啊,大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俺們青州那塊,沒個活路了,不去當兵吃糧還能幹什麼,軍戶民戶,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大人是尊貴人,手下的這班兄弟,一看就是用心操練過的,不過,大人不要小看俺,俺們青州兵,可也是算能打的,說書的都說了呢,當年曹丞相用的都是俺們青州兵才得了天下!」
曹操是用了的青州兵沒錯,可曹操一輩子沒得過天下好不好!馬恩笑了笑,不和他爭辯,只是對青州,對青州兵,更是好奇了一些,唐賽兒也是青州人,那地方,真的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民風彪悍至斯麼?
前方官道上,圍著好大一群人,黑壓壓的,貌似在爭執著什麼。有著嚮導之職的陳七,遠遠看到這番景象,也閉了嘴,朝馬恩請示了一下,飛快的朝著前面跑去,馬恩回回頭,身後的馬福也是將手中的長槍,遞於同伴,按著腰間的刀柄,跟著陳七跑了過去。
隊伍停了下來,如果馬恩不想繞道的話,還是老老實實等前面的人散開,或者強行驅散這些人,不過這人群怎麼看也有數百人,只怕強行驅散,有些不大現實。
眾人停下來,取出水囊喝水的喝水,休息的休息,不到片刻功夫,陳七和馬福雙雙轉了回來,陳七面色還好,馬福卻是臉上微微露出古怪之意。
「大人,稍稍休息一陣也好,前面好像是為什麼事情爭執起來了,都是些百姓,咱們不用湊這個熱鬧!」陳七好心勸道,這種事情,他看的不少,兩伙老百姓要是為什麼事情爭執,也許一會就調解開,也許會打起來,不過,要是官兵一插手,那兩方鐵定都把怒火衝著官兵來,要是人多,插手了也就插手了,一起趕開驅散就是,但是,他們這群人,總共才二三十號人,那就多一事情不如少一事了,反正這位大人,似乎也不是急著趕路。
馬恩點點頭,翻身下馬,任由陳七將馬牽到一邊,馬福這才鬼鬼祟祟的湊過來,在馬恩跟前輕輕說道:「老爺,我看見熟人了!」